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虽然是华国第二人，但她与第一的林行韬比起来，差得太远。
  她才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心里反倒不平静起来，她呼出一口气，手中之剑舞起雪花，连成没有缝隙的美丽圆圈。
  街道旁从门缝中偷看的孩子们顿时发出了惊呼声。
  “一品古镇，十里老街，百年风云，千载文脉，万里长江。”
  酒旗随风招展间，这群青衫的剑客们大笑着叩响江南风雪的回音。
  虽然双庆并不算江南，但此时此刻，大雪，江南，剑客，酒旗，人一下子就栽进充满了东方玄幻色彩的图卷之中。
  而和谐的景象往往是用来打破的。
  “——我是林行韬！”这样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惹来孩子的笑声和学舌。
  自从林行韬全国知名或者说全球知名，他便受到了一群人的狂热追捧，他的声音作为手机铃声也不会让人感到羞耻，但在精英觉醒者中间却少有人好意思光明正大用。
  大家纷纷看向缀在队伍最后的叶飞宇。
  叶飞宇脸猛地一红，手忙脚乱地举起手机。
  手机对面说了什么，他抬起头，告诉所有人：“位置确定了，发帖人就在长江边上，距离我们不到两公里。”
  大家也拿起手机，打开灵气华国app，查看起在最近几天一直挂在第一页的大热帖。
  ［觉醒者交流圈］中，在2月7日，id双庆海王声称自己是华国复苏的长江水神，拥有无上伟力，分分钟就能淹没整个长三角。
  起初自然无人关注这个看起来是吹比的帖子，很快，这个海王就在帖子里直播控制水生物以及江水的流动。这就引起了看热闹的人们的留言。
  “真的是神？是觉醒了异能的人吧”、“神大人这么快就会用手机了吗”、“神？林行韬最喜欢杀了”这样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依然引起了海王的愤怒。
  双庆海王在在2月8日发布了一个震撼人心的视频。
  视频中江中群鱼游出水面，万千棘背宛如一面面盾牌拼接在一起，闪烁的鳞光将空气都要填满。一只手指缓缓伸出点在一只癞蛤蟆身上，瞬间癞蛤蟆就人立而起，变作一个双眼凸出、嘴巴宽大的巡江夜叉。
  更令人惊愕的还在后面。夜叉竟口吐人言，谦卑拜道：“参见上神。”
  随着夜叉的话语出口，万万条鱼跃出水面。
  这个视频顿时引爆了圈子，很多人都觉得，这样的场面果真只有神才能做到了吧。
  基地和官方对此高度重视，立马组织专家进行分析。
  长江水神，奇相，黄帝时震蒙氏之女，窃黄帝玄珠而自沉于长江之中。
  ——大家本是这么想的，但发帖人在视频下的留言说：“有哪些妹妹想进哥哥的鱼塘？带照片私我。”
  这分明是一个男的，而且轻佻无比。
  根本不像神明。
  专家们经过分析后得出结论：这是一个骤然间得到强大力量、欣喜若狂、想着要装作神显摆一番、得到同性和异性的崇拜的中年男人。可能在以前过着颓废和被人嫌弃的生活，但不是蠢货，因此可能会做出对民生社稷不利的事情。
  王雪青这一回到古镇来便是找他，然后按情况决定如何处置的。
  事实上，他们光是确定他的位置便花了许多工夫。
  可能是由于神祇的强大力量，无法查出账号背后的真实身份，也无法确切地定位。
  基地运用了还不成熟的新技术。
  从2019年以来，5g的发展愈来愈快，而灵气复苏以来，所谓灵能与5g相结合，开发出了全新的通信网络。据说在燕京邮电大学的第一试验点处，已经开辟出了一个全新的空间，“物联网”被实施在时空中，只要稍微修炼的人都能取出相隔千米的东西。
  这也是物流方式的一次革新，《灵气复苏时代国家物流枢纽布局和建设规划》是一月份最重要的文件。
  而新型信号带来的又一次改变就是对强大的觉醒者们的进一步管控。
  这是全民修真的时代，普通人能够靠自己的努力登上第三级，而只要成为三级觉醒者，便必须在app内领取任务来赚取贡献点获得往上一步的方法等等。任务大到官方实验，小到维护街头治安。在人人都能修真的时代稳定了社会秩序，任务功不可没。
  这一回用灵能信号探测出海王最可能的位置后，王雪青他们便作为官方队伍来到了这里。而民间也有不少人接了任务在长江边巡逻。
  在灵能物流网络真正在全国建立后，想必领取任务中的奖励就可以呆在原地而不是前往基地了。
  “时刻做好取出镇国神物的准备。
  “不过大家都不紧张，这很好，因为和四个月前不同，虽然都是与水有关的‘神明’，但我们华国不会有邪神，对方是可以交流的。
  “而且根据探测，他不比去年华山的那个强，我们完全可以对付。”
  “知道了，雪青姐。”
  两公里的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在心中转几个念头就到了。
  当他们走近码头时，长江便在层楼叠榭后，在他们的眼前徐徐展开。
  一道斜斜的残阳铺于江面之上，烧透了一层雪与一层水。
  半江瑟瑟半江红。
  江上游着一叶扁舟，舟上有人披着蓑衣垂钓，船上的鱼却已经多到堆不下了。
  这人没有戴斗笠，因此面容清晰地露了出来。果然是个中年男人。
  他注意到王雪青他们的到来，有些惊讶：“你们不会将长江边翻了个遍才找到我吧。”
  王雪青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还没等说明来意，中年男人就站了起来，鱼竿钓起了什么东西。
  一具人类的尸体。
  他看了两眼，摇摇头，甩到一边。
  啪，尸体堆在了先前无人注意到的尸山上。
  王雪青皱起眉，不过她发现这些尸体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有些都只是白骨。
  中年男人说：“每年长江中都漂着许多尸体，有的是自杀的，有的是不小心溺水的，有的是被谋杀的。我既希望其中会有我老妈，又不希望里面有我老妈。”
  “我老妈是两年前轮船侧翻事件的遇难者，就是失踪到现在的三人中的一个。”
  王雪青心中一动，知道这起特殊事故。
  ［2019年，从湳京开往双庆的的轮船侧翻，遇难上百人，有三人失踪至今。］
  “这些尸体没一个是我妈，我都钓上来了，不如你们给我点好处，把他们都运走吧。”
  “算了，现在我也不要那些小便宜。”顿了一下，他露出一个古怪而得意的笑容，“以前的我没什么本事，现在的我既然有了实力，难道不能将长江翻个底，找出我妈吗？”
  “你们没有翻，那便我来翻！”
  “你们。”他的身后浮出了无数青面獠牙，“不要妨碍我翻长江。”
  水波也开始迅疾的、不正常的流动。
  王熙臣有些奇怪，他其实敏锐地觉得这个男人和他在网上的表现有所不同。
  网上难道是他的伪装？不，不是。
  他以前肯定就是那个样子，只是性格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居然变得有几分霸气和自信。
  也许是强大的力量改变了一个人，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改变了他。
  他为什么敢于说自己是神呢……
  而叶飞宇在看到中年男人的那一刻，就将画面传给了基地。
  许佑新在基地的另一边同步传来了资料。
  “韩建平，41岁，男，双庆人，初中学历，从前靠父母养活，是个无业游民。两年前的轮船事故里，父亲死亡母亲失踪，靠赔偿金和救济金生活了一年。经常骚扰过往渔民，以打捞母亲尸体为借口占便宜。后来成了捞尸人，捞尸体高价卖给尸体的亲人，亲人要是不给钱就将尸体踢回江内。”
  果然，资料中的韩建平哪是一个要把长江翻了天都要找到母亲尸体的大孝子，分明是社会的蛀虫和渣滓。
  但是他现在……
  利剑出鞘，华国的精英们毫不犹豫地上前。
  剑阵压在长江上方。
  “这真的和拉莱耶很像……”这样的思绪在王雪青心中一闪而过，她没有时间去分辨为何会如此地像。
  “速战速决！”她低声道。
  韩建平则悠哉悠哉地在船边喝道：“给我上！”
  呼啸声中，江水在本该平静的地段层层上涨。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大雪根本凝不住翻滚的江面，反而化为雨水令水势更加地凶猛。
  只不过万道剑光却将江水的势头一阻。
  王雪青带来的人不多，每一个人身后都至少有上百道剑光嗡鸣。
  韩建平有些愕然。
  “你未免太小瞧华国的精英了。”王雪青以雪水擦拭着剑锋，“看来你是人而不是神，你一定看过我们对拉莱耶的直播。”
  “很多人都看过，他们觉得我们不堪一击，但是举国之力培养出的我们，对付你这样的‘神明’，已经足够了。”
  “我们不可能永远依靠林行韬。”王熙臣平静地接话，“他很厉害，但就像现在，他不在，那我们就是守卫祖国的最强的剑。”
  韩建平更加愕然了。
  但是他一开始的愕然是因为王雪青他们出乎意料的强大，但后来的惊愕却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东西。
  江水中的夜叉开始颤抖起来。
  脸孔的泡沫，头颅的浪花，惊惧在他们翕张的鼻孔间交冲。
  本来不可一世的韩建平呆立在原地，然后出于本能地膝盖一软，喉咙中也发出呜噜呜噜的臣服声。
  “不是你们变强，是他太弱了。”
  清冷的声音突然出现，撼动着江水人心。
  王雪青第一个看到在静止的江水上头，站着一个男人。
  不，不是人。
  比起韩建平有些古怪的气息，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神明——王雪青如此确信。她手中的剑开始了时隔数月的颤抖。
  白发，金服，赤足，面容美而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