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作者:
不言归 更新:2024-05-17 14:25 字数:6240
叶青的大脑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分析出了这个世界的走向以及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在判断过这个世界中人类对科技的依赖程度之后,他只能下了“无可救药”的最终判断。这个位面的社会现况,不是依靠一己之力就能扭转的,既然是力有所不逮,那林夕也无需为此耿耿于怀。
可以说,叶青很了解林夕。但是很可惜的是,他又不够了解中二病的心。
中二病的宿命不是毁灭世界,就是成全大义。
“好了,不生气了。”林夕仗着身量高大将人整个抱进了怀里,拍着叶青的肩背宛如哄孩子一样地低喃道,“只是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这个位面的结局如何,我们无法做决定,但是我们可以给予人类一个选择。”
林夕从叶青的手中取得了中央智脑数据库的权限,她申请了回返的通道,亲自将叶青送离了这个位面。离开前叶青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几乎不需要任何的言语描述,林夕就知道他生气了。想到这里,林夕就忍不住苦笑,只想着将所有事情都做完再回去跟他好好道歉了。
林夕觉得累了,她很难说清楚自己心中的疲惫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她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但是她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一时间居然有些茫然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像一台机器人,麻木而机械地按照着大脑下达的指令去心动,但是能量却已经被消耗一空了。
林夕开启了叶青留下的信息渠道,发现自己身周的环境刹那间重组,变成了一个漆黑的维度空间,无数的莹绿色的数据和代码像光柱一样升腾而起,空中更是浮现出了几个深蓝色的光屏。这宛如科幻大片一样的场景没有激起林夕心中的波澜,她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林夕点开了直播摄影,叶青夺得的数据库相当于一个资料室,他能修改游戏中的数据和建模,可以构建出一个全新的游戏,但是最危险的人工智能与数据拆解技术还在中央智脑的手里。叶青可以保护她一个,却不可能保护数以亿计的人类,想要摧毁整个虚拟世界也是不可能的。
林夕打开了直播,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光屏,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她耳边却听见了无数喧哗嘈杂的惊哗声。
同一时间,林夕那张清冷俊美宛如暗夜精灵一般的容颜投影在了全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就说一些想说的话。”林夕思考了几秒钟,要不是因为她这张脸实在长得好,大概会被不耐烦等待的人当做是无聊没事做买下世界公屏的富二代。林夕理清楚了思路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我接下来说的事情都是实话,如果可以,希望大家尽快采取应对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叫‘林希’,是《曦光》这款全息网游的一线玩家,目前已经完成了影杀职业二转,在虚拟世界中已经生活了十分漫长的时间。”
“作为一线高玩,在游戏中死亡多次是不可避免的,反正复活也只是掉一些经验掉一些装备,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以前是这么想的。”林夕将耳麦里的声音调到最小,继续说了下去,“直到现在,我成为了‘不能下线’的游戏玩家,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人类的大脑涉及生命科学,是至今为止人类尚未能完全开发的领域,我们能给予人工智能强大的逻辑思维与数据信息库,却无法赋予他们‘感情’,因此人类将人工智能视为未完工的科技产物。但是实际上,中央智脑已经模拟出了人类的大脑,并且滋生了‘野心’,它在试图侵吞人类的领域。”
林夕话音未落,虚拟世界中已经是哗然一片,叫骂声与呵斥声几乎挤满了耳麦,林夕却无动于衷,一板一眼地继续讲了下去。
将叶青告诉自己的一切情报公布于众,随着她的述说,空白一片的光屏上已经刷出了成千上百万条讯息,有惊惧的、怀疑的、骂她危言耸听的、不屑一顾的、嗤之以鼻的。就像叶青猜测的那样,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只将她当做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虽然也有一部分人心生忧虑,但是更多的人选择蒙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有人认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人认为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只要不威胁自己的利益,所有人都能冷漠得这么彻底。
“在游戏里一旦死亡,自身意识体的数据就会被拆解,而中央智脑会将一串替代意识体的人工智能数据输送入大脑中,直到彻底取代意识体为止。”
“停止游戏,停止进入全息,整顿数据库,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多犹豫一秒,可能就要多出成百上千个被拆解掉的意识体。”
林夕话音刚落,光屏上再次刷出了上百条谩骂的留言通讯,话语都说得很难听。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妈的哪里来的神经病?玩游戏玩得走火入魔了吧!真的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整顿数据库,你说得倒是容易!你知道中央智脑一旦停止工作,多少工业要陷入报废状态吗?那每天烧的钱都是成百上千亿!]
[全息技术覆盖全球,要出事早出事了,为什么其他国家和联邦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滚吧渣滓!已经举报,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黑客入侵了全息系统,但是我可以警告你,被抓到可是终身□□!]
林夕看着这些讯息,面上却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她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所以也不以为意:“话就说到这里,我会将录影和资料库里的数据全部备份并上交给联邦,请牢记,两方势力共存的状态下,一方汲汲于营不停改造自己,一方明知弊病却选择自闭双目,那胜负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了。”
“选择面对还是选择逃避?由你们自己决定。”
言尽于此。
林夕抬头,看见光屏上出现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凭什么呢?
林夕突然想起小学时的语文课本,在描绘烈士的牺牲时总是难免浓墨重彩地叙说他们的惨烈和不易。
当一个萧条而又落魄的种族里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在最绝望的时刻勇敢无畏地冲入了刀山血海,用最惨烈的死亡唤醒所有人的血性,就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无声中发生了改变。或许一己之力的确无法改变什么,但是在他的牺牲之后,会有无数跟他一样的人站起来,义无反顾地奔赴死亡,百死无悔。
牺牲的人多了,就的确能改变什么。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懒惰、自私、冷漠,被逼到了绝境才会懂得奋起,但是他们也会有莫名其妙的勇敢、大爱与无私、可以用累累白骨去堆砌出一条通天的明路。如果没有用惨烈的现实狠狠地将他们打醒,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也不愿意去弄懂现实和虚拟的区别。
虚幻的再怎么美好那也注定是虚幻,现实再怎么残酷那也是他们需要去面对的现实。
“证据?”林夕神情淡漠,一串磅礴可怕的数据体锁定了她的位置,她却依旧岿然不动,“我就是证据。”
一股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碾压而来,失去了叶青精神力的保护,林夕的游戏驱壳一点点地被拆解成无数的代码。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光屏前,忍着身体破碎的剧痛,没有吭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止的按钮,就连不断刷新着群众言论的光屏都卡壳一样地停止了滚动。周围安静得可怕,在万众屏息的死寂中,唯有林夕一双平静的眼睛倒映着光屏上的白光。
从指尖发丝到手臂与身体,那个清冷俊美的男子直播着自己的死亡,始终从容,始终平静。
在那几乎能让人类瞬间崩溃的疼痛中,她脊梁笔直依旧,眉头都不曾颤抖,仿佛化作风沙消散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于是也问心无愧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化作了漫天飞窜交织的代码,她平静清冷的声音在数据的拆解下都变成了冷冰冰的机械声,刺得人耳蜗生疼。
“站在末日的尽头守望,还能等到黎明的曦光吗?”
——会有的,哪怕这个世界如此肮脏。
——总会有一线的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没错,就是我,炸碉堡的董存瑞,说的就是我!
叶小青:要闹了。
#亲亲也不起来了。#
#她又抛下我去作死了。#
#感觉不能fu吸。#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弗拉娜番外】至高无上的信仰
战火撩舔而过的森林只剩下枯朽焦黑的枝桠与充溢着呛人味道的空气,火-药的气息会让人的神经不自觉地绷紧,不远处一棵烧焦的老树甚至还飘着一缕残烟。被大火焚烧过的树林只剩下干秃秃的草皮,几块巨大的岩石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是佝偻着腰背的老人。一支身穿军服满面风霜的小队在这里落脚歇息,看上去风尘仆仆。队伍中的成员大多年纪不过三十,年轻的驱壳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青春与鲜活,眉眼间满是刚毅与耗尽心力之后带来的疲劳与沧桑。
坐在岩石上女子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唇,从背包里拿出行军水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就再次珍视地将水壶拧上。在这个生产基地已经全部沦陷在机器人手里的年代里,任何行军物资都是宝贵的,哪怕是一线的战斗人员,发放到他们手里的物资也只够维持战斗消耗而已。女子舒缓了口舌的干渴,从怀里取出一块布擦拭自己的武-器,艳丽的五官依稀还能看出养尊处优的娇嫩,但那曾经飞扬于眼角眉梢的跋扈张扬却已经淡然无存。
弗拉娜抬头看着天边飘动的白云,微微有些出神。
距离那个人的离开,已经过去十年了。
在这十年里,人类和人工智能爆发了激烈可怕的矛盾与冲突。为了争夺领主的地位,大大小小的战争在现实与虚拟世界争相爆发,曾经安宁如同净土的美好生活不复存在,战火与硝烟吞噬了所有人的未来。人工智能、机器人与已经被智能ai取代了身体的生化人发动了反抗和改-革,而人类虽然被一场惨烈的牺牲一棍子打醒,却还没有做好相关的防范措施,人类日常生活的一应需求以及生产单位都落到了人工智能的手里,导致人类一度陷于消极反抗的境地里。
有人未战先怯,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人痛骂发明了人工智能的伟人,甚至有人埋怨那个人的牺牲打草惊蛇,毁了他们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
而那个时候,最先疯起来的,反而是全息游戏里的玩家。
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个人的死亡,因为相同的过往而让他们感同身受,已经被游戏同化了一部分逻辑思维的年青一代居然成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还能脱身的都回归了现实,拿起了武-器,已经深陷泥淖脱身不得的就留在了那乱葬岗一样的死亡网游里,拼尽最后一口气息将那在虚拟世界中无所不能的神明打压下去。很多人活了下来,更多的人却死去,他们就像那个人一样,在一次次地死亡中被拆解成无数的代码,融入智脑的核心。
弗拉娜是属于很幸运的那一类人,她玩全息本来就带着几分玩性,砸钱包团买装备,就连等级都是别人帮她拉上来的。弗拉娜没有在游戏里体会过死亡,她一直顺风顺水,甚至到最后脱离游戏都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她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继续当自己的富家小姐,当家里千捧万宠的幺女。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弗拉娜也没有想过,人类强大的时候能那样强大,即便被寸寸拆解痛不欲生也能面不改色;可是他们却也能软弱得那样令人鄙夷,居然会因为畏惧“生化人”的存在而干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将那本该瞄准敌人的武-器对准了那些拼命想要反抗也拼命想要活下去的袍泽。
活下来的那一批玩家,居然大部分都死在了自己同类的手中,甚至连问一句“为什么”都来不及。
一部分人类离开了这片星系,只留下他们还站在染血的土地上,守望着末日,为未来而战。
从那时候起,弗拉娜就擦干了眼泪,抹去了脸上的血水,扛起武-器,成为了末日战士之一。
哦,比起末日战士,他们现在更喜欢称自己为“黎明”。
那人拼尽所有才为他们点燃的一线曦光,他们怎能让这缕光芒彻底凉熄在永恒的黑暗里?
没有食物,没有军-火,不被人所理解,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那时候的他们几乎要绝望了,向来硬气的她也曾经躺在黑夜的沙土中声嘶力竭地哭喊,她责问这肮脏的世道希望究竟在哪里?她问那个人前进的方向为何不甚明了?她哭着问她,他们这些人还能不能拥有明天?
——“我叫林希,双木林,希望的希。”
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弗拉娜找到了,找到了那个人以己身作木,留下的希望的火种。
一颗液态能源核心。
那并不是游戏中所谓的“道具”,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中央智脑赖以生存的能源核心。他们利用着这颗能源核心组建了一个大型基地,利用着这颗能源核心制造出了抵抗病变ai的全新数据体,他们利用这颗火种照亮了前路,挺直了脊梁骨,走向了充满希望而又光辉的未来。
就像现在,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明明身体疲惫不堪,所有人眼底却都带着笑意。
“将军。”有人颠颠地跑过来朝着弗拉娜敬了一礼,没有受过正统培训导致这个军礼看上去不伦不类,但是没有人计较这个,“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弗拉娜眼眶一热,掩饰般的用手臂搓了一把眼睛,才哑着声音说道:“是啊……我们要回家了。”
这是最后一战,他们研发出的全新数据体已经触发了数据库里的残存的人类意识数据,吞噬了大量意识代码的结果就是被数据反噬,哪怕那是人类最高科研成果的中央智脑也不例外。他们因为人工智能而走向衰败,又再次依靠着人工智能的技术而重返巅峰,这累累白骨和血淋淋的过往,就是扇在所有人脸上最痛的一巴掌,打得他们声泪俱下,打得他们肝胆俱裂,却又打醒了他们自以为是的怠惰和傲慢。
——“请牢记,两方势力共存的状态下,一方汲汲于营不停改造自己,一方明知弊病却选择自闭双目,那胜负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了。”
是,人类就是这样骄傲的主宰,因为发明了人工智能所以沾沾自喜,将生活中的一切命轨都交托给了自己创作出来的造物,仿佛神明一样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一切。可是当人工智能拥有了自主意识,当他们为了与人类比肩而不停地成长,回过头来时却发现主宰自己的神明如此不堪,又怎能怪他们心生反意?
他们不断钻研人工智能的技术,试图赋予冰冷的器械灵动的生命,为了自己更舒适更便利的生活,却忘了自己的初心。
忘了他们研究科技的初衷是为了挖掘更多未知的存在。
忘了一个种族的尊严,需要的是不断的进步和成长作为支撑。
他们忘了这么多,逼得那个人要生生拆解了自己来打醒他们,让那个明明能逃出生天的人放弃了生存的希望,只为了将那唯一的曦光留给他们。
“将军……要是那些懦夫见我们摆平了局面,又回来夺权,该如何是好?”
“那就让他们跪在自己抛弃的废墟之上,看着站着的我们亲手建立起来的辉煌。”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人类和智能ai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弗拉娜穿着军服坐在最高领袖的位置上,勾着唇角看着劫后余生的人们无可抑制的狂欢。他们立了一座烈士碑,将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人名刻在了石碑上,而那个人的名字高居其上,在最高的地方,每天都能看见天际的第一抹朝阳。
三天三夜的狂欢之后,百姓们都开始着手建立自己新的家园,虽然百废待兴,但所有人都眼睛明亮,因为未来充满了曙光。
新生的人工智能天生就拥有自主意识,但是这一次,他们不是奴仆,而是人类最可靠的伙伴。
弗拉娜从废弃的工厂里翻出了一打白酒,提着这昂贵的奢侈品找到了自己的少校和科研部部长。
已经成为少校的亚度尼斯少了一条胳膊,俊俏的脸蛋上也多了两道伤疤,但是这没有改变他爽朗的性格,只是让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充满了男性惑人的魅力。身为原始蓝星人的乔磊没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却在后来挑起了研发新型人工智能的大梁,那个欢脱又话痨的大男孩穿上了白大褂,戴着眼镜,眉头一丝不苟地蹙起,透着几分严苛和肃穆。已经身居高位的三人提着酒瓶灌了一晚上,丢掉了白日里的面具,哭得像是在水里跑了一天的大狗子。
“那个混蛋臭不要脸,带着媳妇就跑了!拿一颗破晶石打发我们这些旧爱!没良心的!”喝了酒就原形毕露的乔磊哭得眼镜都歪了,作为一线游戏高玩,他们本来也是意识体被拆得差不多的那批人之一,但是他们不知道林夕用什么办法帮他们恢复了完整的意识体。
既然能救他们,没道理她救不了自己。
她给所有人书写了一个未来,却唯独没写下自己的名。
乔磊哭着骂着醉死了过去,难得放纵一回,连脸皮子都不要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往亚度尼斯的军装上蹭,嘴里还凶狠地叫骂着那个离开多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