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吧？”波特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林敬知在看谁，当即愣住。
  “别怀疑了，就是。”西德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丢在了桌上，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从刚刚开始自己就一直在纠结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尤其是在他看见林敬知亮起的双眸时，西德突然觉得，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接受那双眼睛暗淡下去，那才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
  “喂喂，你真的去啊？”波特在西德身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去，为什么不去？他想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何况只是这个？”西德一笑，伸手推开了房门，径直走向大房间的方向，而后再次开门，在林敬知讶异的目光下，一步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很意外？”走近林敬知后，西德垂下眼眸问道。
  单向玻璃外还有一堆人在，林敬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我有别的方案的。”
  言下之意，就是哪怕西德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西德眨了眨眼睛，身体微微转了个方向，然后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用手背亲昵地蹭了蹭林敬知的手背，“我出来是最好的，而且与其想那些，不如好好想想，一会我要是赢了，你要怎么奖励我？”
  林敬知一顿，正想说话，余光便突然瞟到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这一次不同以往，他能实质地感觉到有一条硬邦邦的大尾巴圈住了他的身体。
  他错愕地抬起头来，刚刚好对上西德带笑的眼睛。
  “它很喜欢你。”
  伴随着西德的话音，那大尾巴的尖端往上伸了伸，亲昵地蹭了蹭林敬知的脸。
  第46章
  在那尾巴尖蹭到脸上的刹那，林敬知甚至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种硬邦邦的触感, 紧接着, 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轻轻地推了推他。
  连带着腰上的力量一起, 林敬知就这么一路被送到了门口, 再回过头时，那条硬邦邦的大尾巴已经看不见了。但看不见归看不见，刚刚那种触感是不可能会出错的。
  尾巴，精神体, 而且还会……实体化？
  这三个词汇在林敬知的脑海中排了个序, 他一时甚至没能接受过来, 愣愣地走出门后, 再回过头看向房间内的西德，竟徒然觉得那人有些陌生。
  他曾经想过西德有可能会变成哨兵, 甚至想过西德可能就是一名哨兵, 但, 一名精神体已经可以实体化的哨兵？这在该亚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啾啾啾……”阿略在空中出现, 两只黑豆眼丧丧的不行，委屈的情绪在眼眶里咕噜咕噜地打转，真的是哨兵啊。
  林敬知的目光动了动。
  那精神体虽然他刚刚只看见了一眼，甚至匆忙间没能完全看清模样，但不会错的。哨向的精神体在体态上就存在本质的区别，哨兵的精神体会更具有攻击性一些, 而西德精神体的长相和体型……他确实不可能是向导。
  “啾啾啾。”阿略把脑袋埋进了小翅膀里, 一边埋一边往后退, 小屁股不高兴地撅着，悄咪咪嘟囔，为什么是哨兵啊，它不喜欢哨兵，哨兵最烦了，那么自以为是，还喜欢留标签留气味，所有哨兵它都不喜欢，超讨厌的。
  阿略的小脑袋越埋越深，林敬知被他委屈巴巴的情绪感染到了，遂伸出一根旁支触须在它的身体上轻轻地抚了抚，脑海中闪过的问题比阿略还要更多一些。譬如西德他是怎么变成哨兵的，再譬如波利海妮娅既然已经存在了哨兵，而且还是这种精神体可以化为实体的哨兵，在辐射方面的研究和认知为什么会那么浅薄等等。
  但这些他暂时都还不能问。
  林敬知踏出房门后，再次回过头透过单向玻璃看了西德一眼。
  “这是第三个项目？”那头的波特在控制室里等了半天没把林敬知等进去，有些着急了，干脆直接推门出来。
  林敬知回神，点了点头。
  “……就让他们两个打吗？”
  林敬知：“对。”
  周围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控制室和走廊离得很近，故而两个人的对话那些人是能听见的，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尤其是之前在第二项测试时看见了苏铭脑域鲜色变化的几个人，心情更是复杂。
  “林博士。”有人向前一步，把自己刚刚看见的脑域鲜色变化说了一遍，进而道，“您确定还要继续进行测试吗？苏铭能保持清醒在狂热者中应该已经是非常罕见的存在了，如果这种测试给他造成持续性压力，然后将他重新逼回狂热者状态，那……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这人说话时表情还算客气，但没等林敬知回答，旁边便有人接了一句。
  “让西德去和苏铭打，已经不能算是测试了吧？”一个穿着正装，看上去一脸精明样的男人往外走了走，“西德他身为元帅，体术强悍程度人尽皆知，这前两项先把苏铭的能力推上去，让大家又惊喜又意外的，最后一项再让西德来亲自进行压制，安排的可真挺有深意的。”
  男人一边说，一边朝走廊远一点的地方，带着一排士兵站岗的盖伦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元帅和科研院的关系可真是不一般啊。”
  一番话，瞬间让四下人小声议论起来，最开始那个客气询问林敬知的男人皱起了眉头，不赞同道，“可多先生怎么能这么说？前两项测试都是公开进行的，苏铭的能力确实摆在那里，这是事实，最后一项是爆发力的测试，让元帅帮忙进行也属于正常，爆发力就是要将人逼到极致才能够进行测试的，所以我才会担心苏铭的精神状况问题……”
  “你怎么知道那测试就是真的？”可多一脸“你太年轻”的表情打断了男人。
  林敬知也挺年轻的，一点也没听懂可多说的话，“测试为什么不是真的？”如果造假的话，那这个测试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啊。
  那头的可多还以为林敬知是想和他对质，于是扯扯嘴角，扫了周围一眼，一副要发表演讲的模样，“因为这个测试很难服众啊。是，从狂热者状态中保持清醒确实难得，那个速度测试也确实肉眼可见，但光是速度快有什么用？你们别和我说力量测试哦，这个力量测试，除了上面有人报数以外，有任何佐证吗？万一就是演了个戏呢？苏铭只是在速度方面异于常人呢？狂热者的身体强化也没有规定一定会强化在方方面面吧？”
  “况且，我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做的测试，都是真的，有必要让西德亲自上去吗？逼迫苏铭进行爆发力测试而已，用水淹啊，用火烧啊，灾难模拟现场啊，出动战甲啊，那么多方法呢？偏偏要劳驾元帅上场？而且元帅他身为元帅，日理万机不为过，一个小小的测试就轻易答应帮忙？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们项目负责人和他什么关系呢。”
  到这，可多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不继续说了。
  有些话，留白比完全说清楚要更有效果一些。
  果不其然，周围人的声音顿时往上涨了起来，各种各样的说法传入耳中，其发散能力和猜想能力简直让林敬知听得叹为观止，最早那个提问的男人反应过来了什么，冲林敬知露出了歉意的目光。
  现在能站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在联盟多少有点身份的人，而这部分人里的大多数，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立场和利益。换言之，就是他们开口时，根本就不在乎事物的真相到底是怎样，只要能把事情往自己的受利面推，他们就能用各种扭曲的角度找出一万个问题。
  就好像面前的可多，议院人士，立场常年和军部不和，人尽皆知。
  “就算我这个说法偏激了一点吧，”那头的可多见气氛被带起，老道地开始卖乖，“但这个测试看上去漏洞是真的很多，林博士与其用这样的实验来应付我们，装模作样给我们看，不如索性直接把苏铭的数据报告发出来，或者把苏铭移交出去，让其他的团队也都测一测，如果好几个团队出同样的报告，那真实性好歹也强一点，比现在这样让两个人去对打要强得多，元帅和手底下一个连少将位置都没坐上的小兵打，不觉得欺负人么---”
  走廊上安静了下来。
  可多的话里有没有问题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关注全部都在刚刚可多说过的“数据报告发出”和“苏铭移交”两个点上，这是两个关键，人群中甚至有人已经贼兮兮地开始打起了注意。
  林敬知站在原地，垂下了眼眸。
  室内的西德和苏铭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目光朝外面看过来。
  波特担心地看了林敬知一眼，抢在已经开始咬牙的弗利沙前开了口，“可多，你这话说得---”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那头刚刚还低着头，看上去一副被堵得说不出话模样的林敬知就骤然抬起了眼睛。
  “我没有应付你们。”林敬知开口道，“这个实验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你们打造的，你们的存在并不值得我修改实验结果，至于你的建议，从专业的角度上来说，它没有被采纳的价值。”
  刚刚可多那一大箩筐话，下分到每一个字，林敬知是听得懂的，但合并成一段一段的话，他就有点听不懂了，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依旧没能理解过来。对方的逻辑太清奇了，林敬知觉得就是一条直线这么简单的东西，可多却硬是能在里面生生翻出八百个蝴蝶结，其理解能力是真的非常优秀。
  “听听，听听。”林敬知说话本就冷，情绪起伏少，难以让别人对他产生共鸣，可多最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了，他可以很轻易地带动大家的情绪站到他那边，“那林博士你认为，谁的建议有被采纳的价值？西德元帅的有吗？”
  说到这，可多一拍手，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有件事我可是在心里憋了很久，这会儿真忍不住了，林博士来科研院一年的时间，一向只关注自己的工作，这方面可多我佩服得很，但最近，林博士外出的好像有点频繁？”
  那头的弗利沙觉得她再不爆粗她就要气死了，“关你屁事啊？”
  可多一笑，“是是是，不关我的事儿，林博士有点自己的私人生活实在轮不到我来评头论足。但如果这些外出全部都是和同一个人进行的，而且这人还位高权重，这意义就有点不一样了吧？”
  房间内的西德眉头皱起，脚步向门的方向迈去。
  “你和西德元帅来往亲近，并且把关键项目交给他，西德身为元帅，这种项目对他来说完全称得上鸡毛蒜皮，竟然也愿意帮你，”可多眯起了算计的眼睛，然后讨好的笑了笑，“林博士你我是信的，这几天下来发生了不少事，你也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大家都知道你心思单纯，但这单纯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或者不小心交付错了人，那可就不太好看了呀。”
  可多越说到后面，走廊就越是安静。
  早说过，科研院院长之位悬空足足十五年，直接导致科研院这地方就好像一个孤儿一样，在议院和军部中间夹缝生存，这么多年来上层的手段都一直黑得很，而可多现在在这说的话，可以说是相当的诛心了。
  林敬知可是整个消散剂项目最主要的牵头人，他和西德的关系一旦扣起来……那得有多少让人遐想的空间？
  众人的目光朝林敬知看去，突然很是好奇他会作何回答。
  “他的建议被采纳的价值确实比你要高，因为他各方面综合能力都比你强，很多。”林敬知说道，在脑内竖起了一个小板子，小板子上清楚地把可多说的所有问题都罗列了出来，他一个个看着回答，“我最近确实频繁外出，也确实都是和西德，这两者之间我不认为有什么意义。我不需要你的信任，我也没有委屈，我今年二十九，单纯这个词汇不是很适合我。至于这个测试对元帅而言是不是鸡毛蒜皮，以及他为什么要帮忙，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在测试后去问他本人。”
  可多：“……”
  在空气即将凝结时，林敬知总算把小板子上的问题回答完了，如释负重地在小板子最后的结论上重重地画了一个红圈，抬起眼睛，了然道，“你说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不相信苏铭刚刚的检查结果，对吗？”
  可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头的林敬知继续道，“那你为什么不亲自进去试一试呢？”
  第47章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试一试呢？”
  林敬知的声音又轻又冷, 从里面几乎感觉不到一丁半点的情绪, 所以乍一听, 可多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丢进了冰窖里一样。
  他下意识就想拒绝, 甚至想骂林敬知,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对起话来难不说，思考方式也相当奇怪, 根本就没有办法沟通。
  还让他进去和苏铭进行测试？光是拒绝的理由他就能想一万个出来, 不安全, 他是文员, 他没有那个义务；甚至可以进而扣帽子, 比如林敬知是不是想他出意外，是不是有什么暗地里的小手段等等。可多自信地认为以他的口才, 保管能把眼前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博士说到语塞。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为什么不进去呢？他的目的又不是和林敬知吵架，而是最好能找到理由让其他团队也接触接触苏铭, 再不济，强行让消散剂小组交出苏铭的完整研究报告也不错。只是现在的他提这样的要求，很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毕竟不论怎么说, 消散剂小组对苏铭都拥有完全的控权。可如果他进去了，并且在里面因为苏铭受了点伤, 然后以此证明苏铭的状况依旧非常危险, 并且进而还可以质疑消散剂小组的工作能力, 他想要的是不是就能行得通了？
  可多眼珠子转了转，如意算盘打得漂漂亮亮的，为自己聪明的脑袋点了个赞，“行，我进去就进去，也替大家检验检验你们小组，但，我有个要求。”
  林敬知：“？”
  “西德元帅必须全程都在场内。”可多说着，露出了抹精明的笑。
  可多坚信西德能保卫他的安全，并且一旦他到时候假装受了什么伤，还可以顺带往西德身上发几个帽子。
  这简直是一箭双雕啊，要知道，林敬知刚刚可是亲口承认了他最近经常和西德出去的，现在林敬知又让他进去，还是西德在里面的情况下，一旦他一不小心受了伤……哼哼，事后他可多发誓绝对会把西德和林敬知之间不良的私密关系发扬出去，到时候西德一定会很难堪。
  万事俱备，只欠林敬知一句同意了。
  “可以。”林敬知果真点头，可多心里一喜。
  ·
  很快，可多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穿着防护服走进了房间
  没错，穿着防护服，这是可多要求的，即便在搬运过程中，消散剂小组已经确定了苏铭的身上不具备感染人的辐射，且刚刚也有很多科研人员直接接触了苏铭，但可多还是强行要求穿上防护服，理由是那些科研人员出来的时候经过了消毒间，所以有可能苏铭身上还是有散发辐射的几率，即便轻微，他也必须得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做着想。
  但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和苏铭对打？
  走廊上的人看着里面的场景，纷纷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总觉得穿着防护服的可多和苏铭对比起来，真的很像一个沙包。
  沙包本人全然不知，甚至兴奋地搓了搓手，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那间大房间，一眼就瞟到了角落里脸色不太好看的西德，满脸小人得志，“林博士真是太可爱了。”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放了进来，替他省了不少事。
  西德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是啊。”
  沙包乐呵呵地一笑，觉得西德心里大概也在恼火林敬知傻呢放他进来，遂冲西德挤了挤眼，“是不是挺后悔的？”选了这么个拍档。
  西德不答反笑。
  沙包见状，也不强行继续和西德说话，转过头冲苏铭道，“来啊，干嘛不动？”
  苏铭有些犹豫地顿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西德，但西德正盯着可多呢，那表情看上去像是能撕碎他一样，苏铭的目光于是迷茫地落在单向玻璃上，很像努力从那些模糊的轮廓中辨别出林敬知的位置。
  他觉得他随便一拳下去可多可能会死，真的要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