Chapter 1
作者:
容希 更新:2024-05-13 22:04 字数:3699
九年后。
谢子絃回家时,客厅的灯已经关了。
谢父和谢母今晚不在家,昨天两人有告诉谢燃和谢子絃。
然后谢子絃就乾脆整晚没有回家。
谢燃从报告中转移了注意力,看了下现在时间。
十二点十五分。
或许自己真的该管管他了,毕竟他还未成年,直接在外头混那么晚实在有点过分。
谢燃上大学后没有去住宿舍,他的学校在捷运站附近,又和家在同一个县市,通勤其实还算方便。
虽然没有很想一直待在家,但综合种种条件以后又觉得搬出去很没有必要。
所以他和谢子絃现在依然睡同一张床,这是最尷尬的地方。
总归还是那句话,幸好床够大,不然两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大男人挤一起睡真的很勉强。
房门打开了。
谢燃动了动嘴唇,正想开口问他怎么那么晚回家,忽然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酒味。
他愕了一下,改口说道。
「你还未成年。」
谢子絃瞟了他一眼,脱下了外套,没理他。
他累到不想动弹,却终究碍着谢燃的面,把外套掛好后瘫在床上。
「起来,你还没洗澡。」
谢燃存了档,走到谢子絃面前。
谢子絃仰着脸和他对视,约莫是醉了的关係,眼尾看起来红彤彤的,眼神也不怎么清明。
而且他平常是不会这样对谢燃的。
「干你屁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如同被沙砾磨过似的,粗糙带着点性感。
谢燃还不至于对一个醉鬼计较,他闻言确实有点不开心,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起来吧,我给你倒杯水。」
谢子絃还是没有动。
谢燃等了几秒,也没什么耐性,就直接离开房间倒水去了。
他没有照顾醉鬼的经验,不过貌似在哪里听说过喝蜂蜜水能醒酒?
算了好麻烦啊,他喝醉了活该。
他倒了一杯凉开水后走进房间,把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弯腰扶谢子絃坐了起来。
「你管太宽了。」他还是那句话。
「我好歹还算是你哥。」他回答。
然而他感受到他说出这句话后谢子絃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没有多想,转身的玻璃杯递给他。
谢子絃却迟迟没有伸手。
一秒,二秒,三秒。
谢燃微微皱起眉头。
对方终于接过了玻璃杯。
然而,方向一变,将杯子朝谢燃的脸砸过去。
两人的距离并不算远,但谢燃还是堪堪避过了玻璃杯,玻璃杯砸到身后的地上,碎成了渣屑,还有到处流淌的水。
谢子絃的动作没有停顿,丢出水杯后,接着又是他的拳头。
这一下谢燃只来得及避开脸颊,拳头挥到他的脖子,引起一阵痛麻,谢燃忍不住咳起嗽。
他是真的恼了。
谢子絃还想踹他一脚,却被谢燃一拳打向腹部,跌回床上。
谢燃正要趁着此时压制住他,却又被一脚踢到腹部,后退时顺便撞到衣柜。
「哥?」谢子絃歪着头,看起来竟有些无辜。
「那阿姨把我一个人丢在百货公司的时候,你怎么没管管我?」
「她让你把我留在学校的时候,你怎么直接回去了?」
「她叫你不要跟我走太近的时候呢?叔叔直接假装没看到她做的事的时候呢?」
他站起身来,沙哑的声音其实很平静,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你怎么不管管我?」
他向谢燃越走越近,谢燃目光依旧冷静地看着他,内心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出乎他意料的,谢子絃将额头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眼角弯弯的微微上挑,竟是笑了。
先前蓄在眼中的眼泪在眼睛弯起来的那一刻掉下来,他的表情却没有想哭的样子。
驀地,他的两隻手掌抓住了谢燃的脖子,缓缓收紧。
「去死一死好不好,哥哥?」
「你死了我也会乖乖去陪你的。」谢子絃的目光看起来很认真。
谢燃的嘴唇有些发紫,他想扳开谢子絃的手却无法。
疯子。
那是他脑中唯一闪过的想法,可是他好像又没资格这样说他。
毕竟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自己清楚,他可从来没有把谢子絃当成一个对等的弟弟看待。
他只是一个选择,一个取捨。
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你,谢子絃。
百货公司那次我跟着妈走了,但我趁她去上厕所的时候,拜託了门口柜檯的姊姊,在你要离开时帮你叫车,还告诉了她地址。
把你丢在学校那次,我在觉得你可能会被其他人霸凌时又赶了回来,而且你本来就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
妈叫我不要跟你走太近,我有哪次真的不管你了?
至于爸妈的态度什么的,就不在我能努力的范围内了。
我没有对你不好,我只是从来不会优先选择对你好而已。
「这种事,你在清醒的时候敢对我说吗?」谢燃的气息已经微弱了,却也弯起眼睛笑了下,谢子絃是真的想杀他。
腿脚没什么力气反击,谢燃伸出手也卡住对方的脖子,力气虽不如谢子絃的果断,却是用指甲用力扣进去,指甲印越来越深,甚至谢燃觉得自己摸到了黏黏腻腻的血跡。
谢子絃的手掌终于松了些,谢燃立刻利用极为小的距离给了他一记头槌。
「砰」
谢子絃看起来怔忪了一下,谢燃趁着此时将他的领子提过来,按着他的头去撞了墙。
那是一声更大的闷响,他看到谢子絃的头软软的垂下去。
晕了。
谢燃接住他的身体,慢慢把他拖进浴室。
谢子絃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
他曾经以为他的童年就是一个漫长又难熬的回忆,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都依然会记得的恐惧和苦痛。
可是最后他发现,其实他大概是个很健忘的人,当时父母对他的种种打骂什么的,他几乎都要忘光了,记得的只有某天雨夜,爸爸不知道是去开毒趴还是酗酒的晚上,妈妈悄悄收拾行李,留下一个被拉得细长的背影,一床凌乱的被窝,以及被窝旁边盯着她的自己。
他发不出声音。
上小学的第二年,爸爸被抓了,貌似被警方破获他们的基地。
好像还杀了人的样子。
谢子絃当时有点恍惚,原来爸爸是那么糟糕的人啊。
他小时候总喜欢幻想,可不可以现在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特别特别长的梦。
总有一天梦会醒,会云开见月柳暗花明。
自己也见到了除了爸妈以外的亲人。
叔叔,阿姨,还有谢燃。
他以为自己要醒了。甚至想着,可惜妈妈受不了爸爸先跑了,不然他们可以一起和叔叔阿姨住在一起,应该会很开心吧?
可是为什么那些人感觉那么怕他呢?
他忽然反应过来。
还没,他还没醒。
他被困在梦里了。
于是他空有了以成长的躯壳,内心身处仍然停留在十年前的晚上,盯着妈妈离开的小孩。
「哗啦啦啦啦啦啦」
冷水当头浇下,谢子絃激凌了一下,醒了过来。
对上了谢燃看不出喜怒的脸。
「醒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冷不热。
「……」谢子絃沉默了一下。
他自然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自然没有忘记他在同学的怂恿下喝了几口酒。
「我做了什么?」谢子絃面无表情地回望:「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纵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他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话,就像对他哥做了什么混帐事的渣男。
「不好说。」
「……」谢子絃觉得自己皮都绷紧了,他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没印象,更何况是后面的事情。
「行了你没做什么,别那么紧张,就是一直对我说你还要喝,然后被我打晕了丢进来而已。」谢燃看着他如临大敌的表情笑了出来。
「你的脖子上有点红,是瘀青吗?」
谢子絃委婉的戳破他的谎话。
「我们不小心打了一场。」
「我不可能还想喝酒。」谢子絃斩钉截铁的说:「那东西难喝死了,开什么玩笑。」
「……」
谢燃的笑僵在脸上。
这个小孩真不可爱。
「我揍你了。」谢子絃说道,语气十分篤定。
是肯定句。
「......对。」谢燃叹了口气。
「抱歉。」
谢燃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这句道歉掺了多少水分。
谢子絃是小学二年级搬过来的,一直是乖小孩的形象。话不多,听话,好控制的感觉。
但自从小学六年级那年知道谢子絃以一己之力打跑了欺负他的学生,他就知道,谢子絃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或好欺负的人。
他只是会隐藏。
谢子絃坐在浴缸里,衣服都还没脱下,但是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彷彿会发光。
他看着谢燃若有所思的样子,越来越好奇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打了谢燃?
为什么要打他?
自己会不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平心而论,谢子絃觉得自己是不讨厌他的。
小时候曾经觉得他是很难懂的人。
在学校放他鸽子后又跑回来找他,在他被叔叔阿姨打的时候不闻不问,回到房间后却又会偷偷拿药给他。
一个坏和好都无法定义的人。
说他好,明明在他被打的时候稍微劝说一下,自己可能就不会那么惨,但他只是旁观。
说他坏,其实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甚至挺和善的。
谢子絃瞇起眼睛,谢燃的脸似乎清楚了起来。
其实长大后就会发现谢燃没有那么难懂。
他只是会取会捨。
虽然谢父谢母答应收养他。
但是一个父亲吸毒家暴母亲的家庭,能长出什么好小孩?
在他初来乍到,谢燃就摸清了自己父母的态度。
为了维护一个跟自己完全不熟的堂弟,和讨厌堂弟的父母对着干?
没必要。
所以谢子絃成为了捨弃方。
但是又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被打而出了什么事、因为被放鸽子而遭遇什么意外。
所以就出现了很多前后矛盾的举动。
他只是对谢子絃施行有必要的好。
或许谢燃是个好人。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捨弃了谢子絃。
所以自己才不讨厌谢燃,谢子絃想。
自从他爸成了罪犯,所有人都在与他保持距离,包括他的妈妈。
他很早就被所有人捨弃了,谢燃也只是其中一个人而已,所以自己真的一点也不讨厌他。
因为大家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