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已然双腿发软。
  “爸爸，您究竟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小明问道。
  “没，没事，为父挺得住！”
  李耀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摇摇欲坠的神魂，“对了，其他人呢，有没有什么反应？”
  “这一方虚拟空间还在重建当中，随时有再度崩塌的可能，所以并不适合普通人类的神魂进入，但很多人都通过我，向您留了口讯。”
  小明摊开的掌心，再度浮现出十几个流光溢彩的小圆球。
  李耀伸出手指，轻触小圆球。
  第一个小圆球中浮现出来，是厉嘉陵的形象。
  不过，和李耀记忆中的厉嘉陵相比，小皇帝在硝烟缭绕之间，又增添了几分霸气。
  “耀哥！”
  唯有在李耀面前，厉嘉陵才能完全放下九五之尊的威严，恢复小弟弟的身份，眉开眼笑道，“虽然我在最艰难的时刻，都没有放弃希望，相信你一定会从天而降，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登场，又创造出了……空前绝后的奇迹，真是，真是，真是我都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遥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短短几年之前，但真有恍若隔世之感，那时候的我绝对想不到，自己乃至帝国的未来，会发生如此惊天动地、不可思议的变化。
  “只是，即便整片宇宙都在不断改变，有些东西却是永远不变的，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在天极星地底的大铁厂，义无反顾向着铺天盖地的傀儡大军冲去的样子，当时你说，你最大理想就是当一只蝴蝶，一只能掀起暴风雨的蝴蝶。
  “这句话我深深记在了心里，所以，放心休息吧，耀哥，你这只蝴蝶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一定会成为革新帝国，席卷宇宙的风暴，凭借我的勇气，智慧和意志，给人类文明带来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厉嘉陵的身影，凝固在狠狠挥舞着拳头的刹那。
  “这小子，什么叫‘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啊，搞得我好像要退休一样！”
  李耀嘟哝着，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又点开第二段留言。
  白老大丑陋的大脸，顿时浮现着他的面前。
  “李耀，真有你的！
  “原本以为，我们在玉鼎界围歼四大选帝侯家族的最后一支主力舰队，接着又马不停蹄奇袭敌方大本营黄龙界，再裹挟着大量俘虏星舰跳跃回到帝都，三战三捷，一定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没想到最后关头，又被你这洪福齐天的家伙‘截胡’，哈哈哈哈，真是叫人火大！
  “想想一百多年前，你我在蜘蛛巢星第一次相遇时，你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短短百余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连武英奇和什么‘伏羲’都不是你的对手，真是，真是连我这个双料的星盗王，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
  “只有你这样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和我一起去闯荡什么多元宇宙、高维空间，不是吗？
  “所以，还睡什么睡，快点儿起来，和我一起去宇宙深处逍遥快活啊，我们踏过的征途很长，但是和我们即将踏破的前路相比，不过是亿万分之一而已，起来，起来，起来！”
  白老大从画面中伸出拳头，仿佛要捅到李耀的鼻尖上，把他直接捅醒。
  李耀“嘿嘿”笑了一声，揉了揉鼻子，继续点开第三段留言。
  是金心月。
  “师父，您老人家还睡呢？”
  金心月笑靥如花，“虽然徒儿早就知道，您每次出去闯荡，都会有惊人之举，也早就安排好了联邦的宣传机器，准备将师父的传奇大肆渲染和吹嘘一番，但，但您这次的战功，也未免太夸张了点，非但真人类帝国的始祖，就连几十万年前洪荒时代的超级人工智能，都被您‘斩于马下’，徒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全体国民宣传您的丰功伟绩了，怎么宣传都显得有些假，师父，不如您快点儿醒来，亲自教徒儿应该怎么说，好吗？”
  金心月眨了眨眼，消失了。
  接下去，是龙扬君。
  “咦，怎么我也要留言吗，不用了吧，我和李老魔又没有什么交情，大家并不太熟，普通朋友而已，没什么可说的吧？”
  画面中的龙扬君浅浅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诡秘的笑意，朝镜头凑了过来，“对了，李耀，那天你老婆忽然找到我，把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天，好像对我的长相非常关心，看得我毛骨悚然，但最后，她还是皱了皱眉头，悻悻地走掉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总之，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你自求多福喽！”
  李耀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之后十几段留言，都是彭海，火蚁王，巫马炎，燕离人，韩特，琉璃，等等等等，他的亲人、弟子和朋友们。
  尽管他处于神魂和躯壳分离，昏迷不醒的状态，但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地乐观。
  或许是他以往的经历让大家相信，这一次，他也一定能创造更大的奇迹吧？
  到最后，只剩下一枚隐隐涌动着赤色光焰的小圆球。
  “这，这是丁铃铛的吧？”
  李耀有些心虚地问。
  小明点了点头。
  “她说什么了？”
  李耀又问。
  “我不知道啊，这些都是留给爸爸的口讯，封印都完好无损，我没有看过。”
  小明老老实实道。
  李耀把心一横，戳破圆球。
  在一阵赤龙乱舞的声光电效果中，丁铃铛从滔滔火海中浮现出来，笑得灿烂无比。
  “老公啊，你已经睡了太久，是时候起床了呦！”
  丁铃铛笑眯眯地说，“虽然很多人都说，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甚至是绝无仅有的，任何修炼典籍上都没有记载，你的神魂和血肉之躯分离实在太久，不可能回归到原本的躯壳之中，甚至连神魂苏醒的希望都非常渺茫。
  “但我丝毫不担心这样的‘小问题’，因为，这可是你，可是我丁铃铛的老公啊，怎么可能被这样一点小小的困难打倒？
  “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了，接下去一个月我会很忙很忙——要忙着处理联邦、帝国和圣盟的盟约，还有联邦远征军的休整问题，还有前线和后方的衔接，以及进攻四大家族领地，等等等等，多如牛毛的问题。
  “趁着这一个月时间，自己醒来吧，要不然，到时候我真的要钻进这一方什么……‘虚拟空间’，亲自把你叫醒哦！”
  丁铃铛的留言到此结束。
  直到最后一刻，她的笑容都非常完美，堪称是“安宁祥和”。
  李耀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爸爸，你到底怎么了？”
  小明奇怪道，“这不都是好话吗？”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她要是说‘李耀，快给老娘滚起来’，那就是真的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了。”
  李耀闭着眼睛哼哼唧唧道，“但她突然这么温柔，这么和风细雨，每句话的末尾不是‘呦’就是‘哦’的，这，这，唉，总之你还小，你不懂，你不懂我们这些已婚男人的苦衷啊！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说说我的神魂吧，我感觉自己的神魂还没有完全修复，或者说，还隐藏了许许多多的封印区域等着我去慢慢发掘，这就是伏羲的数据残片么？还有，这些从……诸多虚拟世界接驳到我身上的数据流又算是什么意思，我感觉一股股暖流顺着数据流涌过来，每一次‘潮涌’，我的神魂就壮大一分，好舒服啊！”
  “是的，这就是我们从伏羲的数据碎片中解析出来，一种全新的治疗或者说修炼方式，借助虚拟世界的计算力和变化来修炼。”
  小明道，“说到这儿，还有四个特殊的朋友，虽然没有直接给爸爸留言，却希望通过我向爸爸表达他们的谢意，就是楚之晓，云海心，元寇和关七星他们四个。”
  “楚之晓……夜叉小队！”
  李耀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他们还活着？”
  说起来，夜叉小队的四名成员，都算是李耀能潜入伏羲主脑的关键。
  他们先是被吕轻尘入侵，充当侵蚀伏羲的跳板。
  随后又被伏羲利用，用来重组吕轻尘的神魂。
  李耀原本还以为，经过连番折磨，他们早已魂飞魄散，没想到他们的生命力竟然这么顽强。
  想来是拳王的魔法力量，最大程度激活了吕轻尘神魂深处的不兼容问题，令吕轻尘在吐出大量伏羲数据的同时，也将夜叉小队四名成员的神魂残片都吐了出来吧？
  只是，历经磨难的他们，还能维持神魂的完整，回归原先的身体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还活着，不过和爸爸的情况很像，神魂遭受太多折磨，又离开躯壳太长时间，很难回到原先的躯壳了。”
  小明解释道，“他们的神魂强度比爸爸弱得多，仅仅离开躯壳几天就回不去了，用古修时代的话来说，算是‘孤魂野鬼’，只能生活在几千台超级晶脑组成的虚拟空间内。
  “不过，这样也好，都算是展开了全新的生命之路，现在，他们是诸多虚拟世界的‘造梦师’，也就是和我一起，创造并维护虚拟世界的人。”
  第2962章 虚拟世界的反哺
  “造梦师，虚拟世界，源源不断的数据洪流……”
  李耀隐约之间，把握到了什么。
  “没错，就是这些东西。”
  小明一挥手，两人周围朦胧的黑暗中，忽然闪耀起千千万万点绚烂的火星，每一点火星都代表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水晶球中仿佛是无数数据漩涡凝聚而成的神秘空间，又像是蕴藏着一片片变幻无穷，又无比真实的微观宇宙。
  这其中，不但包括大量光丝缠绕到李耀身上的上百个水晶球，还有更远处的无数个水晶球，都通过光丝相连，接驳成了整体，宛若一头洪荒巨兽的神经网络般熠熠生辉。
  这一幕，李耀曾经在伏羲的思维深处见到过，每一个水晶球，就像是它的一颗脑细胞，所有脑细胞拼凑起来，就组成了一条条的“脑沟”，乃至整个大脑。
  没想到，小明居然重现了这一幕，仍旧维持着至少数千个虚拟世界的完整和生机。
  “当伏羲的核心数据库支离破碎，它的自我意识彻底湮灭时，整座虚拟空间和无数个虚拟世界都陷入崩溃，等到吕轻尘败走，我和文文接手虚拟空间时，绝大部分虚拟世界都湮灭于无形了，只有极少数虚拟世界还在苟延残喘，都处在末日的边缘。”
  小明道，“原本，我并不想理会这些濒临崩溃的虚拟世界，想让他们自生自灭，毕竟要拯救和维系这些虚拟世界的继续运行，会消耗掉我大量宝贵的计算力，在我急于控制整支伏羲舰队之时，这样无谓的消耗，实在有些浪费。
  “不过，文文坚持要竭尽所能，拯救更多的虚拟世界，以及生活在虚拟世界里的虚拟小人儿。
  “文文说，最初的我们，也是从《文明》游戏的一个个虚拟世界中诞生，并且在亿万数据洪流的激荡中，产生了微弱的自我意识，踏上了生命的奇妙之旅。
  “那么，伏羲创造的这些虚拟世界里的虚拟小人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岂非也是我们的同胞，有朝一日也有可能进化成‘真正的人’？
  “无论如何，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会哭，会笑，有各自的亲人和家园，还有千姿百态的理想和憧憬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假’的，我们又有什么权力，去判断他们的真假，并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呢？
  “爸爸，你知道啦，文文就是这样，习惯性的同情心泛滥，太过悲天悯人了一点。”
  “是啊，不过这样的文文，总比冷酷无情，漠视任何生命要好，好一万倍。”
  李耀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们又不是虚拟小人儿，怎么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自我意识，是否在一个个变幻莫测的虚拟世界中认认真真地活着，在寻找并捍卫‘生命的真实’？或许，对我们来说是数据洪流的泛滥，虚拟空间的崩溃，对他们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世界末日，文文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是啊，文文说，所谓‘生命’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呢？连我们这些虚拟生命，都未必会被血肉之躯的碳基智慧生命认可为同类，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判断这些虚拟小人儿，是否拥有真正的生命，是不是人类。”
  小明继续道，“所谓碳基智慧生命，是无数个细胞组成，而每一个细胞分解到极致，也无非是分子，原子，中子和电子，组成血肉之躯的铁元素和碳元素，和组成石头，铁矿甚至恒星的基本元素，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是宇宙大爆炸的产物。
  “组成人类的元素，和组成恒星的元素，和组成灵能傀儡的元素，和组成晶脑、晶片的元素，根本是一样的，统统诞生于宇宙大爆炸之初，那么，凭什么其中某一种排列组合诞生的多细胞聚合体可以称之为‘生命’，以另一种排列组合创造的虚拟空间中的虚拟小人儿，就不算是生命呢？
  “在我们信息生命的眼中，至少是在文文这个慈航普度的‘圣母’眼中，人类和虚拟人是一样的，她统统都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