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作者:
Panax 更新:2024-05-16 20:51 字数:4237
罗妈妈一边说又一边揉了揉眼睛,帕子上湿了好大一块。
“还有她方才喝的香饮子,小时候她就喜欢喝,两只手捧着杯子的样子——我梦里见了不知道多少次!”罗妈妈说不下去了,哭了好几声才道:“我就知道小郡主没死!王妃那么聪明一个人,又是极爱小郡主,又怎么会——”
罗妈妈说两句便泣不成声了,睿王爷脸上是又惊又喜,激动的不停在原地绕着圈子。
“早上我看见她,当时就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可是上了马车我就觉出来了,这些年卿卿一直不来见我,又怎么会——这大白天的!她定是怨我这些年都没找到孩子。”睿王爷说着说着也红了眼圈,“她怨我没领会到她的深意。”
“都是卿卿保佑,把孩子又送到了我面前。”睿王爷一边说一边唏嘘道:“您先等着,我进去看看,别叫太后给她吓着了。”
罗妈妈点了点头。只是睿王爷往前走了没两步,又被罗妈妈拦住了。
“小郡主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罗妈妈虽然还红着眼睛,话里夹杂着鼻音,但是思绪已经比方清楚了许多,“我看她对王爷多有戒备,王爷你千万别把人吓到。”
睿王爷点头,只是心里却越发的酸涩了,叹了一声,道:“这若是我亲生的女儿,我就是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罗妈妈又是两滴泪流了下来,道:“也不知道她怎么流落到陶家给人做了丫鬟的,亏得陶家是个好人家,要不然——”
睿王爷心急如焚,生怕太后把人吓到了,再说也想再看看玖荷,匆匆安慰一句道:“这等事情回头我们再商量,我先进去看看。”
罗妈妈急忙松了手,破涕为笑道:“这真是——”
睿王爷都已经进了慈宁宫,罗妈妈的后半句话才出来,“——赶紧去吧。”
慈宁宫里头,玖荷跟陶行已经给太后磕了头,跟陶依依一样,站在太后对面,垂首而立,等着太后问话。
只是等了许久,屋里都是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响动,偶尔能听见两声茶杯盖划过茶杯的声音,而且还是很没有礼仪的刺耳划法,玖荷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太后坐在正中的坐榻上,手上端着一深蓝掐金丝珐琅质地的茶碗,可能因为是才从外头垂帘听政回来,身上穿的还是大衣裳,坐得直直的很是有威严。
她手里端着那茶杯……看着也不像是热茶,上头不冒热气,她端在手里一动不动的也不嫌烫。
而且看她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严肃的事情。
太后忽然动了动,视线移到了他们几个身上,玖荷急忙低下了头。
屋里所有人都跟柱子似的,因此玖荷虽然不过轻轻一动,立即便入了太后的眼,太后的视线也落在了她身上。
太后又看了一眼玖荷,这丫鬟是皇帝的福星——她一点都不喜欢。
虽然朝廷大事跟着两个才十三岁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跟这个丫鬟更是半点不沾边,但是他们——的确是个突破口。
早上这丫鬟击鼓鸣冤,皇帝一顿打岔胡闹,连苔杖也没打,就把人给放了,眼下朝中已经有了议论。
说什么小皇帝虽然这些年不曾理政,但是天生就是龙子龙孙,很有天子之相,无心之举都很是有章法,若是真打板子,可就不好收场了,毕竟没过两个时辰,廖将军请功的折子就到了。
到时候该火辣辣疼的,就是朝廷的脸面了。
谁都知道戎东县令陶敏为了战事受了多么大的委屈,要是给他击鼓鸣冤的丫鬟被打死了……纵是有旧例,怕御史也是要上奏的。
太后想到这儿不由得叹了一声,怎么就叫他遇见了?怎么就叫他占了这个便宜?
她严防死守的,还在三位托孤大臣面前训斥了他,怎么就叫他撕开口子了!
还是……廖将军事先跟他通过气儿了?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咳嗽了一声,太后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安静的太久了一点。
“你父亲是为了我大周的边关稳定,”太后慢悠悠的说道,有考虑到这些都是孩子,专门说的很是直白,“等他回来,朝廷是必有褒奖的,哀家也不会忘了他的功劳。”
“多谢太后!”
几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听见这个开头,玖荷不由得松了口气了,只是下一句话,太后的风格又变了。
“哀家知道你们父亲收了委屈,也知道你们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很是难过,只是——”太后的声音严厉了几分,“总是要沉稳些的好,才听见你父亲无事的消息,便出去游玩,总是有几分不妥的。”
陶依依!玖荷立即瞪了她一眼。
陶依依得意的一笑,不然你以为我进来这么早是为了什么?只是这一眼对视之后,她立即又装出委屈的样子,朝后缩了缩,好像很怕玖荷似的。
太后见了果然不喜,皱着眉头看着玖荷。
“还有你这丫鬟,陶家老夫人既然将少爷小姐托付给你,你自当尽心尽力,却也不可忘记了自己本分,需知——”
睿王爷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一进来便看见玖荷低着头站在太后面前,太后微微皱着眉头,言语里全是本分。
本分?
当了十几年的太后,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还来教别人本分。
再说他家里的人又要什么本分!
睿王爷咳嗽一声,大步朝前走去,“去给我搬个椅子过来!”
被这么一打断,太后的话顿时噎了回去,睿王爷跟她见礼,叫了一声“太后”。
太后站起身来,叫了声“王爷”还了半礼。睿王爷是先帝的兄长,若是寻常家里,便是太后的大伯。
不多时宫女搬了太师椅前来,睿王爷坐下,看着玖荷是越看越觉得跟王妃一个样子,越发的肯定她就是自己女儿了,不由得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忠肝义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养出来的。”
睿王爷说的是自己,玖荷想的却是陶大人还有老夫人。
玖荷抿了抿嘴,上前一步道:“太后容禀。”
太后眉毛一竖,想的是什么时候一个丫鬟也能在她面前说话了,只是她嘴张开,一个口型还没做好的时候,旁边睿王爷清了清嗓子,“你说,太后不是听不得劝的人。”
太后眉头一皱,只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她皱了皱眉头,心想不管怎么,还是要先打压一番再说的。
“你看看你们家小姐,得了父亲安然无恙的消息,急忙收拾了就进宫了,可是你们两个——”太后打量了两人的装束,“好好梳洗一番却出去游玩散心了。”
陶依依身上穿的是路上那一身衣裳,本来就是赶路,穿的不过一件半旧的衣裳,洗了几次之后越发显得朴素了。更别说陶依依得了齐太君的吩咐,别说收拾打扮了,头上就两根木簪子。
但是陶行跟玖荷两个,早上得了陶大人安然无恙的消息之后,可是郑重其事的梳洗一番,换了新衣裳的。
陶行这一身是玖荷带他搬出国公府第二天新置办的,浆洗的痕迹还在,就是新衣裳。
玖荷这一身是还在平兴镇的时候老夫人给她做的,选了最鲜嫩的颜色,最时兴的款式,整个人看得都明媚了起来。
玖荷耐着性子等到太后说完,这才上前一步道:“我们并没有游玩散心,况且陶大人已经安然无恙,自然是要好好梳洗一番去去晦气的。”她扫了陶依依一眼,想着上头那个毕竟是太后,换了个委婉点的说辞。
“见太后之前必定是要整理着装的,想必小姐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换了这样一身衣裳吧。”
太后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陶依依半低着头,心里得意极了,她又想起来皇宫的时候,外祖母身边的方妈妈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的那一番话。
“说句逾矩的话,太后跟你外祖母都是家里最尊贵的老夫人,我又伺候你外祖母多年,对老人家的心思不说了解全部,至少也有个七七八八。”
“老人家都爱面子,不管对错,你只要顺着她的意思说,你就吃不了亏了!”
陶依依嘴角翘了翘,愈发的沉默了。
“你们没有出去游玩?又为何来的这样晚!”太后的语气越发的严厉了,只是说完她忽然想起睿王爷还在,方才又出言维护这丫鬟,只是头一侧,看见睿王爷脸上的表情,太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这一脸震惊是给谁看呢?
睿王爷从太后说到玖荷的装束开始,就是这样一幅表情了。
方才听见太后说他们衣着不得体,他还想说怎么不得体了?难道要蓬头垢面穿着旧衣裳来?那用心也太明显了。
再说她穿这颜色好看极了,就跟——
然后睿王爷就看见她头上梳的圆髻了。
成亲了!
这若是他女儿,那明天才十六岁,这就成亲了!
她跟谁成亲!
谁敢!
一时间睿王爷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来,什么话都忘了。
睿王爷脑海里全是当年抱着女儿跟王妃的对话。
“我的女儿,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才能出门。”
睿王爷忽然就这么沉默了下来……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屋里除了太后,没人注意到睿王爷。
陶依依心里只有一句话,这次她死定了!一边是开心,一边是紧张,再加上被太后吓的,她这一双手虽然紧紧握拳,却也不住的颤抖。
陶行在太后开口训斥的时候就已经着急的一头是汗,想辩解又害怕,张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玖荷却还是跟往常一样,好像面前这个太后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我跟少爷两个没有住在国公府里,得了消息自然也是比她晚的,却不知道——”
话没说完,却被陶依依出声打断了,她说话声音虽然小,只是太后屋里谁敢大声说话?所以再小也听得清清楚楚。
“……跟外祖母吵了一架,拉着我弟弟搬了出去……”
太后拍了桌子。
屋里安静极了。
玖荷却觉得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太后会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做了十几年的皇后,十几年的太后,她会看不出来陶依依这一身装扮是专门准备的?她会听不出来陶依依的说法满是漏洞?满是推诿和栽赃嫁祸?
可是太后就是相信了,完完全全站到了陶依依那一边。
太后是为了什么?陶家对她来说不算是什么,除了陶大人的好名声。已经日薄西山的国公府更是没什么分量,怕是还不如陶家,唯一能算的上是太后心头刺的,怕就只有一天天长大,无论如何都要亲政的皇帝了。
皇帝早上才褒奖了她,又差亲信送她出宫,太后这般不管不顾的训斥她,又非要说他们出去游玩,不正是想通过这一点牵扯到皇帝身上,说皇帝毕竟年轻,又或者识人不善。
原本半低着头的玖荷忽然抬起头来,冲太后微微一笑。
这个似乎看穿一切的笑容,让太后面上越发的挂不住了,她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见守门的小太监掀了门帘起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听说太后找了陶大人的子女进宫,朕也来看看。”
皇帝来了!
玖荷面上一喜,这一闪而过的表情却没躲过太后的眼睛。
太后看了看玖荷,皇帝……没见过陶大人的子女,唯一见过的就是这丫鬟,而且……那一对子女现在吓得都有些发抖了,别说抬头了,能站稳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睿王爷。
“睿王爷也来了?”皇帝看见睿王爷,脸上笑容淡了些。
睿王爷起身跟皇帝见礼,宫娥们不用吩咐,又端了一把太师椅前来,皇帝坐下之后,太后才看见他手里拿了张卷好的宣纸,里头隐隐约约的墨迹,像是写了什么字儿。
皇帝笑了笑,对太后道:“听闻太后要褒奖他们,朕忽然想起来早上的确是太过草率了一点,便写了四个字。”他看了一眼玖荷道:“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