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啊，怎么过来了？”见到自己的亲妹妹，秦棉很是高兴，她抬手擦了擦脸颊，转头再见到家里一地狼藉，心觉难堪，快速拿起扫帚扫了扫。
  秦柔去帮她清理，嘴上道：“我参加汇演拿奖了，今天领导特别给我批了一天假。”
  “我阿妹真棒！”秦棉笑了，她伸手打掉秦柔的手，“哪个要你来收拾，你带着孩子去那边坐着，娟娟，你去给小姨倒水。”
  陈娟娟是秦棉的大女儿，今年七岁，旁边还有个双胞胎弟弟陈景华，两孩子见到小姨都十分高兴。
  因为小姨来了，今天家里就会有肉吃了。
  秦棉在辽省里也没有别的亲戚，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每次亲妹妹过来，总要做一些好吃的来招待她。
  秦柔也就这么一个亲姐姐在辽省，一放假她就去姐姐姐夫家里，陈家的日子过得不大好，一个月能改善伙食的日子也就那么一两天，于是秦柔去陈家的日子，就变成了姐姐姐夫家里改善伙食的日子。
  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机灵的孩子们早就拿捏住了。
  秦柔喝了小侄女倒的水，从随身的斜挎包中拿了一袋大白兔奶糖给两个孩子。
  陈娟娟拿了两个糖，“我去拿给小弟吃！”
  秦棉见了糖，瞪了秦柔一眼：“谁让你费那些钱。”
  “给孩子们甜甜嘴，阿姐，你也吃。”秦柔剥了糖纸，把手中的糖喂到秦棉的嘴边。
  秦棉无可奈何地吃了糖，嘴里甜腻的奶香散开，虽然日子过得苦，心里倒还有几分甜。
  她手下的动作加快了，自嘲地笑了一声：“吃着糖，扫着粪，臭香臭香的。”
  “今天又来了？姐夫呢？”
  “在屋子里，照顾公公呢。”秦棉垂下眼眸，不欲说这些事。
  秦柔便也没再问。
  她姐姐秦棉嫁的原是个知识分子家庭，姐夫陈勉是个教书匠，秦棉的公公原先也是滨城一所大学的老师，现在都被打成了臭老九，一家子下放到农场里过活。
  秦柔和姐姐秦棉都是川湘人，她们的亲爸很早就死了，亲娘没多久找了另一个男人改嫁，那时候秦柔还小，她娘只带着七八岁的秦柔改嫁了过去。
  秦棉则跟另外两个兄弟留在了爷爷奶奶家，后来一次机会，年轻漂亮的秦棉遇见了来南方见好友的陈勉，两人结了婚，秦棉随着陈勉嫁到了辽省。
  秦柔跟着亲妈改嫁，有了继父，继父还带着两个男孩，经常挨欺负，同样也养成了她泼辣的性子。
  在继父家，一开始还能勉强过下去，后来秦柔长到了十二三岁，人是越长越漂亮，继父几个对她起了点心思，想要猥亵她。
  秦柔从继父家逃了出去，想办法联系到了大姐秦棉，秦棉心疼这个妹妹，提议说让她北上来辽省。
  秦柔也是个胆大的，十三四岁就孤身一个女孩子，抓着火车票坐上绿皮火车一路晃荡了几天到了陌生的辽省，投奔到姐姐姐夫家里。
  来了姐姐姐夫家里，秦柔总算是感受到了亲人间的温暖，姐姐姐夫对她很好，因为她长得漂亮，嗓音又好，送她去读了地方艺校。
  十六岁艺校毕业，秦柔先是去了地区歌舞团，后来又考进了文工团。而她姐姐姐夫家，却被打成了臭老九，下放到农场，日子过得十分煎熬。
  秦柔之所以想嫁给杨团长，也是希望能照拂姐姐一家，让他们家日子过得好一点。
  “以后别再干那种傻事了，幸好你没嫁过去。”秦棉可不希望拿自己妹妹的幸福开玩笑。
  秦柔点点头，答应道：“姐，我肯定不再犯傻了。”
  秦棉叹了一口气：“也怪姐姐拖累了你。”
  现在她家成分不好，耽误亲妹妹嫁人。
  “姐，你可别这么说，要不是你跟姐夫收留我，我还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
  “姐妹之间还说这些？”秦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心里又暖又酸涩，她有原先秦柔的记忆，也继承了部分她的感情。
  秦柔对姐姐秦棉很是依恋。
  穿越前，秦柔的父母早早离异，各自有了各自的新家庭，她跟着外婆生活，后来外婆去世了，亲爸妈也不管她，秦柔就独自一个人过活。
  外婆给她留了几间旧房子，一开始也不值几个钱，她留着，收点租金赚钱，因为对外婆的感情，一直都没卖，后来改拆，变成了几套房，再后来深市的房价一路走高，她知道财不外露，照样过着普通平淡的日子，收点租金，当老师。
  虽说是衣食无忧，却也是无亲无故，每年除夕夜都自己一个人过。
  现在穿来了七十年代，虽是缺衣少食，却也多了几个关心自己的亲人。
  随遇而安吧，无伦怎么样，总归是要把日子过好。
  “阿妹，怎么听你说话声音变了？”
  “姐，我这段时间在练普通话。”秦柔先给姐姐秦棉打个预防针，顺便解释自己说话的腔调为什么改变，“我想考广播电台的播音员。”
  这是秦柔想来想去琢磨出来的一个适合她的出路，播音员在这个年代算是个好工作，比文工团舒服得多，不用东奔西跑，在屋子里念稿子就行了，工资也高，算是人人羡慕的工作。
  秦柔是读师范的，专业对普通话水平要求很高，再加上她读书工作的时候，还有不少播音主持的经验，努力一把，兴许能考上这个时代的播音员。
  “播音员？好啊！阿妹你声音这么好听，一定能考上！”这个年代吃香的播音员可不好考，姐姐秦棉倒是没有打击她的自信心，还鼓励了她两句，“阿姐觉得你今天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姐妹俩相视一笑。
  “秦棉，你那个亲妹子来了？”门外走进来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大婶，她一进屋，一双眼睛就盯着秦柔上上下下打量，跟盯着一块肉似的。
  见到她，秦棉脸上的笑淡了。
  这位大婶丝毫不做客，敞开了嗓门道：“早就说把你妹介绍给我那大侄子，我那大侄子总比你给人当后妈好吧？”
  “正好你妹来了，明天去跟我那大侄子见见！！”
  开口说话的是何春芳，她口中的大侄子是这农场附近远近闻名的二流子，好吃懒做地很。
  “我阿妹不见你侄子，你快回去吧。”
  何春芳翻了个白眼，故意羞辱道：“你家这样的成分，还嫌弃我大侄子？他起码是根正苗红，你妹妹都差点去给人当后妈了，还被人家老娘闹了上去，丢人现眼，名声都臭了，你当别人还会给她介绍什么好男人吗？”
  “现在都知道她长着一张狐媚子脸，愿意给人当后妈，是，部队里离婚的男人多的去了，她要去嫁二婚的，三婚的？放在旧社会，这叫填房，单看她这张脸，人家都觉得是小妾扶正。”
  秦棉拿起扫把就要打她出去，何春芳一边躲一边气她：“我讲的话难听，却也是实话，我都听她们文工团的人说了，多得是人给她介绍离婚的老男人家，还不如嫁给我大侄子。”
  “呸！”向来性格温柔的秦棉气得双手发抖。
  “姐，你别听她胡说，我领导介绍老首长的儿子跟我相看对象呢，人是个年轻军官，二十来岁，没结过婚。”
  一听她这话，原来气急了的秦棉都愣住了，“真的啊？”
  “真的。”秦柔点头，“他姓陆，是个海军军官，年轻有为，二十五岁，马上就要升任团参谋长了。”
  听她说得煞有其事，秦棉和何春芳都被唬住了。
  秦棉心中惊喜，阿妹她领导给她介绍年轻有前途的好对象！
  第5章 、见面
  何春芳被赶出了陈家，回到家时，她口中还在骂骂咧咧。
  她丈夫钟国栋问她：“你又咋地了？”
  何春芳哼了一声：“还不是陈家那个小姨子，秦棉她妹妹，长得妖妖娆娆的，之前给人当后妈没当上，现在居然说领导给她介绍家世好的年轻军官。”
  “呸，她就唬着我玩吧，看我等几天就去问，她那个军官对象在哪？”
  她丈夫劝说道：“你何必跟陈家过不去。”
  何春芳哼了一声，她瞪着丈夫，心想这秦家姐妹，做妹妹的生得艳丽，当姐姐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家搬到农场之后，自己丈夫偷偷瞧秦棉好几次了。
  呸。
  她就见不得这对姐妹过好日子。
  秦柔来的时候带了两斤肉，秦棉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夜里烧了猪肉炖粉条、茄子炖土豆、南瓜炖土豆、还闷了一条鱼和一盆水煮蚬子。
  “娟娟，去喊你爸爸和爷爷出来吃饭。”秦棉往房里叫了声。
  小丫头高兴不已，转头就往里面跑，秦柔则跟大侄子一起把几盆菜端上桌。
  全家人上了桌，正面坐着秦柔的姐夫陈勉和他的父亲陈喻白。姐夫陈勉是个带眼镜的斯文男人，以前温润儒雅的男人，如今变得沉默寡言，不大爱说话。
  他旁边坐着的陈喻白精神非常差，老人头上带了个帽子，时不时就要抬手摸一摸头上的帽子，生怕它不在了。
  侧边单独坐着秦柔，对面是陈娟娟和陈景华一对双胞胎姐弟，另一侧秦棉抱着四岁的小儿子陈景翊。
  陈景翊坐在母亲的大腿上，低着头玩手中的瓶盖，哪怕现在已经四岁了，一天到晚却也不怎么开口说话。
  秦棉让陈景翊开口叫秦柔小姨，这个小家伙低着头，半天都不搭理人。
  秦柔凑在他面前去，主动开口道：“景翊，小姨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泉水的叮咚声，格外好听，哪怕是陈景翊也不禁被吸引住了，他抬头怔怔地看了她一下，却是一句话也没说，随后又低下了头，继续玩手中的破瓶盖。
  陈景翊抬头的时候，秦柔跟着怔了一下，她发现这孩子的眼睛真大，且又大又黑，瞳仁是比普通孩子更加幽深的墨黑色。
  秦柔有些犹豫地看向姐姐秦棉，她其实怀疑这孩子可能有自闭症。
  “景翊这孩子倒是最听话，好带的很，一点都不像他哥哥姐姐。”秦棉将额前的碎发撩向耳后，笑得有些勉强。
  秦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跟别人家的正常孩子不一样，她心中苦涩，猜测是家里这几年的变故对孩子造成的影响。
  闹来闹去的，谁能不受影响？孩子年纪太小，定是受了惊吓。
  ……别说是孩子不正常，就算是家里的两个大人，也变得不太正常。
  “嗯。”秦柔点点头，没说别的，如今这情况，也不适合说那些东西。
  陈娟娟和陈景华这两个孩子则满心满眼都想着中间那盆猪肉炖粉条，这道菜是他们心目中最好吃的菜！
  夜里秦柔睡在陈家，姐姐秦棉让丈夫陈勉去跟两个儿子睡，让女儿娟娟睡夫妻俩的床，而她则跟秦柔一起睡女儿的床，姐妹俩挤一个被窝。
  头顶留着一个昏黄的小灯泡，秦棉轻声细语地再问秦柔关于那个年轻陆军官的事。
  刚才人多她不好细问，现在只剩姐妹俩，秦棉才好开口说起这件事。
  “当真给你介绍了个年轻的海军军官？”
  秦柔点头：“对，他叫陆琰。”
  秦柔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都告诉了秦棉，她也是为了不叫姐姐为她担心，同时她也没说谎，领导是给她介绍了个“好”对象。
  至于成不成，那就是以后的事。
  秦棉听她把陆琰的姓名，家庭情况说得有模有样的，这才终于相信了这事，不是她阿妹胡编来骗她的。
  “那你要好好把握，明天见面的时候打扮得漂亮一点，小嘴儿说话甜一点……”
  秦棉对她殷殷叮嘱，生怕她错过了这么个好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