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关于爱
作者:冷青衫      更新:2024-05-21 22:02      字数:4376
  我笑了笑,也没有多说其他的什么,只简单的道:“好。”
  他又朝我一颔首,又转身走到刘轻寒身边,也是毕恭毕敬的向这位师哥道别,刘轻寒倒是踌躇了一下,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然后,萧玉声便转身上船了。
  我们都站在码头上,迎着此刻有些凛冽的江风,看着他慢慢的登上那艘大船。
  头发被吹得有些乱了,萦绕在眼前将视线都挡住,我伸手轻轻的拂开了乱发,一转身,就对上刘轻寒也隐藏在凌乱发丝后的那双眼睛,在这样的风中显得有些苍凉。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我身边的离儿。
  我眉心的褶皱越发深了几分。
  这时,他将凌乱的额发撩到了脑后,露出了脸上淡淡的笑容,倒像是云淡风轻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只朝着我们简单的一拱手:“告辞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的离儿已经上前一步:“三叔。”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离儿一眼,而这时,离儿却反倒自己犹豫了起来,抿了抿嘴,又后退了一步退到我身边,小小声的说道:“三叔再见。”
  刘轻寒笑了笑,转身走了。
  我一时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往船上走,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一向挺得笔直的后背微微有些佝偻。他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一张明黄色的软绢递给了身后的闻凤析。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驿路传送的,皇帝的手谕。
  裴元灏已经有命令传下来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到的,不过,这种事情,他当然没有必要跟我们交代。
  具体的是什么命令,我犯不着去猜想,也用不着去猜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佛郎机火炮的事情几乎可以算是大白天下,皇城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特地到西川参加裴元丰婚礼的吴彦秋,也并没有从陆路回京城,而是跟着我们一路到了三江口,现在,更是要和刘轻寒他们一起乘船东进。
  事态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唯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闻凤析看了一遍上面的话,竟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半晌没动,然后又立刻追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刘轻寒的胳膊,像是言辞激烈的说了什么,刘轻寒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他两句,便又继续往前走。
  我站在码头上,微微蹙了下眉。
  江上风浪很大,他们的话,我几乎都没听到,只有闻凤析一句近乎压抑不住的怒言随风飘到了我的耳边——
  “那样太危险了!”
  我虽然不知道到底裴元灏在手谕上写了什么,会让刘轻寒这样异乎寻常的冷静,又让闻凤析这样失态的愤怒,但就算是要他们出海,我也并不会觉得奇怪,至于危险,那当然是和收益成正比的。
  问题在于,什么样的危险,让闻凤析都按捺不住了?
  虽然现在阳光很盛,可我只觉得冷,忍不住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被江风吹凉的指尖,这时,另一只温热的手慢慢的伸过来,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指。
  转头一看,裴元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
  他微笑着,我也微笑了一下,就听见他道:“我们要准备上船了。”
  “嗯。”我点点头,又下意识的往周围看去:“药老他——”
  果然看见药老站在另一边,黝黑的脸上泛着没有血色的苍凉感,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中的焦灼和难捱,却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看出来的。
  我轻轻道:“薛小姐——”
  “是被颜轻涵他们抓住了。”裴元修低声道:“有人看见他们一起上了船。”
  “……”
  “元丰的船也已经走了几天了,赶得很急。”
  我点点头:“嗯。”
  “朝廷虽然实施了海禁,但他们一定不会拦颜轻涵的船。”
  “我明白。”
  “至于元丰的船,他们会不会拦截,我就不知道了。”
  “……”
  的确,这件事很难说。
  裴元灏一直在向裴元丰示好,婚宴上那幅玉帛图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但问题在于,裴元丰虽然是去寻找薛慕华,可他毕竟现在还站在西川的立场,裴元灏会不会担心他找到了佛郎机火炮而更加增强西川的实力,这件事还是两说。
  “所以,我们可能要动作快一点了。”
  裴元修说着,便要转身去下令,我突然上前一步:“元修。”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有些艰难的,轻轻的捏着自己的手指,甚至连离儿也感觉到了我内心的踌躇,疑惑的睁大眼睛仰视着我们,我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们不和他们同路,对吧?”
  他一怔,立刻微笑了起来:“当然。”
  我勉强的,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也微笑着道:“好。”
  |
  事情安排下去,进行得很快,不久之后我们也登船了。
  随着船工长声的号子在峡谷间悠悠回荡着,我们的船也起锚,缓缓的向前驶去。
  我先带着离儿去了给她准备下的船舱,将她安顿好,这丫头仍旧闷闷的,大概是因为布置舱房的侍女太仔细了,也给她准备了一个简易的梳妆台,上面还有菱花镜。她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我温柔的坐到她身边,柔声道:“离儿,怎么了?还这么不开心?”
  她瘪了瘪嘴,终于像是憋不住了似得,带着哭腔的说道:“娘,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丑啊?”
  她不张嘴还好,一咧嘴,门牙上两个黑洞洞的豁口。
  配上她欲哭无泪的表情,我虽然心疼女儿,也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幸好还是憋住了,伸手捧着她的小脸儿道:“娘的离儿,现在也知道爱美了。”
  她抽泣了两声,可怜巴巴的又闭上了嘴。
  我微笑着把她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女孩子爱美,当然是很好的,可女孩子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美上,因为别人看你,也不止看你美不美。”
  “那,还看什么。”
  “看你的品质,有没有温柔善良,坚定勇敢,有没有在逆境中不改初心的执着,有没有在困境下也无损刚毅的美德。更重要的是——”我低下头,看着她忽闪的大眼睛,认真的说道:“不论世事如何动荡,都要用温柔善意的心肠,来面对人世的沧桑。”
  她微微嘟着嘴:“这样,会有用吗?”
  “当然,”我笑道:“天道酬勤,天道也一定酬善。你留存这样的温柔善意,你的愿望,一定会如愿以偿。”
  其实这些话,我早在吉祥村的时候就跟她说过,那个时候她尚能静听,可现在,却显得有几分急躁,甚至不耐,急忙又问道:“三叔也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吗?”
  “……”
  话题终究还是要扯回刘轻寒的身上。
  或许,懂得情|爱,满脑子里只有恋爱的女孩子,跟她说这些她都不会懂,也懒得去想,毕竟,情|爱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填满她的青春和理智,难怪有人曾经说,陷入爱恋的女孩子都很傻,其实未必是傻,只是她们不愿意再花时间去想除了情郎以外的人和事罢了。
  而在这之后呢?若是她们遇到的是好的人,也许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成就一段姻缘佳话,可如果她们遇人不淑,却又放弃了自己思考和选择的能力,简单的形成一种思维,就是只要情郎做的事,都是对的,为成就他们“伟大的爱情”而选择和情郎站在一起,一同去抗击风雨。
  这样的爱情,也许感人。
  但,感人之后呢?这样的“爱情”,只让我觉得空洞而乏味。
  我不求我的女儿扬名显贵,但也不能让她活成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我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的说道:“你三叔喜欢善良,温柔,而且聪明的女孩子。”
  “……”
  “他看过很多书,所以和他在一起的人,如果没念过书,甚至不识字,他就根本和她无话可谈。”
  “……”
  “你三叔也不喜欢打仗,不希望看到有人受苦,只要能阻止战争,让更多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可以牺牲很多东西,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幸福。”
  离儿的脸色变了一下,惊讶的看着我。
  “牺牲自己的幸福?”
  “对,你三叔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她像是有些急了:“娘,你昨天明明说了,三叔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
  我淡淡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止你三叔,所有的人都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可是,女孩子只要漂亮就够了吗?那如果有一天你老了,不再漂亮了,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抛弃你,去找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子了?”
  “……”
  “离儿,”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好的爱情,是会让你,让你爱的人,都变成更好的人;可如果你耽于爱情,就会变得空洞乏味,那样的你,又怎么可能让一个更好的人来爱上你?”
  我的声音虽然温柔,可我的目光却透出了一丝坚定和狠戾,让离儿一时有些怔忪,甚至都忘了说话。
  可就在这时,我感到船身突然震了一下。
  窗外立刻传来了几声大喊,仿佛江上出现了什么。
  我皱了一下眉头,急忙要起身出去,可刚走到舱房门口,就听见离儿在背后叫我:“娘。”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只见她有些茫然,又有些仓皇的开口道:“娘说,三叔是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是吗?”
  我定了定神。
  “是。”
  这一回,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轻轻的低下了头。
  我又看了她一眼,也知道这个时候再多说都没有用,留着她自己想一想才是最好的,便轻轻的关上的舱门,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
  我在离儿的舱房里带了许久,外面的风浪也更大了。
  刚刚走上夹板的时候,凛冽的江风几乎将我掀翻了,我急忙伸手扶着舱门,就看见裴元修他们正站在船头,衣衫被江风吹得猎猎扬起。
  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他一回头看见我,急忙走过来扶着我:“怎么出来了?”
  “刚刚出什么——”
  我的话没说完,一抬头就看到了江面上的情景。
  我们的船还未出河道,两边都是高耸陡峭的峰壁,令人望而生畏,而就在河道的前方,便是豁然开朗的大江,浪高千尺,怒涛拍岸,发出如同虎啸一般震耳欲聋的声音。
  而在我的视线中,几艘大船正快速的朝前行驶着。
  我一下子愣住了:“那是——”
  “萧玉声的船。”裴元修接口道:“也是你弟弟的船。”
  “……”
  我皱紧了眉头,又急忙往前走了几步,但因为风浪太大,船身也不太稳,我走到船头的时候好一阵踉跄,裴元修急忙走过来将我扶住,我也扶着前方的护栏,放眼望去,的确没错,那正是颜轻尘在三江口准备的船,其中走在最前方的,正是之前萧玉声登上的那艘船。
  我顿时疑惑了起来。
  他们的船先于我们出发,时间并不算短,而且这条河道的前半段水流平缓,是很适宜行舟的,我们登船的时候,连刘轻寒他们的船都已经没影儿了,更何况他们?
  可怎么他们走了这么久了,居然才刚刚出河道?
  我没有说话,只扶着护栏往前看着,两边船上的船工互相大声的喊着,打着旗语,我们的船在河道口稍稍的停了一下,等到他们的船队全都过去了,我们才慢慢的向前行进,出了这条河道。
  激流的江水立刻将船身很快的往前推进。
  裴元修用力的抱着我,两个人才勉强在夹板上站稳,而我朝前看去的时候,萧玉声他们的船队已经顺着江流,很快便消失在了漫天的水雾当中。
  这时,也正好起了风,船工们大声的呼和着,扬起了巨大的帆,我们的船速也明显加快了。
  我想了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水雾中,一切的景致都变得模糊了起来,甚至连两边那重岩叠嶂,遮天蔽日山壁也隐匿在了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昨夜看到的那如同猛兽一般的凶险山势,作势欲扑,给人狰狞的感觉。
  而在远处的山巅上,一道巨大的彩虹,横贯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