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不想拍啦？”陈子昂问李秋婷，并朝她伸手。
  李秋婷不由得下意识抱紧剧本，怕陈子昂收回去。
  “现在不敢拍，不代表以后不敢嘛。”她一只手空出来，拍掉陈子昂还伸着的手。
  “嗯，你会成长起来的。”陈子昂拿纸巾擦手。
  李秋婷气坏了：“你……嫌弃我手脏是不？”
  陈子昂又从抽纸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李秋婷：“你也擦擦。”
  “我不擦。”李秋婷没接。
  “那回去记得先洗手，不然会怀孕的。”陈子昂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李秋婷一愣，半晌踢了他一脚：“你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陈子昂哈哈笑道：“我妈妈说不要随便跟女孩子牵手，会怀孕的。小时候我当真了……现在也当真。”
  李秋婷急了：“我没有！”
  “没有什么？”陈子昂问道。
  “就没有！”李秋婷涨红着脸。
  陈子昂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李秋婷急眼，但片刻后又笑了起来：“你老婆前晚不是刚来？你还自己……”
  陈子昂连忙岔开话题：“打住，到此为止，再聊下去就该出问题了。我错了！”
  李秋婷朝陈子昂挪屁股：“胆小鬼！”
  “再靠近，剧本拿来了哈！”陈子昂也挪屁股，跟李秋婷一个方向，想夺剧本。
  “喏，给你！”李秋婷继续挪屁股，主动把剧本递给陈子昂。
  陈子昂没接剧本，继续挪屁股：“说真的，像我这种人，要不是有我老妈，我是没几个钱的，三观又不正……”
  李秋婷毫不在意：“钱不重要，三观也没那么重要，五官才最重要。”
  陈子昂都退到沙发边上了，退无可退，只好站起来。
  李秋婷撇嘴，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这个剧本，给李老吧？”她有些失落道。
  陈子昂看不出她失落是因为哪个，摇头说道：“不用，李老有了。等《射雕》搞定，《神雕》他可能先不拍了，他要进军大银幕。”
  李秋婷惊讶：“李老跟你说了？”
  “对的，他能力到了，可以拍出你手里的那种剧本。”陈子昂走到窗边，看着夜幕小镇。
  小镇就一个招待所，剧组很多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是花钱住农家小院里的。
  城镇化时代，很多人都挤进大城市。
  这个小镇，现在空置很多房子。
  它是幽州辖区，但离市区不远不近，地位很尴尬。
  幽州暂时不会开发到这边，导致这里想等着拆迁不知道何年何月，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上次陈子昂和来幽州开会的老妈聊过天，听老妈说，现在老家村里的小孩很少。
  以前基本上一个村就有一所小学，后来几个村一所小学……
  现在，四年级及以上的小学生，都要跑到镇上去上学了。
  也就是说，村里的娃十岁左右就得开始离家住校。
  有的村离镇上远，乡下又没有公交车，更没有校车接送。
  陈子昂便和石佳商量，给镇小学赠送几辆校车，看能不能不让那么小的孩子就开始住校，用校车接送他们。
  油费，请司机的费用等，石子峰科技来出。
  乡下十几里的路，又不存在堵车，其实娃儿们有校车一路投送接放，并不用住校。
  至少不比城里的一些孩子上学放学麻烦。
  城里的那些孩子，有的不也得坐十几里的公交或私家车上学放学的吗？
  想起老家的现状，陈子昂忽然感觉到，一胎政策带来的后遗症，实在有点大啊。
  “想啥呢？”李秋婷也来到窗边，外面其实黑灯瞎火，看不到什么。
  大概也就能看到市区那边，天空中一片火红。
  “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吗？”陈子昂很突兀问李秋婷。
  李秋婷被问住了。
  她也是在乡下过的童年，快九岁才跟家里人到城里定居生活。
  “是人，才让生活，让世界更美好吧。”李秋婷不确定道。
  陈子昂笑了起来：“嗯，确实可以这么说，我现在就觉得临安比任何时候都要吸引我，因为我的孩子们就在那里，他们刚开始咿呀学语，蹒跚学步。”
  李秋婷本来想吐槽几句，在单身狗面前说这话太伤人了啊。
  但看到陈子昂的眼神，她打住了。
  从前，她经常看到这双眼神里满是凌厉和智慧。
  现在，她看到的只有温柔，和平静。
  他望着天边，却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眼中满是幸福和宠溺。
  “过几天就可以回老家抱老婆抱孩子了吧。”李秋婷替陈子昂开心似地笑道。
  陈子昂望着天边笑道：“嗯，老婆辛苦了，不是在照顾孩子，就是每周都千里迢迢在赶去看孩子的路上。啊，这人生，我觉得挺知足的，不能再贪心。”
  李秋婷有些沉默。
  你知足，但有些人并不知足。
  “剧本你可以拿回去，李老那你不用操心。”陈子昂转过头来，同时手也把窗帘拉上。
  李秋婷现在不想回，她跟陈子昂是一个院子的。
  “李老的剧本，我可以看看不？”她心痒痒的。
  陈子昂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明天再……你等着。”
  说一半，陈子昂连忙跑进里屋。
  李秋婷这才停止脱衣服。
  “你还真带着这么多剧本啊？”看到陈子昂出来，给她剧本，李秋婷很惊讶。
  “灵感来了，还可以注释一下，画几个分镜，调整点细节。”陈子昂郁闷道。
  李秋婷拿起新剧本，又坐下来。
  陈子昂头大：“你拿回你屋看也行，别在我这啊，我要睡觉的，我白天的工作量比你大很多的好吗？”
  “你困就睡，我又不出声。”李秋婷头也不抬，开始看剧本。
  陈子昂无奈，李秋婷的居所又没他住的差。
  两人住的条件都差不多。
  艾玛那边才稍微比他们这边住的好一些。
  倒不是艾玛要求的，是陈子昂尽量给她安排好点的环境。
  她的戏拍起来比他累多了。
  说到这，陈子昂不由得想起剧组邀请凯拉那时，对方经纪人提出的要求：
  第一，由于不知道开机时凯拉会在哪个国家拍戏，所以剧组必须为她同时定几个国家的机票。
  第二，凯拉的两只狗要与她同进同出，所以一般的酒店没法入住。
  第三，必须为凯拉配备两个保镖、两个佣人、一个台词老师、一个普通话老师、一个形体老师。
  第四，凯拉每天洗脸刷牙必须用非中国，外国空运来的矿泉水，更不谈食品饮料了。
  第五，要配备宿营车，还得有专用的网球场和游泳池。
  她的经纪公司提出的这些要求，对剧组简直是侮辱。
  这是后来负责邀请凯拉的人给陈子昂爆出来的消息。
  因为当初大家都知道，请一个外国有票房号召力的女星不容易。
  真能请到，剧组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万事开头难。
  想当初，伯玉制作不就这样过来的吗？
  伯玉影视也一样，曾忍辱负重。
  陈子昂去洗澡。
  洗完回来，李秋婷还在看剧本。
  摇了摇头，陈子昂回屋。
  果然白天没事干的人，晚上比较有精力。
  陈子昂就困得不行了。
  睡到半夜，陈子昂不知道是被客厅的声音吵醒，还是被尿憋醒的，爬起来上洗手间。
  “靠！”
  出来客厅，看到李秋婷还在挑灯夜读，陈子昂捂着帐篷退回去。
  “几点了，你想吓死人啊。”陈子昂在里屋眯着眼睛叫道。
  “我明天没活儿，再看看。”李秋婷在客厅里回话。
  演员因为拍摄工作，经常熬夜有，但不工作的时候，谁还愿意熬？
  穿好衣服，帐篷也瘪了，陈子昂才出去，先上洗手间。
  回来后，他坐李秋婷旁边。
  离回临安的日子越来越近，想着能见到视频里或活泼可爱，或哭闹令人心疼的孩子，陈子昂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
  “你不睡了吗？”李秋婷放下剧本。
  “肯定睡不着了啊。”陈子昂埋怨道。
  李秋婷没管这些，兴奋道：“子昂，这两个剧本，是想拍了去国外拿奖吗？”
  陈子昂诧异：“这你也看得出来？”
  “废话，这种题材，拍好了不拿去国外拿奖多浪费。”李秋婷还一点也不困的样子。
  《我不是大英雄》现在都开始拿去国外参映了。
  能拿什么奖，现在还不好说。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演员，还能拍出这种戏吗？”陈子昂反问道。
  李秋婷一愣。
  随即有些沮丧。
  是啊，现在的中国影视圈，不只是剧本或导演不行。
  还上到资本，下到演员，都太急功近利。
  没有一群“疯子”聚一块，是拍不出9.2评分以上的电影了。
  这个时代的特产，是精明的商人、精致的明星、金光十色的泡沫。
  “想拍出好戏，一定不能找那些成名的演员，尤其是流量明星。”陈子昂提醒李秋婷，因为他已经决定让李秋婷将来拍这两个剧本中的一个。
  “嗯，这个一定。成名就算如你这样，估计也很难做到像你注释的那样，要求这个角色去体验生活，去看书，去学技能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李秋婷说道。
  陈子昂点头：“我做不到了，我的任务不在这上面，要放得更远，更大局一些。我们国人很少有把电影当作文化的。电影还处于消费阶段，我的目标是在这个消费阶段里，产生足够大的影响力，才能把它提高到文化属性上。当然，如果公司的那些导演都能堪大用，我也可以少操心一些，去努力，潜心下来打磨自己的演技，职业素养。”
  李秋婷叹道：“中国电影工业发展太快，每年新片太多，无数人都在向前看，有着新的目标，过去的里程碑，已经没几个人愿意回顾……挺怀念当年那些老艺术家的。”
  说着，她又提起手里的剧本，眼神兴奋：“这真是给李老的剧本？”
  “我没拿错吧？”陈子昂再次眼神确认。
  看了一眼剧本，他坐回去：“没错，李老看了差点跟我哭的剧本。”
  李秋婷笑了笑，哪有这么夸张的。
  但是，陈子昂没夸张。
  李老是从那年代过来的。
  看到这个剧本，他又想起儿子对他的期望，当时眼睛就发红。
  他想拍这部电影，就是想奔着国外拿奖去的。
  “我觉得李老的这个剧本应该更受欢迎。”李秋婷爱不释手，两个剧本，她都喜欢。
  但以她目前的实力，不说演员，她执导肯定是还不行的。
  没那个能力。
  李老人生阅历丰富，执导作品无数，虽然没正式进军过电影圈，但实力也已经达到了。
  最重要的是，他亲自下场，能请得动的老艺术家，是陈子昂和李秋婷所请不动的。
  可以说，为拍戏所准备和需要的很多资源，也只有李隆基这样的老家伙才能去拿到。
  “对了，这个角色，你自己有哪个人选吗？”李秋婷指着剧本一个角色问陈子昂。
  陈子昂看了一眼，有些迟疑道：“有！”
  “李凯？”李秋婷问道。
  陈子昂摇了摇头：“李凯，是努力认真了，但有时，天赋也很重要啊。”
  李秋婷沉吟，忽而脸色微变：“你的人选是……”
  陈子昂认真点头，有些担忧道：“但我怕害了他！”
  李秋婷很奇怪：“怎么这么说？”
  “他现在应该会比以前更厉害，但恰恰在于此，太投入，可能会生生改变一个人。”陈子昂说道。
  “你是说……”李秋婷瞪大眼睛。
  陈子昂叹气：“李老的这部戏，最出彩最重要的角色，就是这个。不入地狱，是演不活的……一个很可怕的角色。”
  李秋婷不说话了。
  陈子昂起身，去拉开窗帘：“我去，天都快亮了。”
  外面天边泛白。
  “那我先回去了。”李秋婷甩了甩手中的剧本。
  再晚点，有人看到她从陈子昂这出去，估计没人不笃定两人那啥了。
  四天后，剧组开始停工。
  这个时候，辛宁终于抱着剧本来找陈子昂，满脸激动：“陈总，我决定上！”
  陈子昂笑了笑：“杜哥应该跟你聊过，他没找我，他这是弃权了吗？”
  辛宁连道：“杜哥确实找过我，他说他放弃了，让我加油，别让陈总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