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晚了之后，匆匆赶来的学生只能望着空空如也的蒸笼，和还剩下一点豆渣的豆浆桶——
  “我不就是起晚了一点吗？怎么就没有了！”
  “小笼包每天都买不到，哎我这不争气的，连闹钟都听不到！”
  “哎，算了吃碗面吧，不想去喝食堂的糖水豆浆。”
  舒挽挽在自己的店里，一边吃着灌汤小笼包，一边喝着豆浆。
  一般等八点之后，店里的人会稍微少一些，她也就趁着这个时间吃早餐。
  她亲手做出来的小笼包，自然是很合她自己的胃口的，包子很薄，咬下去温热的汤汁将整个口腔席卷，肉馅软软的，和包子皮一起是非常细腻和鲜美的口感。
  学生们大多都是形色匆匆的，特别是早起的学生，大多眼睛都睁得迷迷糊糊的，匆匆吃了碗面就去上课了。
  舒挽挽慢悠悠地嚼着小笼包，又喝下一口豆浆，浓郁的黄豆味瞬间掩盖掉包子的味道，淡淡的甜味和豆沙沙混合在一起。
  窗外的天蓝蓝的，小黄车一辆辆骑过，风轻轻却冷冷的，她倒生出了几分忙里偷闲的感觉。
  真是明媚的一天。
  *
  到了最近的一天，又是佛跳墙限定日。
  之前来尝过烤鸭的老太太们，一行七个人，又穿着花裙子，提着大包小包来这边吃佛跳墙——
  佛跳墙装在青花瓷外表的小盅里边，在老太太们的桌上围了一圈。
  老太太们品尝佛跳墙的姿态也很优雅，将盅盖轻轻地拿下来，在盅上边敲了敲。
  低低的“踏踏”声音在盅上边响着，老太太们再慢慢地喝。
  一眼望过去，她们脸上的神情几乎都差不多，完全沉浸在了佛跳墙的美味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脑袋却有些摇摇晃晃的——
  “哎，这味道熬得，这鲍鱼海参的味道，不枉我们这大老远跑一趟了……”
  “可不是吗？我寻思着这些食材，在别的地方还不一定吃得到正宗的呢。”
  “哎，好吃好吃，这店看起来也没开多久，味道可真好，比之前吃的那家‘多多家’好吃多了……”
  “……”
  老太太们是吃得很满意的，一个个都笑得很温和，走之前有位老太太还特意过来和舒挽挽说了几句——
  “小姑娘啊，你这的味道真不错，好好做，以后有旅游的机会我们还来这边吃！”
  舒挽挽也笑着回应：“好嘞，你们吃得开心就好！”
  老太太们背着小包包，还朝着舒挽挽招了招手，她们的脸上挂着笑容，岁月赋予了她们深深的皱纹和黑白相间的头发，但是她们身上的精气神却很足。
  最后老太太们朝着光离去了。
  舒挽挽望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情不自禁地，被这种充沛的生命力所感染，但是不免又想到了那位环卫工人李奶奶。
  她早上营业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一般是九点半到店里，是很难遇到这位环卫工人的，只有提早来这里的时候才会遇见她。
  仅有的几次遇见这位环卫工人李奶奶——
  她都是弯着腰，慢慢地在小吃街上边扫地，那手明明有些僵了，也是有些麻木地在扫着，脸上皱纹和沟壑深深陷进去，握着扫帚的手看起来有破皮和皲裂的地方。
  舒挽挽碰到她的时候，都会请这位奶奶尝尝煎蛋汤或者是她做的面食早餐。
  这一日外边的风有些大，不一会地上就落了些叶子。
  这小吃街上却另外来了一名环卫工人，这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扫地的姿态很随意，把叶子草草一扫，将扫帚收拾好，就来这边吃饭了。
  因为是佛跳墙开放日，所以店里的人也是做的满满的，吵吵嚷嚷的声音挤做一团，几乎找不到安静的地方。
  有个做美食视频的博主也在这里边拍着视频，还有几个做美食的小主播正在直播。
  那环卫工瘦瘦长长的，皮肤又很黝黑，进了店以后，店员迎上去：“先生您好，您有预约佛跳墙吗？按照号数是要在外边等待的。”
  瘦长男挥挥手，满不在意地说：“我找你们老板。”
  舒挽挽从厨房里边出来，见到这环卫工的黄色小马褂服装，还有些诧异：“这边的区域不是那位老奶奶负责的吗？”
  瘦长男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在柜台这边压低了声音说：“老板，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摆拍？就那种某音上常见的老板邀请环卫工免费吃饭，这种赞一般都挺高的。”
  他避而不答李奶奶的事情，而是商量起了摆拍的事情，要求就免费吃一顿。
  舒挽挽心里边觉得很无语，面上还是挂着微笑：“不用了，您找别家吧，我们这里不用摆拍。”
  瘦长男脸色有些不好了，又和舒挽挽说了几句，得到的还是否定的答案，便生气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想吃你这边的菜了，你这样做生意的？”
  他的声音有些高，引得附近的顾客都往这边看了几眼。舒挽挽微笑着，用温和的声音招呼着顾客：“大家慢慢吃啊，有什么不满意的给我们说。”
  *
  一中门口摆摊处。
  舒记的店员沉默地做出一份份美食。
  学生们很自觉地排着队，在这秋风萧瑟的日子里，站在一起反倒是能够抵御寒冷一些。
  炸鸡仍然是最受欢迎的食物，站在后边的初中生，也踮起脚看着前边油锅里翻腾的炸鸡。
  金黄的酥皮混杂着油光，闪烁着比天光更亮的光。香味迸溅在人群里，转瞬即成为学生们梦里的幻影
  “哥哥，怎么我们这里不卖灌汤小笼包呀？我看网上说可好吃了。”瘦瘦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道。
  店员垂着头，带着道歉的口吻：“老板在这边目前没有小笼包的计划。”
  “那哥哥你给老板说一下好不好呀，我们都想吃灌汤小笼包！”女孩子的声音更奶了，还带上了恳求的语气。
  排队在后边的学生也是跟着帮腔，有新的好吃的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是啊哥哥，你看你这里虾饺也准备着，准备小笼包也可以吧！我们真的好想吃啊！”
  “哥哥我不想等到考进a大才能吃小笼包呀，这要等多少年呀！”
  “……”
  店员是个很沉默的男生，招架不住，只能说：“我向老板汇报一下吧！”
  排队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好耶”。
  舒挽挽听店员说了这件事情，仔细想了想，又从招聘店员的面板里新招了一位店员，这样两个人一起守在一中的小吃摊前边，并且开始售卖【灌汤小笼包】。
  *舒记超话
  【眼睛瞎了可以捐了】：姐妹们，在一中门口开始卖灌汤小笼包啦！两个小哥哥，一般是每天的十一点到，有时候十点五十就到了。
  下课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这中间的时间是没什么人的，想吃的快去呀！
  -“谢谢姐妹！好人一生平安！”
  -“呜呜呜我去了，确实没什么学生，但是队伍还是很长，有很多跑腿小哥在里边代买。”
  -“哎到最后和一群初中小朋友一起排队，老脸一红，为了口吃的真不容易。”
  -“但是小笼包好好吃！皮薄肉馅鲜，怎么在这么薄的包子里做出这么美味的馅的！”
  “……”
  【第三种绝色】：嘿嘿/害羞//害羞/拿到小笼包啦/图片/虽然有点压坏了，我的跑腿小哥告诉我，是排在两位初中小朋友前边买到的最后一份！
  本来有点愧疚，但是尝过这个味道之后我可耻地开心了/嘿嘿/
  -“哈哈哈哈干得漂亮！”
  -“哎在外省的孩子也好想去抢小笼包吃啊（不是”
  -“笑死了我也去排队了，听我后边的小朋友说他们现在都想考a大。”
  “……”
  *
  在那位环卫工来过后的第二天，舒挽挽特意起了个早，在六点钟的时候到了秋福小吃街的店里。
  不出所料的，她又遇到了那位环卫工奶奶。她这一次带了面馆的面团过来，邀请李奶奶进来吃了碗拉面。
  虽然没有牛肉，但是拉面的韧劲和浓郁的面汤已足以让人沉醉。
  舒挽挽和李奶奶面对面坐着，中间升腾起薄薄的雾来。李奶奶吃着吃着，又是连连感谢：“谢谢你啊小舒，你这样请我吃，我也没啥能回报的。”
  李奶奶穿得有些单薄，头上带了个线头并不整齐的灰帽子，神色又是开心又是拘束。
  “没事，您吃吧！我改天给您尝尝我们做的灌汤小笼包。”舒挽挽想起另一桩事，又问，“老奶奶，我怎么那天看到是另一个男的在这里扫地呀？”
  李奶奶的神色更拘束了，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哎，是这样的，那天有领导视察他就来了……这个工作的编制是他的……他另外出钱找的我来扫……“
  老人家说得断断续续的，但是舒挽挽还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是怎么回事，嚼面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李奶奶见她没说话，也不吃面了，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您吃吧您吃吧，一会面坨了就不好吃了。”舒挽挽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温和些，“那冒昧问一下您的工资呢？”
  李奶奶笑了笑：“不多不多，他拿了一半吧，我分另外一半……”
  吃过拉面之后，李奶奶又去扫地了，她的身躯看起来也很瘦小，几乎和建筑物落下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舒挽挽握了握拳，又找到卫助理：“小卫姐姐，你有办法查到关于这个环卫的编制的问题吗？”
  卫逢雪点头，很迅速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李奶奶说的和事实是差不多的，扫地工的任务本来是落在一个四十六岁的男人身上，这边雇佣工人是不会考虑年龄大的老人的。
  之前见过的瘦长男，仅仅用了他工资的一半，就雇佣了一位老人帮他完成任务。
  舒挽挽轻轻吐出一口气，望了望外边的天光，她想了又想：“等下周的时候，我们准备好摄像团队，拍一下我们去送汤的视频吧。”
  “这一次不送羊肉汤啦，我们给周边的环卫工人们，送一下佛跳墙吧。”
  之前送羊肉汤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宣传的，舒挽挽她自己吧，不太喜欢宣传自己做了什么什么事。
  等到下一次佛跳墙限定日来临的时候，舒挽挽将准备给客人的份数减少了，留下来的准备给环卫工们。
  她自己的摄像团队这时候扩张到了四个人，朱彦玉仍然是主负责人。
  在冷冷的风里，在深深的夜里，她和店员们把佛跳墙送到了环卫工人们手上。
  她再了解了情况之后，发现这附近还有四位老人，和李奶奶是同样的情况。
  “叮，您关注的【舒记】发布新视频啦～”
  【舒记】每一天都会发美食视频，都是在深夜发，粉丝们对这个是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