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纹丝不动。
  “肾上腺素。”
  宋毅伟没在手软，把强心剂推进心脏。
  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寂静的心脏可以。
  “血压上升了。”
  原本窒息的氛围很快散去，从心电图一个小幅度的波折开始，心脏出现轻微的颤动。
  慢慢变得有力而坚定，心电图数字开始稳步上升。
  “心跳自行复跳成功，排除空气后关胸。”
  重新做的心脏血管链接，必然带有空气，如果这些空气去了其他器官，尤其是脑，那可要命。2
  可以说，手术里的每一个小步骤都是关乎性命的治疗，不能有任何懈怠。
  好在，接下来的手术的每一步都极为顺利。
  “麻醉时间还有多久？”
  “大概四十分钟。”
  “好。”
  手术时间差不多5点小时多，比预计手术时间慢了二十分钟，但是还在控制范围内。
  宋毅伟长舒一口气，这场手术有惊无险的落幕。
  对着胸外主任点点头，便把收尾工作交给团队，走向外面。
  在手术室门口，他还微微挺起了胸膛，准备迎接外面的掌声。
  别看他是秦合心外主任，在外面风光无限，那该有的虚荣心还是有的，虽然就一点点，一点点的那种。
  “滴。”
  特别细微的手术门自动拉开的提示音响起。
  一丝风缓缓吹来。
  宋毅伟自然的用右手勾住耳边口罩的绳子，同时特别帅气的大步跨过手术室的门界，原本略向下看的视野焦距微微与头一同抬起，而他的嘴角勾勒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亲和而坚定，这是他从医多年以来训练出来的面对病患也好，面对领导采访也好，最为得体上镜的表情。
  一切都是那么帅气而自然。
  和五十的男人，也是像花一样璀璨。
  只是
  看到几个零星的住院医师在后面看着手术视频，门口前排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院内记者举着相机，在看到他出来后立马上前拍照“宋主任，我是宣传科的小吴”
  “你们刘科长？”笑容没有收回，但是任谁都能感觉到宋毅伟脸上的尴尬。
  特么人呢？
  观众呢？
  掌声呢？
  这别人没来给他鼓掌吆喝也就算了，昨天那刘科长可是说了要给他一个独家版面来着，说要给他拍一张从手术室出来的帅气特写来着！
  小吴有些尴尬挠挠头，他看了眼时间，18点30分，选择实话实说“大概一小时前，林医生做完儿童心脏自体移植手术后，然后结合这次病例手术组织了一次复盘讨论会，刘科长他们就去采访记录了。”
  准确地说，但凡有地位的，有技术的，对这个手术感兴趣的医生们，都去了。
  他是被强制留下来做采访的人。
  ？？一小时前？林医生？儿童自体心脏移植？
  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
  他们秦合今天还有自体心脏移植手术？
  而且为什么这个手术他宋毅伟怎么不知道？
  还有这个林医生怎么那么耳熟。
  宋毅伟内心无数的困惑，都忘记刚刚答应副院长去致歉的体面话，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的火气，但是他身体还是保持着该有体面，微笑点头:“原来如此，他们是在哪里？”
  他倒是要看看，发生什么，让刘科长这滑头的家伙弃他不顾。
  还有他们科里没参加手术室的骨干们，一个个不看他这个科主任做这样高难度的手术，是不想混下去了？
  其实两个手术间间隔并不远，穿过中间的长走廊，一左拐就到了临时的讨论会现场。
  宋毅伟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密密麻麻的人，第一眼就是拿着小板凳垫脚的白大褂，这小板凳很多时候是给麻醉师休息的。
  再一走进，得了，这不是他们科里整天吐槽工作繁琐生活压迫想要改行的主治么？
  没犹豫，他一把把人拉下，准备自己亲自踩上小板凳。
  “谁特”到主治这个位置，医院里还真没几个人能这样没礼貌动手，正当这个主治准备来个国骂的时候，看到那张熟悉的打卡脸，赶紧转化成微笑，小声问，“主任，主任您好，手术成功了？。”
  宋毅伟冷冷撇了一眼，没有回答他，站到了小板凳上，意思不言而喻。
  房间里很安静，他所能看到的视野里，密密麻麻的人头，有坐在地上有蹲着，有几个特殊脑门还很眼熟。
  当日，最显眼的还是正中间有一个大的电视屏，旁边站着这个短发的女医生，模样很俊秀，看起来特别年轻，而她的手正在另一个白板上比划。
  白板上画着心脏的部分示意图，应该刚画好主动脉、主动脉瓣和左心房。
  她手指着手绘的左心房，利落讲着专业用词“左心房的切开我认为是难点，我以直角钳经卵圆孔探入左心房，在右上肺静脉开口处顶部顶起，角度这里注意缝制标志线标记左上肺静脉开口位置，以避免吻合时出现扭曲。”2
  虽然没有话筒，但是因为这个观看室的空旷，声音可以很清晰传到耳边。
  宋毅伟一听就知道这是自体心脏移植的技术要点。
  但而她旁边电视屏还播放着一颗幼小而斑驳的心脏剥离肿瘤的画面。
  他是越听越震惊，越看越心惊。
  这是原发性心脏肿瘤离体切除，不是儿童，这是婴儿！
  “宋主任，您都会做这个手术，不然你还是让我听吧。”爱吐槽的主治忍不住念叨，他只听声音，画面感是有，可总不如看别人当场比划来得直接。
  “你不是整天说要跳槽改行么？”
  “我这是调侃，我每天都能抵抗外面的诱惑，那么优秀的主治好嘛？宋主任，你行行好，要看自己去搬凳子看好吧？”这人家手术难度比自家主任高那么多，可不管是完成度还是时间，那可都是碾压级别的，爱吐槽的主治可珍惜这样的大佬讨论机会了。
  毕竟主任常在，大佬不常有。
  这话看起来好像不太尊重主任的模样，但没有人会怪他，包括宋毅伟。
  医生这个职业，太特殊了。
  在技术大佬面前，科主任也得往后排。
  宋毅伟又努力深呼一下口，刚刚心的那火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但还是把位置让了出来“行，回去给我写自体心脏移植学□□结，没个几万字我不看。”
  虽然他不怪人家，可进行指导任务总没错的。
  说完，也不给这个主治贫嘴的机会，快速消失在了讨论会。
  第146章
  深夜。
  秦合外科某练习室，这里有最先进的达芬奇手术机器人，也有神外专门设置的显微练习区。
  等到大部医生都离开的时候，秦合两个名声在外主任，才趁着夜深人静开始训练。
  要知道，这世上看似平日里悠闲的尖子生，私下付出的努力可是不允许别人发现的。
  神外主任梁文博还在小心翼翼训练鸡蛋磨壳。
  他不是漫无目的的磨壳，在影像画面里，褐黄色的蛋壳上有一个n字的黑笔框形，他正用磨棒正一点点去掉字母里面的黄壳，露出白色的膜。
  而他不远处，则是宋毅伟在用达芬奇的机器人训练模拟心脏肿瘤切除，只是嘴里叨逼叨逼就没停过“我以后唯一赢的机会是不是就靠这大宝贝了？”
  今天手术刚结束，患者预后结果是比不来，虽然手术视频他刚刚在办公室反复看过三四遍，知道这肿瘤清除质量肯定很好，但是他做的是风湿性心脏病，自觉也不差，也就是说精准度上，他们不太好比较。
  剩下他们好比较的那就只有速度上
  但是这个手术他们两个速度差距不是十几分钟，那是整整两个小时差距，宋毅伟自己都知道可以再换个二尖瓣了。
  想着自己身体的硬件上限很明显，所以宋毅伟就想到了这个大宝贝。
  梁文博咯吱咯吱笑了出来，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在外面学术会议的儒雅风度，表情很夸张，但是手里的动作却没丝毫变化“这大宝贝差不多两千万，每次开机大概两位，不算维修费乱七八糟，不如我们来算一下等你熟练操作后赢下她要花多少钱？”
  “不对，赢不赢得过也还要考虑。”
  “过分了，老梁，我今天老脸都丢了，你还刺激我？”宋毅伟在中控台用手指指挥着机械臂，虽然也是埋怨，同样手里的细致活分毫不差。
  梁文博已经完成了n的第一笔，鸡蛋膜依旧保持着完整型“丢什么脸，手术不是挺成功么？”
  “丢秦合的脸，我们秦合可是心外专业第一名，这首例不在我们这儿了。”宋毅伟哼哧哼哧，“最讨厌的是，我们两个还没面对面交流过。”
  他们两个今天因为这场手术无意间做了对手，可他和林熙冬都没见面认识过。
  梁文博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可以不要脸点，早点发论文，那还可以是九州首例，或者去招呼一下宣传科，他们有办法给挽回面子的，反正有的是办法把名头交给你。”
  “那我以后老脸就别要了，算了，我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认识林医生。”宋毅伟像是想起了什么，“最近网上不是闹很大么，你说我等下就去州博上支持她，她会不会来感谢我，然后主动找我，到时候我就可以很顺应自然和她当面交流这个自体移植手术？”
  “你想多了，王景青那质疑的是干细胞研究，林医生以前没独立做过这类研究这个点没办法反驳，而且学术圈的事情，你口头上支持只是去打水战，万一他们恶心点说你和林医生有什么私人交易，你怎么办？这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它自己冷下去，这卫健委批的事情，他们如果真闹僵，也得不偿失。”
  医学这个领域很大，细分后自然有不同领域，而临床和学术圈完全是两个概念，临床厉害可不代表学术强，这就像评判人一样，不是所有扶老奶奶过马路就是好人。
  宋毅伟“那我还是得主动去打招呼咯？”
  越想他老脸又红了起来。
  他，堂堂秦合心外主任，九州心外委员会会长，多家医学杂志编辑审稿人，要主动去找小姑娘“搭讪”，也太丢人了。
  “那你到说说她为什么要来主动找你？年龄虽然小，可这能力不比你差，你自己也看到了，而且她下个月就要去国际年会上做手术，我们两个只是受邀参观，你觉得人家地位输给你？”梁文博通过沈凯知道一些只言片语，“这位林医生不是喜欢社交的性子，也不搞人情世故，如果你是手术上想交流就直接去问，你看今天那讨论会，她有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么？别婆婆妈妈。”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社交？”宋毅伟敏锐抓到了一个点，“你和她认识？那天她来医院你和我不是都没去见么！？”
  梁文博算算时间，最开始听到林熙冬名字的时候还是前年“我之前去过两次越医，一次想收她做学生没成功，一次想去让送去的学生回来就我那学生沈凯，现在就因为她留在越医。”
  最初林熙冬做的神经缝合就让他惊艳，还想收做学生，谁曾想到这一年多过去了，人家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