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作者:石头与水      更新:2024-05-17 08:50      字数:5989
  邵小姐替魏家人引荐了几位来北京城认识的朋友。
  陈萱魏银就同魏年坐在一畔喝葡萄酒,秦殊早在有男士邀请的时候,下场跳舞去了。陈萱悄悄同魏年道,“阿殊不会被骗吧?”
  “不会的。”魏年心下在想,管她呢,反正秦殊年纪不小,也不用对她负责。
  魏年这样的人,来了也不可能光坐着喝酒吧,魏年与陈萱说,“咱们也去跳舞。”
  陈萱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就会了。”
  陈萱看魏银极有兴致的望向舞池,对魏年说,“你先教阿银吧,我先坐会儿,适应适应。”
  魏年就先带着魏银去跳了,待人家兄妹俩翩然的步进舞池,陈萱才想起来,阿年哥什么时候学的跳舞啊?不过,也怪好看的。在这灯影迷离的大厅里,这么多的名媛公子,魏年依旧是耀眼的仿佛会发光一般。
  陈萱坐在沙发圆椅中,没想到还有不认识的男子过来请自己跳舞。陈萱连忙摆手,那男子就去邀请别的小姐了。陈萱脸都红了,幸而舞会上灯光暗一些,看不大出来。
  陈萱正在欣赏魏年在舞池中的模样,一人坐在她对面。陈萱定睛看去,原来是陈女士。陈萱忙打招呼,陈女士的妆容有些浓,神色在灯光下有些模糊,口气倒是温和,“我来得晚些,瞧着像你,就过来了。”
  点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陈女士随口道,“怎么不去跳舞?”
  陈萱摇头,“我不会。”
  “你们店前几天迁新址的活动可真热闹,很不错。”陈女士道。
  “也是凑巧。”
  陈女士没理会陈萱这客套话,突然与陈萱道,“思卿那个牌子,是容先生出国前做的。当时他心气儿很足,可是,没有成功。后来,他就出国了。思卿的意思,据我所知,跟思念祖国母亲没什么直接关系。”
  陈萱有些意外陈女士会提到“思卿”品牌的事,她看向陈女士,陈女士把手里的香烟捻灭在透明的水晶烟灰缸内,问陈萱,“有兴趣让思卿加入大兴盛吗?我帮你们主推,不需要代理费。”
  陈萱的眼睛一瞬间瞪大,陈女士说不需要代理费的意思,也就是免费让“思卿”入驻大兴盛。也就是陈萱性子温吞,她震惊过后,并没有太过喜悦,陈萱轻声道,“陈女士的好意,我这里先谢过陈女士。这件事,我一人还做不了主,得回去商量一下。”
  陈女士道,“好,我等你消息。你也知道,我能得到东安市场的铺面儿,多亏容先生援手,思卿既是容先生的牌子,我理应回报他先前的援手之情。”
  陈萱点点头。
  陈女士微微欠身,就与别的朋友跳舞去了。
  第110章 思卿下
  一曲终了,魏年魏银秦殊都下场休息。
  秦殊还说, “二嫂, 你没下去跳舞吗?”
  陈萱笑眯眯地, “也有人来邀请我, 我不大会,没好意思去。”
  魏银说, “这个可简单了, 二嫂, 来都来了, 一会儿你跟二哥跳, 我另找个舞伴。”
  陈萱忙制止她,“那可不行,咱又不认识人家, 怎么能在一起跳舞呢?”也小声同秦殊说一句,让秦殊防备着些。秦殊笑,“大家来就是来跳舞的, 二嫂,这不算什么, 在上海, 要是哪家的太太小姐不会跳舞, 大家才觉着稀奇。毕竟,出门应酬时常会有舞会, 各家先生都会带着太太一起去的。”
  陈萱听秦殊这样说, 也觉着要是别人都会, 就自己不会,不大好。陈萱笑,“那一会儿我就试一试。”
  秦殊魏银都说好。
  秦殊魏银都是好相貌,又会打扮,故而,下一支舞曲一开始,就有年轻的小伙子过来请她们跳舞。原本,陈萱看着魏银原不会的人,跳一场也就会了,她以为挺容易,结果,险把魏年的脚趾踩断,才算勉强学会。
  陈萱怪过意不去的,魏年心下有主意,也不说脚疼,同陈萱道,“平时还得多练练。”
  因为带着魏银秦殊,不好太晚,就是邵小姐,也不会留到深夜,看时间不早,魏年同邵小姐说一声,邵小姐道,“正好,我也一起走。”走之前,还从手包里拿出口红补了补妆。
  邵小姐有自己的司机,几人在北京饭店门口分别。邵小姐上车后,魏年带着三人也上了租来的汽车,先是送魏银回家,而后再回王府仓胡同。
  待回了家,魏年也不换衣裳,还想再搂着陈萱练习一下。陈萱先把窗帘子拉上,推开魏年,“你没见人家舞厅都有音乐的,有音乐我还踩不准点儿哪,这没音乐,更踩不准了。”
  魏年拉她手,“你把踩我脚的准头儿放到踩节奏上去,就没差了。”
  陈萱也怪不好意思的,问魏年,“踩疼你了吧,阿年哥。”
  “还成吧。你要是不踩我,去踩别人,我还不高兴呐。”
  “我才不会跟旁的人跳舞呐,这种西洋舞离得也太近了。对了,阿银跟别的小伙了跳舞的事儿,可不能告诉老太太,叫老太太知道,非炸了不可。”
  “谁会说给老太太知道啊。”
  陈萱问,“阿年哥,你这跳舞是跟谁学的?”
  “以前我和程苏去舞厅,那会儿还小些,去了跟个土鳖一样,啥啥不会,三块钱一杯的葡萄酒,一人喝一杯,还叫上年纪的妈妈调戏了一回。”魏年说到以前的糗事,自己也笑,“我就想着,这也不能什么都不会啊。我跟程苏,一人五块现大洋,花十块大洋请了个白俄师傅学的。其实这跳舞,一开窍就什么都会了。你要学,明儿我教你。”
  “我就学个简单的就行,反正也不会经常去舞厅。”陈萱想的很清楚,“还是要以学习和生意为重。北京饭店的酒水也很贵啊,葡萄酒要五块钱一杯,这次开开眼界就算了。”
  魏年也没多说,陈萱打水进来给他洗漱,顺带同魏年说了陈女士的提议。
  魏年悄与陈萱道,“我看那肉麻牌子,说不好就是当年容先生做情圣时为陈女士建的。”
  陈萱,“这事儿怎么着啊,陈女士特意跟我说的,还说不要代理费。”
  “这事儿轮不到咱们发愁,我写封信给容先生,让他自己拿主意呗。反正大兴盛也就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店,思卿入驻大兴盛有好处,可也不是非进不可。”魏年兴灾乐祸,“没想到,容先生少年时这般痴情啊。”
  “痴情不好?”
  “不是痴情不好,是痴情没痴对人哪。”魏年道,“这位陈女士也好笑,当初既是退亲,就当干净俐落,现在想回头,也得看彼此能不能回头。若容先生有意,陈女士岂是现在的情境?她这样仗着些过去的情分牵扯不断,其实不大好。”
  陈萱叹气,“陈女士自己的条件也很好,容先生既然不愿,她要是想嫁人,何不另做打算?”
  “可是现在她所见到的男人里面,有几人能及得上容扬的呢?”魏年想到容扬那四字电报就无语,甚合我意!也可见容扬气势!魏年公允的话,对容扬的才干是很佩服的。所以,纵心里有些个别扭,魏年话中对容扬也足够尊敬。
  陈萱摇摇头,不懂陈女士的心。
  都说现在是新时代了,男女平等,女人可以为自己挣一口饭的年代,依陈女士这种留过洋的才干,又为何苦苦望着容先生不愿意撒手呢?便是陈萱一直对容扬敬若师长,陈萱私心以为,陈女士这样,其实是不值的。大家都是独立的人,陈女士应该专心走自己的路,把自己的路走好了,不比什么都强吗?起码,不会成为一个让人觉着可怜的人。陈女士现在的情形,就是陈萱都觉着,有些可悲了。
  虽然去舞会耽搁了些时间,陈萱洗漱后,还是拿出书学了一个小时才睡觉的。魏年受陈萱的影响,主要是,陈萱这么用功,魏年也睡不着,就跟着一道看书了。待撤了小炕桌儿,俩人把铺盖铺好,魏年裹着被子再往陈萱那边儿凑了凑,“我觉着自己这么学下去,说不好哪天真能考上大学。”
  “当然是真的了,难道还能有假?咱们这么用功,就是为了读大学、硕士、博士。”陈萱的眼睛在夜里也是亮晶晶的,陈萱说,“难道到时我一个人去外国念书,阿年哥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那肯定得一起去。”魏时畅想,“到时不只咱俩,还得有咱闺女咱儿子呐。”
  陈萱脸上热热的,害羞的把脸钻到被子里。接着就一只不老实的手往自己被窝钻,被陈萱一巴掌打回去,陈萱气道,“你要不老实,我可就把小炕桌儿摆回来了。”
  魏年叹气,凑近了说,“你真是误会我了,阿萱,刚刚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儿子的意思。”
  陈萱真是愁死了,她说,“阿年哥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
  “不是我脸皮厚,萱儿,你就对我没想法儿?以前不挺想糟蹋阿年哥的,阿年哥就在你身边儿了,你怎么倒没动静了。”
  陈萱,“你还不困啊,不想睡觉么。”
  “亲个嘴儿再睡。”
  陈萱实在受不了魏年的腻歪,只好给他亲个嘴,然后,还得俩人凑得近近的,魏年才算不聒噪了。
  第二天,魏年给容扬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她对我的妻子说,你也知道,我能得到东安市场的铺面儿,多亏容先生援手,思卿既是容先生的牌子,我理应回报他先前的援手之情。
  容扬的回信很简洁,就俩字:不必。
  魏年最后替容扬总结,同陈萱道,“你知道容先生是怎么发的财吗?”
  陈萱看着魏年,魏年一掸这洁白信纸上冷酷无情的两个字,煞有介事的同陈萱道,“惜字如金。”
  第111章 秦殊
  陈萱听魏年说个冷笑话,就去店里忙了。
  经过上次的抽自行车的活动, 她们的店算是打响了名气, 再加上店里除了化妆品, 二楼还有衣帽可选, 另外,一些时下摩登的汽水、画报之类, 也有进货售卖。所以, 生意现在很不错。如今, 活动结束, 陈萱魏银要做的事也有许多, 街警那里事后又包了个大红包,毕竟,人家挺肯出力。再有, 张记者是程太太帮着牵线搭桥叫来的,陈萱魏银上了回报纸不说,连店铺带化妆品牌“思卿”都在报纸上做了宣传。
  姑嫂二人买些滋补品, 去程家看望程太太,程太太有喜了。如今程太太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公婆原就待她好, 如今有了身子, 更是宝贝的很。程太太笑,“来就来, 还买什么东西呀, 你们过来我就高兴。”
  陈萱把礼品放下, 忙扶程太太坐下,“别动。先前也不知道你有了身子,不然我们早就过来了。”
  程太太笑,“舅妈说先时月份浅,就没往外说。我这几个月也没出门儿,不然早找你们去了。我听说,前几天可是热闹的不得了。报纸我也看了,你俩还真能,要是别人采我,我估计话都不会说了。”
  陈萱笑,“我们也不会说,还是阿年哥过来,有他在,才敢说两句。”
  魏银看这满屋子大胖娃娃的画报,就想笑,问,“嫂子,别人家都是贴胖儿子的画儿,怎么你家是半屋胖儿子,半屋胖闺女啊。”
  程太太眉眼弯弯,“舅舅、舅妈盼小子,你阿苏哥盼闺女。”
  程母带着佣人端来水果,听这话笑道,“闺女小子都好,都是咱的亲骨肉,多生几个。咱家就阿苏一个,单薄的很。要我说,还是像阿年家好,兄弟姐妹多,也热闹。”
  魏银很赞同程母的话,“是啊,以前觉着我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算热闹,现在我大哥去了关外,就少大哥一个,就感觉冷清多了。程婶婶,你要是想热闹,嫂子至少得跟我家似的,四个孩子。”
  程母眉开眼笑,“对,这话对。”
  姑嫂俩坐了半日,不想程太太劳累,中午没留下吃饭,说店里还有事,就告辞去了。因魏年和程苏交好,再有陈萱帮着解决过夫妻矛盾,程母一直挺喜欢魏家人。程母还说哪,“阿银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吧?”
  “十八了。”程太太拿了个苹果递给婆婆兼舅妈,程母不吃,程太太咬一口,“阿银长得真不错。”
  “魏家兄妹都是好相貌。”程母道,“还这样能干,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做买卖赚钱。”
  “我听阿萱说,阿银现下还在学习画画和法语。舅妈,你说魏家也是真疼闺女,在村里,财主家倒是也有钱,可都是供儿子念书识字,可没几人舍得供闺女念书的。”
  程母笑,“要不说现在世道不一样了,以前咱们女人都不能随便出门,现在女人出去工作的虽然少,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婆媳俩说一回话,程太太就想着,如今她这胎相安稳了,哪天去陈萱魏银的店里去坐一坐,她以后显怀,也要做几件适宜的衣裳。要说程太太嫁到城里,最大的长进就是在穿衣打扮上。以前在乡下,向来是以节俭朴素为美,到城里才明白,节俭不是坏事,可女人要真信了朴素为美,那就傻到家了。
  姑嫂二人看过程太太,晚上在东兴楼请店里的掌柜伙计,还有先前过来打零工的几个大学生。店里的生意渐好,陈萱魏银是想着再招个女店员,以免孙燕小李掌柜忙不过来,可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所以,暂时安排着,几人要是愿意有课闲时过来勤工俭学,店里也是按时间给她们算钱的。
  如今请客,是上次做活动,这几个大学生都很尽心,柜台守得好,所以定了个星期六傍晚,请她们过来一道下馆子,连带着秦殊,也一道过来了。
  东兴楼还是魏年带陈萱魏银来过,山东菜烧的很地道,陈萱点菜一向实诚,这都出来下馆子了,什么小青菜啊、萝卜皮儿的,陈萱从来不点,陈萱点菜向来非鱼即肉,什么布袋鸡、糖醋鱼、油焖大虾、芙蓉鸡片、葱烧海参、三丝鱼翅,反正鸡鱼肘肉的点的都是特实诚的菜,魏银秦殊则偏好拔丝山药、蜜汁梨球、一品豆腐、象眼鸽蛋一类,林林总总,热热闹闹的点了一桌子。最后,陈萱令伙计上了一小坛黄酒,店家温好后端上来,一人倒了一杯,陈萱看看魏银,魏银笑与大家道,“上次咱们店做活动,大家忙了好几天,没出半点儿纰漏。我跟大东家就想着,咱们来馆子里庆祝一回。你们都在念书,就定了个星期六。如今请你们过来,就是吃顿饭,这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了。”
  陈萱点头,“对,就是这么个意思。来,咱们干一杯。”
  大家碰了一杯,陈萱将手一划拉,“吃吧!这里的菜特别好吃!”
  陈萱是个朴实的人,她们的店虽是个洋名儿,店里卖的东西都是些时兴的货品,但是,店风在陈萱的带领下,很是朴实。大家吃起馆子来也很实在,完全没有跟东家一起出来吃饭不好意思这件事存在。尤其几位大学生,那吃的,甭提多过瘾了。还有位叫徐柠的姑娘筷下俐落的拆个鸡翅搁碗里,“大东家,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短期打工的机会,你只管跟我们说,就是再多几个人,我们也能找来。”
  “好啊。”陈萱笑,“以前是没想到,也不敢请你们,怕你们不愿意来。这一接触一做事就觉着,真不愧大学生,脑子灵不说,做事也清楚。要是你们愿意,除了店里的短工,还有手工活儿,也很适合女孩子做。”
  徐柠是这几个大学生中的头儿,这位姑娘相当神勇,据说原本家里把嫁妆都给备好了,家里哥哥要考大学,她装模作样的说也试一试。结果这一试,她哥没考上,她考上了。可考上了也不能上啊,婆家等着过门哪。不必家里劝,徐柠就一幅绝不会上大学的善解人意,不叫家里操半点儿心的乖巧样。然后,趁家里不防备,偷了嫁妆里的几样值钱的金银,连带平日攒的私房,揣上录取通知书,就跑来北京上大学了。据说她婆家一听闻这事儿,立刻就退了亲,说了,这种不安份的媳妇不敢要。据徐柠自己说,以前不知道钱这么不好赚,稀里糊涂就把从家里带来的钱花完了。现在经济困难,要不也不能魏银一招人,这姑娘就立刻报名了。要知道,等闲大学生是很矜持的,让他们写诗作词、批评社会的容易,出来给店铺打短工,是极罕见的。徐柠对陈萱说的手工活儿也很有兴趣,问,“大东家,是什么活儿?”
  “织毛衣。秋冬店里要上毛衣,我们出工出料,每件论难易大小算钱,便宜简单的五毛,要是难的,一块大洋。”陈萱道。
  徐柠一听,鸡翅也顾不上吃了,又有些为难,“活儿我倒是有兴趣,就是我这人手笨,不会织。”
  陈萱笑眯眯地,“没事儿,不会织可以学,阿燕什么花样都会,可以跟阿燕学,二东家也精通编织。”
  徐柠当下道,“成!大东家,这活儿你要多少人?”
  “这个不算人数,你们领一件衣裳的料,织好了咱们按件算钱,织一件算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