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作者:
半疏 更新:2024-05-17 07:08 字数:6195
第66章 红薯
魏三娘子抿唇, 眼眸里迅即染上猩红,望着主位的人闲适地喝着茶,好似刚才那话不过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并没有挑衅的意思。魏三娘子红着眼睛, 瞬即又低了头,轻声道:“我想和顾小娘子单独说两句话, 不知道是否可以?”
荔儿愣了一下,顾言倾却是轻轻点了头。
看到女使们都退了出去, 魏三娘子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 既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举棋不定。
在来之前,她并没有想过要告诉顾言倾这个秘密,可是此刻,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注定了不会圆满,那么, 她倾注了所有的热情爱着的那个人,能够圆满的话,也是好的。
“魏小娘子, 是想说什么?”顾言倾轻声问道,神色里还是带着一点戒备。
“我每回进宫,吃食里都被下了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生子, 是太后做的,也是太后一力促成我嫁给沈溪石,你,以后当心。”魏三娘子神色平静地说完,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被挪了开。
也不再多停留, “今日叨扰了!”
顾言倾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般,轻声道:“无事。”又添了一句,“多谢。”
魏三娘子胡乱地点了点头,匆匆地走了,迈出门槛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是立即直了身子,脚步不停留地往府门奔去。
顾言倾看着那略显狼狈的茜红背影,一时站在庑廊下,怔怔地想着,都是大家族里娇宠出来的女儿,要论心有多坏,也是没有的,先前魏三娘子欺辱她,也不过是对沈溪石求而不得,急红了眼睛。
想着她只身一人来沈府,身边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约是从家里私自逃出来的,不由侧身对一旁的荔儿道:“派人跟着,莫让她出了事。”
这一瞬间,让顾言倾想到了六七年前的自己,对沈溪石也是一种迷惘的心思,一心惦记,又对他眼里的冷漠、厌恶而心生涩意。
七月的日光撒在顾言倾左边的半身上,她的脸半张在日光下,半张在身后厅房里蹿出来的冷意里,藿儿正在指挥着小女使往冰盆子里添冰块。
顾言倾对藿儿道:“别添了,你去备下马车,陪我去羊汤店里头看看。”
她心里忽地有些不得劲,一看到冰,不知怎的就想起魏三娘子说的话,明明暑热的天,总觉得忽冷忽热的,便想着出去走走。
藿儿笑道:“主子,奴婢也好些日子没去了,倒还挺惦记的。”当即去找了许伯,不一会儿便备好了马车,顾言倾和藿儿、荔儿上去恶时候,便见里头置了两个冰盆子。
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
都在汴河大街上,到了店面的时候,顾言倾见里头客满的样子,并没有进去,吩咐藿儿去将账本拿了过来,仔细地翻了翻,一边对藿儿道:“这些日子天热,回头我写几张凉茶单子,你让这边照着做。我们去东华门外看看。”
藿儿探头出来和车夫道了一句:“主子说去东华门外。”
马车哒哒地远了,谁也没有看到跟在藿儿后头从羊汤店里头出来的郁正清,他一来京城便与顾小娘子分头走开,当时顾小娘子提防心颇重,他不想逼得太紧,免惹了顾小娘子的厌恶,原想着以退为进的,却不想顾小娘子自此竟杳无音讯。
后来他一直在为武举考试的事做准备,今年二月参加了兵部主持的省试,后来家中母亲病危,他又回了益州在母病榻前伺候汤药,因下月要参加殿试了,才来了京城,发现坊间都在传着沈枢相大婚的事,根据蛛丝马迹推断出林将军府上的义女,大约便是顾小娘子了。
她竟嫁给了身份显赫的沈枢相。
沈枢相,那或许是他这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的男子。郁正清回身望着羊肉汤店的门匾,他查出来,顾小娘子原在朱雀门外摆了个把月的摊子,直觉慕庐的少东家此次来汴京隐于市井,定然是有事而来,又不明白,为何这般短短的日子竟又婚嫁了。
郁正清是压根也想不到,顾言倾此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以顾絮的名义出现在那些的故人面前。
这边顾言倾一行到了东华门外,顾言倾下了马车,带着藿儿和荔儿将这附近街巷的铺子一家家地看了,大臣们寅时初就得起床来上朝,起得迟些的,压根没时间在家中用饭,常会从东华门过掏几枚铜钱,买些吃食果腹。下朝之后那些饿的受不住的,也少不得再来喝一碗汤。
顾言倾很早以前便有意在东华门外开一家分店,不只东华门,但凡是王公贵族聚集的地方,她都准备开一家分店。
左右看了一圈,心里大致有了数,准备回头让刘婶子帮忙注意下,看谁家要卖或出租的,盘一家店面下来。
转了一半,看到裴寂在一糕点铺子跟前买芸豆糕,裴寂也看见了她们,忙小跑了过来,“夫人是来接相爷回家吗?”
顾言倾笑笑,见他衣服都汗湿了,这大热的天还在外头等着溪石出来,想着以后等店面弄好了,裴寂也有个暂时歇脚的地方,问他:“平日里你家爷上朝,你就在这附近转悠吗?可知道什么吃食卖得最好?”
裴寂连连点头,“夫人,要说汴京城里头这些年什么吃食卖得最好,小底可一清二楚,以前相爷常让我去各处街巷找好吃的小食,小底可没少跑,光笔记小底都记了一个册薄呢,哦,先前爷还让小底挨个去买一份带回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言倾此时自然明白,深溪石是知道她爱吃这些街头的小食,一直给她搜罗着,她前两天还觉得沈溪石厉害,怎么每回给她带得小食都特别地道。
一时眉目微动,问裴寂,“哦,既是这么说,你该知道你家爷喜欢吃什么啰?”
裴寂连忙指了指一旁在竹篾上摊开卖地瓜干,“冬天的时候,最爱烤红薯,夏天就是地瓜干了!”
顾言倾想到第一次在假山洞里见沈溪石的场景,笑道:“他自幼便喜欢吃这东西。”买了半包地瓜干,亲自拿在了手里,对裴寂道:“你和藿儿去找刘婶子,说我想买这里的一间铺子,找个风口好的,你以后就在店里头等你家爷,也免得日晒雨淋。”
裴寂“哎”了一声,瞅了眼藿儿,欲言又止,藿儿撇了撇嘴,倒也没多说。
让车夫在东华门外候着,顾言倾带着荔儿去了一家茶肆,要了一壶茉莉花茶。
约莫一刻钟左右,沈溪石从宫里头出来,看见自己的马车,还诧异了一下,听车夫说夫人过来了,便径直找到了茶肆里,顾言倾远远地看见他过来,忙起了身,沈溪石笑问:“今个怎么过来了?”见到她手里拿着的一包地瓜干,笑道:“便是嘴馋,让他们跑一趟便是了,这般热的天,回头你要是受不住,回去又不舒服了。”
他可记得以前她最怕热,平日里最爱缠在他身边的人,日日到太学堵他,一到七八月,就没了踪影,第一年这样的时候,他还以为她终于觉得他不好玩了,第二年的时候,他开始担心,是不是天一热,她就身体不适。
后来碾转打听到,她畏热。
顾言倾似乎也想起从前,微微失神了一瞬,她以前体弱,一到太阳底下暴晒,头就晕得难受,看东西也看不清楚,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她是穿越过来的,魂魄不稳,七八月的太阳太毒了,会将她晒回去。
沈溪石见她脸色微变,怕她真的受了暑气,忙道:“这两月你就不要出门了,我们快些回去。”
直接三两步将人抱到了马车上,顾言倾手里拽着那一包地瓜干,乖乖地环着他的脖子,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一直想着再穿回去,可是等遇见他后,她好像就忘记了要回去这个想法。
“溪石,今天魏三娘子来府上了。”顾言倾微微抬头,看着他道,“说是想来见见我,和我道歉来了。”
沈溪石皱眉,“以后别放魏家的人进府了。”抱着言倾的手不由又紧了一些。
顾言倾摇头,“我觉得她也没有那么坏,溪石,你说,如果没有朝堂上这些事情,我和魏三娘子不过都是平平常常的闺阁中的女孩子罢了,这一辈子大约也只是寻个夫婿嫁了,在后宅相夫教子。”
沈溪石看着神色迷惘,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想就算没有朝堂上这些事,絮儿你也不会安心待在我府里相夫教子。”
顾言倾也笑笑,自己大约是这两日被溪石宠得有些惫怠了,竟有这样不切实际、妇人之仁的想法。
沈溪石想到今个官家召见虞子善和杨叔岱的事,还是将杨家的意图说给了言倾听,末了道:“在御书房里的时候,小舅舅说此次是为了接女儿回府,想早些回去,免得外祖父担忧,以后也不准备与汴京城的勋贵有牵扯,一下子便将杨家的打算堵死了。”
顾言倾点头,“便是小舅舅不拒绝,陛下为着贵妃,也不会允许杨惠妃身后的杨家笼络住鲁地的士林界。”
沈溪石点头,“九月份,陛下会让大皇子到滇南就番,贵妃的孩子大概在十二月出生,在这之前,宫里大概也会传出其他妃嫔有孕的消息。”
顾言倾默然,陛下为了保护贵妃的这一个孩子,大概会竖几个靶子。
只是这样的爱护,就不知道是不是贵妃想要的了。
马车里,顾言倾忽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声音微颤地对沈溪石道:“溪石,我不想要孩子。”
沈溪石怔了一下,半晌,似乎明白她的忧虑,“阿倾,我不会这样。”
他不会让她受孕,还是不会以保护她的名义做些伤害她的事情,他没有说明白,顾言倾也没有问,溪石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传宗接代的想法自然是根深蒂固的,只是,她不仅不想生,也不能生。
言倾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道:“你又忘了,别喊我阿倾。”
沈溪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拍了拍她的背,“好,絮儿。”
“嗯!”
第67章 诱供
沈溪石察觉到顾言倾的情绪有些低沉, 也没有多问,摩挲着她的手心,捡一些官员府邸的趣闻说给她听。只是顾言倾一直心不在焉, 笑得也有些敷衍, 沈溪石不由眯了眸子。
等一回府里,顾言倾也不等沈溪石, 兀自往正院的厢房里去,和荔儿嚷着身上汗腻腻的, 要厨房提热水来沐浴。
她要的是热水, 荔儿依言吩咐下去, 等顾言倾浸在温热的水里的时候,额上又出了好些汗珠子,可是肌肤传来的微微的灼热感, 让顾言倾莫名觉得很安心,自魏三娘子走后,身上那阵不适的冷意,终于消散了去。
魏三娘子不能怀孕的事, 她是一早就有几分猜测的,只是今个猜测落实,心底的寒意就一个劲地往外冒, 太后为了对付沈溪石,毒害了魏国公府上的嫡小娘子,就因着太后想让沈溪石绝后,就下此狠手。
魏三娘子不过是爱慕沈溪石, 什么都没有做,而她,现在是沈溪石明媒正娶的妻子,太后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她?
重回京城以来,她一直担心被故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后来和溪石忙着成婚的事,竟忘记了,最初对太后的顾忌。
厢房外,沈溪石喊了荔儿过去,“今日夫人见了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
荔儿如实回道:“夫人出门前,魏国公府上的三娘子来了,且屏退了奴婢们,和夫人单独聊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来魏三娘子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然后,夫人便说想去羊肉汤店看看,奴婢和藿儿陪着去的,夫人没下马车,只差奴婢们拿了账册回来看,后来又去了东华门,看到了裴寂,让裴寂和藿儿去找官牙子刘婶,然后和奴婢在茶肆坐了一会,相爷您就过来了。”
沈溪石点头,让荔儿进去伺候,自己站在庑廊下,望着庑廊下挂着的鸟笼里叽叽喳喳时不时地叫两声的百灵鸟。
魏三娘子?
顾言倾沐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心绪平复了好些,也不知道是泡得人疲软了些,脑子钝了,还是不想让沈溪石看出什么来,平白担心。
沈溪石只看到屏风后头走过来一个穿着蜜合色缎面小衣,和同色裤子的出浴美人,鬓发微湿,紧巴巴地贴在头皮上,眼眸水润润的,一瞬间,沈溪石的脑海里蹦出“春色无边”,眼里也不由跳跃出一两多小火苗。
沈溪石打横将她抱起,往一旁的榻上走去,顾言倾惊呼一声,嚷着要下来,沈溪石笑道:“絮儿,我只是想抱抱你。”
等在榻上坐下,沈溪石一边抱着她,一边忍不住摸了摸她圆润的一双玉足,“阿倾,以前小的时候,有一回下雪,你来沈家找我,气匆匆地走得时候,我望着你的背影,看你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一个的脚印子,我跟在你后头,踩着你的脚印子一直看着你出府,那回你太生气了,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如果你那时候回头,你就会发现,我对你没有那么冷漠,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沈溪石的声音里,莫名地染上了一点感伤,眼眸低低的,顾言倾好像就看见了那个唇红齿白,永远冷着一张小脸,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小郎君,“你小的时候真好看,我每回一看到,心里就好像有一朵朵小花在绽放。”
她话音一落,努力做出哀伤模样的沈溪石,不由手微僵,什么叫他小时候好看,难道他现在不好看吗?
只是一心要诱出阿倾今日到底和魏三娘子聊了什么的沈溪石,还是以大局为重,没有在这等时候破坏氛围,和阿倾掰个清楚。
没有发现沈溪石不满的某人,忿忿地问道:“溪石,你那时候如果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冷淡呢?我那时候多伤心啊!”顾言倾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借故光明正大地流一点担忧委屈的眼泪。
“阿倾,是我不对,以后再不会了,我不会为那些莫须有的顾忌而再伤害你,你我既已结成夫妻,自当是融为一体的,以后我诸事皆会与你商量。”沈溪石刚说完,原本期待着阿倾自己立即说出藏在心里的事儿,却不防瞥见她正委屈的落眼泪。
立时什么谋算都没了,只心痛得一个劲地去亲吻阿倾的眼泪,暗暗责怪自己想的什么昏招,又听阿倾抽抽噎噎地道:“如果我,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我永远都,都不知道,原来你并不讨厌我。”
当年的事,重逢以后,顾言倾从没有说,其实那时候她也是很委屈的,每次去找沈溪石之前,都要在家里暗暗地给自己打气,也许,也许今天他就被她感动了呢,也许她今个穿的好看,他就看见自己的好了。
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他一直冷冰冰的,一直冷冰冰的,好像她是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想到这里顾言倾越发的委屈了,那些默默承受的难堪,那些咬着唇压下去的委屈,和今日魏三娘子狼狈奔走的背影一下子重合起来,她其实也曾受过那种难堪,不是一日两日,不是一年两年,从八岁到十三岁。
所以顾家的人才会积极地帮助沈溪石,他们知道,顾家的小宝贝这辈子是栽在沈溪石身上了。
沈溪石眼看着阿倾的情绪失控,哭得难以自抑,不停地亲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个小哈巴狗一样,顾言倾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却是彻底吓到了沈溪石。
他一直以为小孩子忘性大,阿倾不会难过很久,而且每次他看到的阿倾都明媚得像小太阳,丝毫没有被打击的阴影,他一直以为,阿倾不会在意的,想到那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每次受了委屈也只是微微抿了唇,却是一句指责他的话也不曾说过。
此时的沈溪石才知道,以前的他错的有多离谱。怪不得,阿倾回来以后,避他如蛇蝎,可不是蛇蝎吗?如果自己这次不是死缠烂打,无论如何也不放弃,他想,大概他和阿倾是真的会错过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溪石恨不得杀了自己!
被亲的意乱情迷的顾言倾,忽地就发现某人猛地甩了他自己一个巴掌,声音响亮的顾言倾都忘记了哭泣,呆愣愣地看着溪石,“你,你怎么了?”
沈溪石微红着眼眸,紧紧地将阿倾搂在了怀里,“阿倾,你不知道,以前每次赶你走的时候,我都好痛恨自己,阿倾那么好,我为什么要欺负她,她要是再也不来找我了怎么办?她要是被别家的小郎君哄走了怎么办?阿倾,对不起。”
顾言倾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浑身都在颤抖。
两人就这样抱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顾言倾微微挣扎了一下,低声道:“我,我热。”
沈溪石这才发觉,阿倾和他的胸口又都是汗,顾言倾秀气的眉微微皱了一下,“刚才的澡白洗了!”
许是刚才哭得太狠了,顾言倾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此时皱着眉,可爱得沈溪石简直想将她揉进体内。
对着外头唤了声,让重新送温水过来。
这一回却是沈溪石将顾言倾抱进去了一起洗,氤氲的热气和茉莉花的香味,让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了起来,顾言倾没一会儿便被啃得娇`喘连连,脸和身子都成了粉红色。
外头的荔儿听见里头有哭声,后来又是水声,暗暗红了脸,将左右的女使都支开,只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候着,听主子的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