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娆接过，伸长手臂，作自拍状调整角度，左看看镜头右看着镜头，呆呆地眨眼睛，激起直播间又一番嚎叫狂潮。
  “啊？开了吗？弹幕在哪儿看？”
  瘦猴凑上来戳了两下，指给林娆，“喏，这个就是。”
  当林娆get到正确的看弹幕姿势，定睛一看，看到的第一条就是：
  【对不起我们林老大不太会用电子设备，让大家见笑了。】
  一本正经维护她的严肃模样，偏偏这句话刷满了屏。
  她捂脸，端着手机往楼下沙发走去，直挺着脊背，只见她把捂着脸的那只手放下来，瞬间换了一种神色，云淡风轻地道：“一晃几十年，这些个新鲜玩意儿太难为我了。”
  【惊了，你娆这是演员还是声优？我他妈一秒梦回梨园世家！】
  【坐下坐下，基本操作。别看她平时正经样，你娆其实就是个重度戏精精分病。】
  【直播就是好啊！戏精林娆，在线飙戏！】
  林娆看着弹幕直乐呵，接过瘦猴递过来的稳定架，一边把手机放上去，一边看他们刷屏。
  韦婉从自己手机登入直播间，瞄了一眼弹幕，心道：真是粉随偶像，一个比一个能说，林娆佛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压抑你们了，你们要不跟着林娆一起成立个什么戏精社团吧。
  人工智能小姐姐抱着文件夹，声音毫无起伏地悄悄对韦婉说：“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朱可附和地点点头，以林娆和她粉丝不相上下的话多，半个小时能不能结束真的很难说。
  韦婉翻了个白眼，想到今天林娆跟她报备说晚上和影帝约了看电影，说：“难说，今晚说多久可由不得她。”
  等直播间的人数渐渐趋于稳定，林娆清了清嗓子，从“角色”变回本人，进入正题。
  “我今天开直播呢，主要是为了一件事儿。”
  林娆扫了一眼弹幕，大多数人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满弹幕都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似乎根本没有人料到她会为了一个被各种骚扰的影迷而专门开一次直播。
  林娆没想把来龙去脉摆在台面上，万事留一分底线，只是说：“《梨园世家》宣传后能有这么高的热度我真的非常开心，但我没想到大家居然对我本人也有如此高的热情，有一些受宠若惊。”
  哪怕她微博粉丝数已经冲向几千万，也依旧如初的保持着谦卑的心态，会在每一次吸粉高峰的时候被“惊”到，会对人们认可她的演技而感到欣喜。
  可粉丝不这么认为，难道不是任何一个大咖都对这种万人痴狂的现象见怪不怪了吗？
  【我的娆，你醒醒啊，已经过去七年了啊！！！】
  【哭了，我以为我爱的人万众瞩目，我爱的人以为她没人关注。】
  “我最近看了一些大家的讨论，很热闹，也有很多人有疑问，鉴于我平时又不发微博……”
  林娆认真措辞，在懒得发微博这方面，她辩无可辩，真的挺怕粉丝提这事儿。
  【原来你也知道啊！】
  【你动动手指又不会死！我们等不到你的微博会死的……只有室室（他们对工作室的爱称）会顾及我们死活定期投喂美照！！！】
  “室室……”林娆嘴角抽搐，看了眼一边稍息立正的瘦猴，转过来继续说，“你们知道你可爱的室室是个洁癖到天际的大老爷们吗……”
  “好了我不提他了，没人听我说话了。长得好看也不给你们看……是，我知道，因为我不发微博，所以有些人可能无处发问，于是向我的影迷小可爱们去了解情况。这之间或许是沟通的原因，听说最近大家有很多不愉快……嗯，我看了一下私信也有人跟我抱怨。”
  【卧槽您不发微博居然还会看私信，哭了。】
  【答应我，请您用看私信的时间发微博可以吗】
  【所以有些小姐姐发的“已读”显示不是p的图啊……】
  她不理弹幕，继续道：“我一直觉得，看剧的时候全身心沉浸在剧情和角色里就足够了。但我发现我这种想法特别天真，尤其你不能阻止观众离开这个剧，去追溯一个他可能会感兴趣或者想了解的演员，进而你可能会发现不同的人了解的这个演员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这都无所谓，大家对我评价成什么样我都能接受，但如果你是因为和其他人对我的评价不同而产生不愉快，我觉得不值得。”
  “不过我想与其向我的影迷质问，还不如由我本人直接回答你们的问题，这样可能会更好……嗯，更利于你们拿着证据说‘你看林娆是个怎样怎样的人因为她说了什么什么’。那我今天给大家一个机会，弹幕的提问我看到的都会回答的。”
  有一部分聪明人瞬间明白过来，林娆这是在给影迷剧迷们打强心剂呢，与其看他们可笑的掐架，不如直接站出来回应。
  果然不出所料，有诉求和有疑问的、包括看不惯她和某人上热搜的，都在或多或少好奇的鼓励或者撺掇下，开始发问。
  【你敢直说你今天开直播不是为了针对什么人吗？】
  嚯，这么尖锐？
  林娆眯着眼把弹幕读出来，解释说：“这么说吧，我其实真的是很懒很佛的人，只要和我接戏拍戏没关系的事情，我都是懒得理的，不信你们可以问你们‘室室’。我开直播图的就是我乐意，为什么要针对谁？”
  瘦猴突然被cue，远远超她吐了吐舌头。
  “这么跟大家说吧，这话可能有点欠打，大家其实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我是说，不要太把别人眼里的自己当回事，至少我长这么大一直都这么想的。你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评价的时候，别人未必就把你当回事儿了，所以自己也别太较真。这样活得轻松一些，对吧。”
  【啊……女神我有点担心你这话会不会给自己招黑呀？】
  “审题啊小宝贝，我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还怕人黑？我知道，现在营销号什么的都喜欢断章取义，我这叨逼叨半个小时随便截一段都能拿去黑这是一定的。反正回放我不会删，你们室室之后也会发备份，想看的人自然看得到，能懂我的人自然听得懂，我还要和不懂我的人多说些什么呢？安心啦，下一个。”
  【你的团队对粉丝管理根本不上心这事儿你总得承认吧！】
  “粉丝管理？指什么啊瘦猴。”
  瘦猴稍息立正快速道：“我猜他们说的应该是后援会啊、超话话题规矩啊、打榜控评什么的吧。”
  林娆不在乎这方面，韦婉也由着她，瘦猴自然不怎么管过，他忍不住想帮林娆背了这个锅。
  弹幕也飘过各种科普和嘲讽。
  【听说你出道七年了，最近粉了两个月也没见你们好好管过后援会，后援会松松散散的连点组织性都没有……】
  【连粉丝都管理不好，ballball你们团队能成熟一点！】
  林娆给欲言又止的瘦猴试了个眼色，让他不用说话：“哎，这位弹幕同学你别跑。我的团队从我20岁就开始运作了，七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可别说我们工作室团队不成熟啊。我这个当妈的会生气的我跟你讲。”
  “新认识我的朋友可能不了解，我林娆其实没有粉丝，换句话说就是，我并没有把我微博这几千万关注我的人定义为粉丝，所以更谈不上管理。我又不给他们发工资他们凭什么被我管理哦，这些小天使愿意给我送点票房和收视率，回来再写一两篇影评骂骂我，我就很开心了。”
  【太飘了吧？你这么说，对得起那些喜欢你的人吗？都不怕他们脱粉吗？】
  “哇，朋友，你可以等下听听重播回放。我都说了我没有粉丝，没有粉丝又何来脱粉一说呢？他们不是演员，是观众，是我需要以最大尊重和感恩去对待的人，不是一群没有主见的追随者懂吗？”
  “我是演员，完成作品是我的工作，你们是观众，是鉴赏者和欣赏者。创作和欣赏本就是实现艺术作品价值的一个完整循环，我请问你，谁又比谁高人一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承包嘟嘟的酒柜”的地雷x2
  感谢“伏影”“天蓝玉”“橘子汽水”“卖柠檬的547”的营养液～
  最近比较忙，一直在连轴转，没有存稿瑟瑟发抖，不能及时回复大家评论真的抱歉qaq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每一个留评的小天使我都眼熟了，你们太可爱了，挨个么么哒！
  第26章
  谁比谁高人一等呢？
  穿越数秒延迟和压缩了清晰度的直播, 林娆明亮的眼睛仍然充满力量地望向人们的内心。
  如果扪心自问, 大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都是否定的。然而事实就是, 上至民族种族，下至个体之间，隐形的鄙视链贯穿于人们所能想象到的任何地方, 娱乐圈和粉圈尤其如此。
  林娆的话可能戳中了很多人的痛处, 但不可否认的是, 她无心针对任何一个人或是群体。少见的把眼皮完全抬起，收敛起了一些漫不经心, 她灼灼的目光让人看见她诚恳的态度——那不是说给别人的用来嘲讽的，那些话都源于她对作为演员的自己最基本要求。
  某公司办公室，经理被两个员工撺掇着一起看直播, 听着林娆的话肃然起敬。
  洛岑正准备出门, 听到手机直播里她掷地有声的话语突然停住了脚步。林娆说得每一个字他都认同，可正因为如此, 他才无比心虚和踌躇。
  林娆洒脱地不像这个圈子的人，可他不是。林娆不在乎别人如何评判他，可他会有意识维护自己在粉丝面前的形象。从来没有人愿意写林娆的新闻, 可他会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被粉丝送去热搜……就连他在粉丝见面会丢了个保温杯都能上去。
  当初只期待过能和她一起合作并从未想入非非，就是因为他们的工作状态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现在, 他看到了现实, 却更加不想让近在眼前的希望变成奢望。
  洛岑插上耳机，一边听她直播, 一边准备出发去林娆工作室接她。
  工作室里安静如鸡。
  他们习惯了林娆一开始讲话就叨逼叨的德性。可是以往林娆在录节目啊采访的时候还都挺克制的，端的一副高冷女王模样。这下变成直播了倒好，犹如脱了轨的列车朝着话唠的终极目的地飞驰而去。
  直播间的影迷也惊了，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林娆一次说这么多话，她话里的深意另说，林娆愿意掏心窝的跟他们聊天，这本身就足以让他们激动地飞起来，在空中炸一朵烟花，一起飘在空中斗地主。
  “以后开不开直播？看心情吧。”
  “刚才那条弹幕飞太快了，说我不合群还是不了解现在娱乐圈现状？”
  林娆眯着眼睛又看了两条弹幕。
  “这位小姐妹，你是不是觉得把追星的那一套搬过来就是适应娱乐圈发展了？恕我直言，这不叫规则，这只能叫这个行业的现状，现状并不意味着它就能发展成为良性的规则。我宁愿把自己当成演员，宁愿喜欢我的人不被叫粉丝，我也不希望一个所谓娱乐‘圈’或者一些‘饭圈’的规矩把我自己和他们圈住。至于其他明星其他演员是怎么样的，跟我又没关系。”
  弹幕看得她眼花缭乱，抽空还得看看是谁送的礼物。一个大礼物的特效从她眼前飘过，让她险些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
  “啊，对，刚没说完，他们刚才说的控评啊超话啊什么的，我看大家都还挺在意这个事情的。其实我自己是不太懂的，大家有表达自己观点和选择表达方式的自由，为什么要规定好格式把同样的内容刷的铺天盖地？这样就能让更多的人认识到我然后喜欢上我吗？”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重复往往带来的结果是无效信息的增加，负面情绪反而不利于路人去了解你们想传达的信息中的内容。”
  看林娆嘴皮飞快地上下开合，瘦猴颇有眼色端来一杯水给她。林娆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换个角度想哦，一个演员的敲门砖除了演技就是带动票房和收视率的能力，控评刷存在感就会让路人了解我的作品吗？不是的。艺术创作是寂寞的不断自我审视的过程，艺术欣赏也应该是自由而安静的，在旁人叽叽喳喳地安利中未必能获得的完美体验，不是吗？”
  “碰上一个人就对他们说，‘来，林娆了解一下，新剧了解一下。’太可怕了，像个发传单的……”
  【？？？什么破比喻】
  【完了完了，你娆放飞自我了……】
  “啊对。怕你们曲解我，我再纠正一下，粉丝对于圈里的人们来说都是重要的，没有别人的喜爱就不能支持我们走得长久。我理解你们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也希望你们能理解被你们喜欢的那些人的心情。但你们要想哦，有些时候你们快乐了，你喜欢的明星演员可能未必就是快乐的。”
  她这段话说得有些含糊，有些事情说得太直接容易招惹到更多的暴躁老哥。其实她的意思就是将心比心，你们接机追星追的快乐的时候，疲惫的艺人并不一定就是表面上那么温柔愉悦。
  “谢谢‘林娆的小宝贝’送的礼物……呃，你们都是我的小宝贝。今天的话就是说给喜欢我的小宝贝们，我林娆的粉丝没规矩惯了，从来就没个圈能束缚得住，知道这点就别闹啦，要是实在想发泄，去我微博置顶吧，跟斗地主的大兄弟们一起交流，不要打扰到其他安静看剧的小宝贝了。”
  “感谢‘林老大你怎么这么酷’送的礼物。我酷不酷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都说了我本人不值得你们这么喜欢，去看看剧看看电影就够了，把钱花给值得的人。别在直播上给我花钱了，不值得不值得。”
  【我不许你这么说！】
  【你值得！！！】
  【你也不过是觉得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趾高气昂罢了，你真的懂追星吗，傻x。】
  后面这条弹幕刷了一遍又一遍，林娆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戳到他们的怒点了，只能保持微笑地说：“我说我懂，你也未必觉得我懂，就跟很多人想都不想就会说别人是杠精一样。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怎么想是我的自由，这就是我开直播的理由。”
  她停了一下，因为手机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了一条信息，是洛岑发来的：到你工作室门口了，借个车位。
  她快速看过去之后接着说：“我是希望这种方式回应你们的疑问，让你们对我的想法有更直观的理解。我没想过说服谁，也没想过谁能听进去。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角度不同永远都有不同的意见和看法。而不管你们喜不喜欢我，我都希望你们在说话之前能多思考一下，理智一些。”
  工作室院外的门铃突然响起，林娆给韦婉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开门，她一看表，已经六点半了？怎么自己还没说几句话就半个小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