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沙砚之      更新:2024-05-16 18:03      字数:1991
  自去年起,余东市政府便大力劝说城中心的老居民给城市发展挪屁股让路,不要成为阻挡新世界成长的“历史罪人”。可是给他们强调新小区生活的便利吧,他们不相信;给他们搬出国家大政方针政策吧,他们更是不吃那一套。原因很简单:钱没谈拢。市政府只能怪自个儿没调控好疯长的房价,以至于给了不讲理的钉子户们不切实际的预期。
  即便哪天落下一块陨石把余东撞成个大窟窿,八条巷的钉子户们也绝对咬定青山不放松。这不难理解,如果出门走两步就有美食,多走几步就是5a景点小金湖,门口公交站可以通往全市任何地方,那么即便晚上睡觉都能闻到隔壁公厕的屎尿味,钉子们还是认为自己就是宇宙中心的主宰。
  左汉走进宇宙中心,瞬间被整整两面墙的小广告包围。他认为东西方的艺术家们都应该来这里看看。广告里有富婆重金求子、治疗阳痿早泄不孕不育,也有传授麻将扑克技巧、包过英语四六级,表现手法非常野兽派,题材高度现实主义。这两面墙也是布满了灰色和棕色的水渍以及深绿色的青苔,颇有赵无极抽象画的风貌。
  虽然被肆虐的小广告遮蔽,但墙上大红色的宣传语依然能够分辨:“坚决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显然,街道办的领导工作方法虽好,却并没有做到与时俱进,关键是这群挡着城市发展康庄大道的居民也并没有听进去。不过左汉倒是记得他小时候的标语有所不同。左边墙写的是“晚婚晚育,少生优生”,右边墙写的是“生男生女一样好”。可以想见如果刮掉两层白粉和狗皮膏药,下面应该能看到“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之类的口号。所以这两堵墙不仅有着现实的鲜活跃动,而且饱含历史的深沉厚重。它们确实不应该被推倒——它们应该被整面切割下来,运到卢浮宫,让毕加索们没脸见人。
  左汉没走几步,突然从前方窜出两条大汉,犹如哼哈二将从天而降,杵在他面前。他心下暗叫一声不好,毕加索和卢浮宫应声灰飞烟灭。转身要跑,却发现后面居然也立着两条大汉。
  他努力分析当前的形势。这几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不至于自降身价在巷子口劫财。他虽然自认为长得好看,但也迅速排除了劫色的可能。如果没猜错,这群人八成和齐东民有关。
  “几位哥哥,”他快速露出谄媚的笑容,“这巷子都可以并排过四匹马了,我应该没挡着各位的道吧?要不我侧一边去,给各位让开?”他本想说这里能走四头驴,但考虑到敌强我弱的斗争形势,还是把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少他妈给我贫!”为首那大汉喝道,“老子看你最近手伸太长。奉劝一句,少管闲事,否则夜路小心!”
  左汉心说,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这守法良民都能被黑恶势力威胁,还等什么夜路。他赔着笑,同时快速瞄了四人一眼。他爸从小就格外注重对他的训练,除了提高身体素质,还教他格斗擒拿。然而他毕竟没有实战经验,何况立在眼前的是四条大汉。他想如果是一对一或者一对二,自己还是有机会摆平的,但若这四人同时上,他只好投降大吉。
  “大哥,我不太明白您这话什么意思啊!”左汉刚开口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作为一个智商没有缺陷的人,他分析出这种话带有浓重的挑衅意味。
  “不明白?”为首那汉子也认为左汉这种不识时务的表现应该自扇一巴掌,于是慷慨地给了他一拳头。说时迟,那时快,左汉应拳整个儿被呼到墙上,只觉得眼冒金星,牙齿发麻,口中腥咸。他用手抹了抹嘴,果然出血了。他想都没想,用斗士的鲜血给这堵墙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白了吗?”那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左汉,居然说出了刘清德总监的口头禅,可见有些文化人和流氓原是一家人。
  左汉晕了。这一拳居然起到了半瓶伏特加的功效。他像所有醉汉和所有被激怒的正常人一样,对革命形势丧失了基本的判断。
  “明白你祖宗!”他一下跳起来,挥拳就朝为首那大汉砸去。那人没想到左汉会反抗,乖乖吃下一拳。
  其他三人迅速围上来。左汉见状,凝了凝神,很快摆好战斗姿势。四人见他似乎也练过,不由愣了一下。左汉乘胜追击,拣软柿子捏,就着已经受伤的贼首肚子又来一膝盖,然后一个跨步转到贼首身后,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一副“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他”的架势。
  可是狗血电视剧告诉我们,这都是坏人对付好人的伎俩,反过来并不奏效。估计这贼首的命也没那么金贵,只见其余三人照旧一哄而上。左汉抱着贼首沉重的身体,让他帮自己挨了几拳,可是依然寡不敌众。很快,人多势众的一方扭转了战斗形势,将左汉摁在地上疯狂输出,教他做人。
  左汉虽被痛打,却一声也没哼哼。他感觉潜伏在自己身体里的血性被这几个王八蛋给一拳一拳地激了出来。他可是左明义的儿子,他怎么能向一群小丑低头!
  “齐东民的四条狗!”他的脸被摁在地面,却艰难而铿锵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这几个字在拳脚声中显得尤为刺耳,四人听了纷纷愣住。
  “你再说一遍?”为首那人恶狠狠道。
  “小老板挂了,可以直接给大老板做事了?恭喜发财,四条好狗。”左汉有意试探,想看看背后是否真有赵家的影子。不过他也知道,今天他恐怕是没有善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