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羽衣(完结章中)
作者:
文笀 更新:2024-05-17 13:55 字数:4304
“那是白薇吗?”
甄云韶迷茫地看着远处乍宁湖上空。
白薇和覆土之间的战斗结束得太快,甄云韶还没来得及去辨识,就已经结束了。白薇被打入虚空之后,覆土悬立在巨大树枝之上,金色眉毛一边展露的是威严与不可侵犯,而另一边则是狂躁与厌世暴力。甄云韶知道,这肯定不是覆土,便只能说明,被打入虚空的才是白薇。
“被打飞那个。”甄云韶补充道。
叶抚点头。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奇怪。
甄云韶微微张嘴,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担忧与着急。她只觉得太过离谱了,白薇和覆土的战斗超出了她的认知。几个呼吸后,她才反应过来,着急地看向叶抚,“白薇她,被打飞了啊!”
“嗯,我看到了。”
“嗯?就这吗?”甄云韶默认叶抚是站在白薇这一边的,她不能理解叶抚这风轻云淡的态度。
叶抚顿了顿,配和她做出震惊的表情。
甄云韶一看就知道叶抚这是故意的,咬着牙恨恨道,“你太可气了!无情的混蛋!”
叶抚笑了笑,“为什么不问我怎么这么淡然?反而先给我扣个帽子。”他没有因为甄云韶的谩骂而生气,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甄云韶恨得牙痒痒,她觉得叶抚就是故意的,是个很没心没肺的人。但恨归恨,又不能真的做什么,不说没那个实力,首先,现在想知道白薇的情况还得靠他呢。
“没什么,是我着急了。”甄云韶平复好情绪。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哼,我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只有白薇,才会让你着急,对吧。”
甄云韶望向别处,没有说什么。
“你们关系很好。”
“不用你强调。”甄云韶说,“比起说这些闲话,我更想知道白薇的情况。当然,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回答。”
“那我就不回答了。”叶抚嘴角留着一抹弯弯的弧度。
甄云韶现在很烦躁,她发觉了自己一直被叶抚兜着圈子走,最可气的事,自己毫无办法。她很不想放低身段去请求叶抚,不论是以前再青梅学府,还是闯荡江湖一年半载以来,都不曾放低过身段,直白说来,还是秉持着她不屈从于强大的个人观念。当然,这样的她,软肋更加明显,以前是作为读书人的矜持,以后可能会有其他,但现在只有白薇。
沉默一会儿后。“对不起……”甄云韶低着头,声音充满歉意。
“你不必向我道歉。”叶抚笑道,“你并没有得罪我。但如果你真的想从我这里知道白薇的情况,那你应该以请求的态度,而不是要求的态度。而且,你我刚刚认识,你不应该先入为主地把我当成是什么样的人,那样不仅影响我们聊天的观感,也影响你的判断。”
叶抚停了停,然后问甄云韶,“这些,青梅学府没教过你吗?”
“圣贤话总是写在书上的。”甄云韶神情寡淡,“看懂了字,学不了理。”
“你可是青梅学府的门面。”叶抚无意嘲讽,陈述这个事实。
甄云韶说,“现在不是了。”
叶抚温声说,“以后还会是的。”
甄云韶暗自摇头。
覆土还在继续撕扯束缚巨大树枝的空间,沉珂继续凝聚着雕琢气。甄云韶不明白这些,她只知道一个事实,虚空是一个危险到大圣人都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
她担忧地看着吞噬白薇的那处虚空裂缝,满心着急想要知道情况,但又不好意思去问自己冒犯过的叶抚。
叶抚自然是无意戏耍白薇唯一的朋友,他不急不缓开口,“她会没事的。”
甄云韶看向叶抚,眼中泛起光彩。
“虚空固然是个可怕的地方,但是对她而言,绝对不是。”
“为……为什么?”
“其实,她很强的,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很强。”
“有多强?”
“很强。”
叶抚这个回答虽然等于没说,但在甄云韶心里留了个底,毕竟她能直观感受到叶抚很强,既然叶抚都这么说了,大致上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你还会和她做朋友吗?”叶抚问。
甄云韶挑眉反问,“为什么不呢?”
“没什么。”
甄云韶反应过来,“我懂了,你是说我跟她差距那么大,实力上,完全不是一类人对吧。”
叶抚笑道,“我没这么说啊。”
甄云韶吐出口气,“你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我明白的。诚然,这是事实,但白薇把我当朋友,跟她相处我也很开心,这样就够了。除非她哪天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呵呵。”叶抚轻笑。“白薇能碰见你,其实是她的幸运。”
“不不不,是我的幸运。”
“呵呵,也对。”
叶抚神情复杂地看着虚空裂缝。在他看来,白薇这样的人,很难拥有朋友,不是因为性格,而是身份实力,因为像她一样强大的人很少很少,而强大到那样的层次又几乎很难相互接受。而甄云韶不一样,甄云韶这个年纪,这个性格以及天赋很容易吸引来许多人同她交往。
白薇能在成为“东宫”前就遇到甄云韶,是她的幸运,若是成为“东宫”后再遇到,那么她们绝对不可能会成为朋友。
当然,这只是叶抚的看法。真正幸运与否,只有她们二人心里清楚。
甄云韶晃了晃头,问道,“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等。”
“可是……”她看了看乍宁湖上空,“即便白薇没什么事,但那个人……守林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看上去,有些令人害怕。”
叶抚缓声问,“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说,说天下是依托于一棵古树而生?”
“这样的传说不少,但传说嘛……”甄云韶顿了顿,怀疑道,“难不成是真的?”
“不是。”
“这……”甄云韶无语,心道既然不是,你说的那么玄乎。
叶抚又接着说,“古树是的确有那样一棵古树,但世界嘛,并非依托古树而生,相反,是古树依托于世界而生,至于怎么个依托法,不太好说。”
甄云韶不明白其间厉害,只是问,“莫非那段枝桠就是那棵树的一部分?”
“是的。”
“什么树?”
“建木,通天建木。”
甄云韶想了想问,“是它本身叫这个名字,还是人们给它取的这个名字?”
“你这个问题角度很清奇。”叶抚笑了笑,“没想到你会这么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
叶抚没多说什么,“这样的名字自然是人们给它取的,毕竟,取名字这种事只存在于生灵级物种之间,只有他们才会给自己寻求一个用以彰显身份的标签。”
“什么?生灵级物种?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你听个响就是了。”
甄云韶无法从叶抚的描述中感知到通天建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就不怎么在意,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是明白的。她只是联系到叶抚先前所说的“大世纪的开篇之作”,不由得去想,这棵树怎么影响大世纪。想归想,并没有去细问,她觉得这些东西大抵不是自己这个层次能理解的。
甄云韶有很多事情想问叶抚,但又不是很想问。她不明白自己这种心情是怎么会事,就是觉得某些事情叶抚一定知道答案,但答案会让她很难以接受。她欺骗自己一般想,只要我不去问,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事,就不会难受。
看着覆土一点一点撕开空间裂缝,看着黑石城上空的雕琢气凝聚而成的球状物越来越大。她等待着。
从远处看向黑石城,只能看到冲天而起的雾气。许多人看到了,觉得很奇怪,但一种无形的影响力让他们下意思选择不靠近。
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无人问津。
虚空之中,白薇以躺倒的姿势悬浮着。她睁着眼,静静看着庞大无序的巨树枝桠。这些枝桠看不到尽头,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她只是静静地悬浮着,什么都没做。
覆土那句话在她脑海里回旋。
你很强,但是不懂怎么杀人。
是啊,我很强,我是叶抚封的白帝,整个天下只此一人,凝聚了无数香火神运,接纳了无数深泽气数。我还是神秘强大的“东宫”,有着可能的了不得的身份,是的,我很强。但我什么都做不到,即便我这么强,也还是被轻而易举地打败。叶抚,你一定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被击败吧,但你依旧将整件事交予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呢?是要我阻止他们,还是想要我学会战斗,你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一句“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时候到了,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还是说,你想让我自己决定……叶抚,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到底为什么帮我成神,到底为什么坦然告诉我“东宫”之事,到底为什么要让我接下这件事。叶抚,你什么都没说,想让我自己明白,但是,我什么都不懂。叶抚,你是看着我被打败的吧,看着我被卷入虚空,你仍旧没有任何动作,是知道虚空无法伤害我吗?还是你想让我感悟什么?但,我到底要去感悟什么?叶抚,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我不伤心,也不会埋怨你,更加不会生气,只是,我真的什么都不懂……看着那个女人的攻击来了,我不懂如何反抗,只能下意识防守,她掐住我的喉咙,我只会用拳头去打她,她将我打进虚空之中,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去摆脱。我身体里有很多强大的力量,但我用不来,叶抚,你从来没跟我讲过如何战斗,更加不会教我,你知道我不会战斗,又为什么让我来解决这件事。
叶抚,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叶抚,我们相爱相拥,你知道我的全部,我知道你的……除了你的名字以及和你在一起发生的事外,什么都不知道。
叶抚,我到底要做什么?
漫长无尽的无力感,击穿白薇的防线。她望着无尽的虚空,缓缓闭上眼,两滴泪珠离开她的眼角,飘向远处。
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更加不会去责怪叶抚。她只是在这一刻,迷茫了。并不是迷茫如何离开在这里,如何打败覆土,而是迷茫自己到底是谁,会成为谁,会遇到什么,会发生什么。
她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寻得一处宁静之地,养花,弹琴,看书,撸猫,终日绵绵,整夜安暖。
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潜藏在心里许久的迷茫,在这死寂的虚空中爆发出来。以前的她,可以任性地把烦恼寄托在叶抚身上,觉得只要叶抚在,就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以前的她,从来不主动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只是一直在被动的接受。
但是现在,叶抚根本不搭理她了,或者说主动要求她改变。
她不知道如何改变,因此失去了方向。
躺在漫漫无际的虚空里,她真真感受到了无力感。不知道做什么,什么都不会做。
我只是一无是处的花瓶。
她闭着眼,飘向无尽的虚空。
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她飘进一座庞大的虚空坟场,同巨大的骨架擦肩而过,亦将许多巨大的骨架撞得粉碎。她仍旧没有停下来。她不是没有能力停下来,而是不愿停下,因为停下似乎就意味着必须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给不了自己答案。
她选择逃避。
直到某一刻,她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一座大山上。这座虚空里的山,没有被她撞得粉碎,只是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但那个缺口很快又自己合上了。
这次,她被迫停了下来。
她看着这座虚空中庞大的山,沉默许久后,踏足而上。一登上山,虚空的失重感便消失了。直观上感受,她觉得比天下要重得多,但对她而言能够接受。她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应该是在山腰。她望头又看了看山顶,很高很远,似乎要走很久,但她还是走了起来。
一步接着一步。
她在虚空之中,登山。
山上有什么,她没去探究,不停地走着。她只是不想停下步伐,因为停下步伐似乎就意味着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