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剔完鱼刺，熟稔地放到罗雁声碗里，淡淡道：“不想去。”
  李文克用筷子撑着下颚，垂头丧气地说：“我倒是挺想去的。虽然苦是苦了点儿，但是可以提前一年进入大学。据说先行班的学生还有个什么特权，在大学里可以半工半读，不仅可以完成学业，同时还能被推荐到各个名企参加工作，积累经验。”
  罗雁声努嘴道：“那你去啊。”
  “我倒是想啊，据说要成绩排在全市前四十才有机会。如果前四十名的同学弃权，才能顺延到下一位，这得顺延几百个人才有我的份儿。”
  罗雁声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膀，说：“那你努努力？我觉得这个先行班不太行，竞争压力太大。”
  李文克吃饱了，扔下筷子半躺在靠背上，一边摸着自己圆圆的肚皮，一边问：“罗哥，你跟我说实话，如果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让你去，你去不去。”
  “去。”罗雁声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
  说实在的，先行班的条件很诱人，适合那种有目标内心坚定的学生。只要熬过这一年，考上一所自己心仪的大学，后面的路就完全铺开了。
  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参加工作，还是由学校推荐的名企。等他们毕业时，不仅拿到了学位证明，同时在工作上必定也取得了一番成就。
  只是有这般毅力的学生很少见。
  李文克拍了拍肚皮，“这不就对了！”
  罗雁声白了他一眼，“你就算了吧，你去那儿第一天就得哭着说要回家。”
  “宋矜去呗，我觉得宋矜挺适合那种地方。等他以后赚到大钱成名了，我还可以跟亲戚朋友炫耀——这！我兄弟！”
  听到这里，罗雁声偏头看了眼专心剔鱼刺的宋矜。
  说到底，罗雁声不想他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长时间不能回家。
  可是，宋矜已经长大了，他可以为自己的事情做主。
  罗雁声双手靠在桌边，往宋矜身边挪了两寸，偏了偏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道：“宋矜，你想去吗？”
  李文克也在一旁说：“对啊，你真不想去吗？先行班的食宿可是全部由学校负责，就连考上大学，都会发一大笔奖金。这样一来，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完全独立了。”
  ——独立。
  这两个字在罗雁声心尖烫了一下。
  宋矜可以独立了，那自己在他身边就没有意义了。
  本来一开始他只是打算照顾宋矜到十八岁，当他安全独立的时候，罗雁声就可以离开，为自己的未来打拼了。
  可是……
  一想到宋矜有一天会不需要自己，罗雁声心里仿佛坠了一块儿石头，呼吸都不顺畅。
  宋矜面不改色地把鱼肉放进罗雁声碗里，目光掠过罗雁声的脸，仿佛察觉他心中所想，缓缓道：“我不着急独立。所以，我也不打算去先行班。”
  “哦……”
  李文克知道宋矜说一不二，当即泄了口气，垂下了头。
  回家之后，罗雁声想了一晚上，他觉得，宋矜不去先行班，或许是因为自己。
  宋矜是个温柔的孩子，虽然有时候有些坏心眼。他大概知道罗雁声会舍不得他，所以才放弃了这个机会。
  其实，罗雁声觉得宋矜应该去。
  他不怕吃苦，也很有耐心，在先行班可比在原身身边好多了。
  宋矜如果进入先行班，一定可以在一年之内学完两年的知识，也一定可以考上一个喜欢的大学。
  他因为罗雁声放弃了这个机会，就好像是罗雁声的存在耽误了他的未来。
  所以，在之后一段时间里，罗雁声一直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弥补他。
  他只能在宋矜成年之前，给他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给他的未来铺一条稍微好走一点的路。
  既然如此，就凭学校和早餐店的工资，是完全做不到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罗雁声去二手市场淘了个餐车回来，打算闲暇时间自己做点先吃去街上卖。
  放假两天，宋矜看他忙上忙下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不禁皱紧眉头挡住了去路。
  “罗雁声，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罗雁声累得喘不上气，摆了两下手，往宋矜肩上一搭，等自己气喘匀了，才说：“正好今天周末，晚上咱去夜市摆摊试试。”
  宋矜看他累得满头大汗，心中不禁落了些心疼，“钱够用了，你不要再折腾自己。”
  罗雁声笑了一声，说：“这哪儿是钱的事啊？我这不是闲不下来吗！”
  闻言，宋矜沉了口气，他抓起罗雁声的手，把他摁在凉椅上坐着，转头倒了一杯温茶给他。
  “那就把早餐店的工作辞了。”宋矜冷着脸说。
  “不行！”罗雁声喝了口水，瘫在凉椅上大喘气，“早餐店工作简单，工资相对来说还比较高，怎么能辞呢。”
  宋矜咬紧牙关，“罗雁声，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宋矜心思深，怎么会猜不到罗雁声的想法呢。
  “我做哪些啊？”罗雁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纯闲的。再说了，咱俩也不能一辈子住在这个小地方，我自己过得不舒坦没事，但总得让你过得舒坦。”
  他献宝似的说：“宋矜，你放心吧。我已经事先了解过了，如果我抽空去摆小吃摊，一天差不多可以挣五百来块，这样下来要不了几年我就能给你把房子买了！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矜真的拿罗雁声没办法，他俯下身体，用拇指在罗雁声鬓角划了一下，蹭掉鬓角的汗珠，声音莫名的低哑：“罗雁声，我说过我不需要。只要有你在，我住在哪里都一样，你把餐车还回去，别逼自己。”
  罗雁声把头低下去，宋矜长大了，罗雁声也习惯被他管来管去，可是，唯独这件事不行。宋矜放弃了更好的机会，罗雁声就得补偿他。
  半晌，他缓缓抬起头来，牵起宋矜的一片衣角，眼眶湿湿的，像透明的玻璃，嗫嚅道：“可是，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嘛。”
  他像个要吃糖的小孩，牵着宋矜的衣角，见他许久没有回应，还轻轻晃了一下，“你就让我去嘛，好不好？”
  宋矜站在他面前，瞳孔忽然变得深了许多。罗雁声的示弱，仿佛一片羽毛轻刮着他的心尖，带着一阵莫名的痒意。
  他让自己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滑动，保持着一点理智，“不行……”
  “宋矜！”罗雁声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面和宋矜站在一起。
  “你就让我去嘛，求求你了。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心里总惦记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样我天天都不开心。”
  罗雁声眼巴巴地看着他，瘪起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不可以嘛！”
  看着罗雁声的样子，宋矜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下头。
  罗雁声立刻高兴地扑进他怀里，宋矜一把接住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脖颈间，小心地磨蹭了一下。
  “不能太累，知道吗？”宋矜叮嘱道。
  “放心吧！这有什么累的？我可还正值壮年呢！”
  宋矜不禁抿唇一笑，宠溺道：“嗯、是。你可是个成年人啊。”
  当天晚上，罗雁声就骑着他的小餐车去了附近的夜市。
  他卖的是炸土豆，简单又省事，走之前还特意让宋矜给他的小破车题了两行字。
  第一天，罗雁声生意不错，晚上只卖了三个小时，赚了三百来块钱。他负责炸土豆拌佐料，宋矜负责包装。
  第二天，因为周一要上课，罗雁声不想耽误宋矜太多时间。趁宋矜在厨房收拾碗筷的时候，自己悄悄推着餐车去了夜市。
  “咦，哥，今天怎么就你一人啊？那个小哥哥呢？”
  他刚把车停到路边，对面面馆里的小姑娘就跟他打起了招呼。
  “他啊，他在家学习呢，明儿还得去上学。”
  罗雁声笑吟吟地回了一句，就开始把餐车上的东西放下来。
  小姑娘靠在门前的立牌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是不知道，这附近的年轻人都等着你们来摆摊呢。管你们叫什么……体验生活的富二代？又帅又有钱手艺还不错。”
  “噗——”
  罗雁声登时眉开眼笑，“不是，我俩哪儿看起来有钱？”
  “就穿着呗。”小姑娘不以为意地说。
  “可别了，我这身衣服加起来不到两百块，宋矜那身还好点儿，六百来块。这不就是平常的衣服吗，哪儿像有钱人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是吗？”
  她上下打量罗雁声一眼，“这么一看是挺普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穿你俩身上总感觉是我买不起的价格。特别昨天那小哥，看起来特别贵气，和咱们这小地方格格不入。”
  罗雁声认同地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家宋矜气质特别好，我都想他是不是小时候被抱错了。”
  “你家？”小姑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跟他是那种关系？不过也是哦，那小哥对谁都冷着个脸，就跟你还能笑一下。”
  罗雁声被她说的一脸懵逼，他记得上回在电影院也有人说他们是“那种关系”。
  “我跟他什么关系啊？”
  小姑娘揶揄道：“就那种关系呗，我懂我懂……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罗雁声真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等他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前面又来了几个年轻人买东西吃。见状，罗雁声只好收回了好奇的心，专注地做起了生意。
  今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效率比昨晚低了许多。
  “罗哥？”
  就在罗雁声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路边走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雁声听见声音定睛一看，“珩秋？”
  “小哥哥快点儿呗，我朋友还等着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马上就好了。”
  罗雁声赶紧把东西打包好递给客人。
  珩秋和同行人打了声招呼，示意他们先走，然后就走到餐车一旁，静静地等着。
  “快一点吧。”
  “能不能快点儿啊？”
  摊子前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罗雁声有点忙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