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作者:
小醋 更新:2024-05-16 19:55 字数:4171
“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总是妇人之仁,”袁霁祺冷冷地道,“杖责二十,赶出府去。”
那人吓得止住了哭声,脸色惨白地看着袁霁祺,口中不停地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沐奕言心头怒火一起,冷冷地道:“一个小小的厨工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冲着他逞什么威风,有本事你把这城里的大齐人都杀了,只会欺软怕硬,算什么英雄好汉!”
袁霁祺气结,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身上,厉声道:“滚!”
那人哆嗦着站了起来,一边鞠躬一边往后退:“多谢公子,公子你心慈面善,你长得好看,穿的好看,玉佩好看,香囊……也好看……”
还没退到大门口,那人一转身,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一旁的抚剑掩着嘴乐了:“王爷,齐人可真胆小,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副模样,沐奕言也没心情再出去了,转身就往慕言轩走去。袁霁祺松了一口气,示意身旁的人过来,低声道:“去查查那人的来路,不干净的话先……。”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沐奕言的背影,接着说:“先来禀告我。”
沐奕言回到了慕言轩,先是洗了个澡,然后兴致勃勃地张罗着要画画,可惜抚剑变不出炭笔来,她只能拎着狼毫笔描了半天,才画出几笔破山枯枝残鸟,就连抚剑看了都直乐呵。
她悻然把笔一掷,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抚剑,你别笑话我,从前我身旁有好几个人,才华横溢,画的画写的诗都让人惊艳,你见了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抚剑偷偷看了站在旁边的袁霁祺一眼,劝慰道:“公子,我们邠国也有大才子,你跟着我们回去,他们的诗和画更好。”
沐奕言沉默不语,忽然颓然抓起那幅画揉成一团,丢在角落里:“抚剑,我要吃齐国京城点翠楼的糯米鸡。”
抚剑愕然瞪大了眼睛:“这……这奴婢去哪里弄啊?”
“我就是想吃这个,别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弄不来就算了,我晚饭不想吃了。”沐奕言把笔一掷,自顾自地走到床边,拉下帘子,“我要小憩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她和衣躺在了床上,半晌,才听到脚步声响起,袁霁祺和抚剑出去了,悄悄掩上了门。
她屏息躺了一会儿,见没有声响,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了挂在腰间的香囊。
这是裴蔺在七夕乞巧节时替她从点翠楼的七仙女洒落的香囊中抢来的,是裴蔺留给她的唯一纪念,就算在最伤心的时候,沐奕言也没舍得从腰间解下来。
她仔细回想着刚才撞到她的那个厨工,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普通,和裴蔺毫无共同之处;刚才太匆忙,也没瞧出那人的身高和裴蔺是否相仿。
她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为什么那人会提及香囊好看?是巧合还是有可能是裴蔺来找她了?
她颤抖着手解开了香囊的结,从里面取出一张折成小团的纸来,那是裴蔺写给她的断交信:
缠绵意渐坏,仍未盼归期。
彼时秋风定,南疆暖如春。
故人心不归,花开两相宜。
欢情无期至,望君自珍惜。
刚读到这首诗时满腔的悲愤和痛苦好像就在昨日,她从来不敢多看,只是把它藏进了香囊里,她想着如果有一天,她能把这香囊和诗都丢掉了,那她就算真的从这份苦涩的恋情中走出来了。
“真的会是你吗?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沐奕言轻抚着那几个字,喃喃地自语着。
沐奕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却半点睡意全无,脑子里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推敲了一遍,琢磨着该如何哄袁霁祺带她出府去,如果能在北恒城中亮了相,沐恒衍找到她的可能性总多了几成。
抚剑出乎意料地没来打扰她,一直到了晚膳时分,才有婢女过来敲门请她。
到了大厅,袁霁祺居然还没走,一见到她便迎了上来,笑着问道:“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沐奕言径自走到桌子旁,自言自语道:“一个要什么开疆扩土的王爷,整天窝在这小屋子里,真是太奇怪了,难道是邠国打输了,快要滚回老家去了?”
袁霁祺的笑容一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地道:“你闻闻,猜猜看。”
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都是她在宫中最常用的几个,中间还有一个大盘子盖着,看来是今天的主菜。沐奕言揉了揉鼻子,淡淡地道:“鼻子堵了,闻不出来。”
袁霁祺怔了一下,兴致勃勃地把手按在了盆盖上,吆喝了一声“起”,顿时,一股香味扑鼻,盆子里放着两个用荷叶包起来的东西。
“我遣人做出来的糯米鸡,你尝尝,味道和点翠楼里的一样吗?”袁霁祺亲手用筷子扒开了荷叶,只见里面一粒粒饱满的糯米中夹着鸡肉、香菇、青豆、百合,令人垂涎三尺。
沐奕言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讥诮地道:“东施效颦、邯郸学步,点翠楼的糯米鸡可不是这幅模样的,人家有独家的秘方,用真正的童子鸡,在鸡腹里放上糯米和配料,这份心思和创意,是你们邠国人能学会的吗?”
袁霁祺的脸终于挂不住了,愠怒地冲着抚剑道:“他不是吹牛说自己齐国最厉害的大厨吗?怎么连个糯米鸡都不会烧?打他二十大板赶出府去!”
一听是大齐人,沐奕言急了,“二十板子打下来还能活命吗?你简直残忍暴虐!这里还有个大齐人在,你就别舍近求远了,先打我二十大板好了。”
“那你先尝尝,”袁霁祺的脸色稍缓,“我就把那二十大板先记下来。”
沐奕言悻然地拿起了筷子,戳了两下,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那糯米香滑,鸡肉鲜嫩,青豆翠绿,抛开从前吃过的点翠楼的糯米鸡不提,的确算得上人间美味。
她的肚子有些饿了,不到片刻,一个糯米鸡就进了她的肚子,刚想去撕第二个,袁霁祺拦住了她的筷子:“吃点别的,糯米多吃了伤胃,明天再叫他们做就是了。”
沐奕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不耐烦地道:“好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影响我的胃口。”
袁霁祺的脸色一黯:“我今天特意谢绝了皇兄的夜宴,想陪你用膳。”
沐奕言把筷子一摔,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不动了。
袁霁祺气得脑仁发疼,却无计可施,和沐奕言僵持了一会儿,只好闷闷不乐饿着肚子走了。
抚剑忍不住替主人打抱不平:“公子,王爷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啰嗦,去,小丫头,我渴了,帮我泡壶梅子茶来。”沐奕言的心情重新好了起来。
抚剑嘟着嘴去了,等她回来一看,沐奕言已经把第二个糯米鸡吃得精光,半躺在椅子上揉肚子。
“公子!你……你真是的,要是你结食胃疼,王爷会打死我的。”抚剑又气又急,“赶紧去散步消消食吧。”
这一天过得总算有惊无险,抚剑陪着沐奕言在府里走了一圈,显然是得到了袁霁祺的应允,慕言轩守值的侍卫并没有阻拦,只是府门口的侍卫分外严密,除了门口守值的二三十个,围墙内外还有好几队兵士巡逻,沐奕言根本连大门都开不了。
沐奕言花了浑身的力气,才忍耐住自己想要立刻回房的心情,和平常一样散完步,看了会书,又和抚剑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让抚剑伺候着她上了床。
抚剑吹熄了蜡烛刚要替她掩门,沐奕言慵懒地道:“你家王爷呢?他在哪里?”
抚剑又惊又喜:“公子你终于明白我家王爷的一片心意了?”
沐奕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替我谢谢他,今天的菜……很合我的胃口。”
抚剑咯咯地笑了起来:“奴婢这就去转告王爷,王爷一定高兴坏了!明儿可得好好赏赐一下厨房里的人。”
看着抚剑开心地掩上了门,沐奕言屏息等了好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起了床,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粒青豆来:这是她刚才吃第二个糯米鸡时吃到的,比正常的青豆略大一圈,略软一些,应该是用青豆泥和着米糊做成的,一吃进嘴里她就感受到了。
她不敢点蜡烛,借着窗缝中透出来的月光,仔细端详了片刻,放在口中一咬,那青豆渐渐发软,她抿了抿嘴,咬到了一张纸。
她迫不及待地从口中取出纸来,只见那张纸一寸见方,上面用炭笔画着几片竹叶和一座寺庙,笔迹已经有点模糊了。
沐奕言思忖了片刻,忽然灵光一现,竹加寺庙,不就是个“等”字吗?这是有人在给她传递消息吗?他们在暗示让她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吗?
☆、第56章
沐奕言激动得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起来两个黑眼圈,还要强自按捺住自己,让自己看起来言行一如平常。
早膳十分丰盛,除了沐奕言喜欢吃的小笼包和粥,还有一些配粥的小菜:酸豆角、酱腐乳、酱萝卜条,在这战火纷飞的北部边关,要一下子找出这些配菜,还有点难度。
袁霁祺一早就在大厅里等她一起用早膳,一见到她便讨好地凑了过来:“昨晚我特意去厨房让那大齐厨子替你腌了豆角和萝卜,才一个晚上的功夫,不知道好不好吃。”
沐奕言随手夹了一根萝卜条,又脆又酸,十分爽口,这是她从前在宫里最喜欢的配粥小菜。
袁霁祺看她吃得香,又忍不住问道:“喜欢吗?今晚我让那厨子再腌一些。”
沐奕言来了兴致:“这是怎么腌的?不如我去学学,以后要是没厨子了,我也能自己做。”
袁霁祺不以为然:“这是下人做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动手。”
沐奕言把筷子一摔,转身就走。
袁霁祺愕然抓住了她的手,心中又气又苦:“你……你怎么好端端地又生气了?我都这样赔小心了,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个笑脸?”
沐奕言冷笑一声:“好啊,你跟我回大齐去,我也这样赔你小心,你像我这样行尸走肉,行不行?”
袁霁祺哑口无言,半晌才苦涩地道:“在大齐的时候,我很快活,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行尸走肉,陛……阿言,难道自从我离开了以后,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沐奕言冷冷地道:“阿言是你叫的吗?就算裴蔺叫得,俞镛之叫得,沐恒衍叫得,你袁霁祺一个邠国的敌将,配叫我的名字吗?我想的念的从来都是我的侍卫阿骥,没有你袁霁祺这个人!”
袁霁祺的双唇微颤,这一句句话,就好像一把把尖刀剐蹭着他的心,可他却无法反驳。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也不想这样,我也希望我还是原来那个不认识你的袁霁祺,是你给我下了蛊了,我……我现在没法放你走。今天有我军令,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让我听听吗?说不定……说不定我就战死沙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沐奕言屏息看着他,却固执地不肯吭声。
“我……我奉命去拦截那沐恒衍的援军,”袁霁祺心中一痛,“你是盼着我能平安回来,还是……盼着沐恒衍把我一刀砍了?”
沐奕言怔了一下,漠然道:“你若是伤他半根毫毛,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说话!”
袁霁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步朝着门口走去,即将跨出大门的一刻,他停顿了下来,疲惫地道:“你若是实在无聊,就去厨房玩玩吧。”
袁霁祺一走,沐奕言那冷冰冰的模样便再也维持不住了,一想到沐恒衍有可能被袁霁祺一箭射死,或者袁霁祺被沐恒衍一刀斩杀,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她头一次那么憎恨自己,憎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阻止这人和人、国和国之间的殊死恶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