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贤殿的大门已经关了起来，只有中间那扇大门虚虚的打开了一条缝，几十个禁卫军站在那里，刀剑出鞘，紧张的对着外面。
  我带着一群手持弓箭的学子走过去：“你们让我过来看什么。”
  孙靖飞指着大门打开的那条缝：“颜小姐，你看下面。”
  我疑惑的皱了皱眉眉头，还是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靠近大门中间往下看去。
  这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集贤殿下面，那不算宽大的广场上，已经有许多人站立在那里，但，不是宫女太监，也不是这宫中身份尊贵的王侯民妇，而是一个个手持刀剑，气势汹汹的叛逆贼子！
  是的，他们已经攻进了玄武门，从宜华宫走过来也遇到了不少他们的人马，会聚集到这里也并不奇怪，因为一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了我们，盯上了裴元灏身上那件明黄色的衣裳。
  但奇怪的是——
  我竟然从下面的人马中，明显的分出了几队来。
  虽然每一次袭击我们的人，他们的衣服和所持的兵器都相同，但当他们站在下面的时候，就能明显的看到，他们是分属几个不同的阵营，虽然人很多混在一起，但这样一起，反倒泾渭分明了起来。
  我看了这一眼，突然明白过来什么，转头看向孙靖飞。
  他沉默着，朝我点了一下头。
  就在刚刚，我问他闯进玄武门的叛军是不是某些人豢养的府兵，他回答我“看着不像是一个军府的府兵”，我以为是他否定了我的猜测，但现在才明白，他的重点不是“不像是”，而是“一个”。
  这些攻进皇城的人，不是属于一股势力，而是多股势力！
  难道说——
  我的呼吸一窒，又往下看了一眼，这一刻只觉得外面往这里面灌的风比之前都更凛冽了些，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后退了一步，两个守在门背后的人立刻上前将门关紧。
  我问道：“弄清楚了吗？到底是什么人？”
  孙靖飞说道：“他们进入玄武门之后，是分几路闯进了宫里，路上，应该是得到了一些讯息，知道皇上到了集贤殿，所以才汇聚过来。但现在还没有看到他们领头的人马，所以暂时还不知道。”
  “下面大概有多少人。”
  “不下三百人。”
  “……”
  不下三百人，其实就算有三四百人，对于整个皇城的守卫来说不算多，但问题就在与，对方已经先声夺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玄武门，造成了皇城内的大乱，并且现在已经围住了皇帝所在的集贤殿，等更多的增援赶来之前，这三四百人已经足以做成一件大事了！
  而一旦让他们真的掌控了皇帝，那局势就更难了！
  我说道：“我们一定要在增援来之前，守住这里。”
  孙靖飞道：“这是当然，不过——”
  “不过什么？”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又看了一眼已经关闭的大门，说道：“这些人已经攻入了皇宫，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领头，但他们全都聚集到这里，可见目的是一致的。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集贤殿外了，却没有马上动手……”
  “也许，他们就是在等他们的头领。”
  “等头领下令，然后再进攻吗？”
  “……”我沉默了一下，“未必。”
  哪怕是我造反，已经进了皇宫，动了刀也见了血，就知道没有回头的路，头一件大事就是要控制住皇帝，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皇帝在集贤殿，也知道这里没有正规的，大量的军队，攻打起来应该很快，却没有立刻动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而一看下面泾渭分明的几队人马，这个解释几乎就可以成立了。
  闯进皇宫的人，应该就是之前为了某些原因而赶来京城“朝见”皇帝的那几位——晋侯之子公孙启、云中林氏，汝南袁氏等等，如果没有猜错，之前在扬州时对裴元灏动手的也是他们。
  这一次，这几个人显然是带着目的进京的，通常情况下，各地的王侯贵胄进京不能带兵马，只能带一定数量的随从，他们显然是在“随从”中动了一点手脚，这几股“随从”的人数如果加起来，就如现在一般可观了。
  闯宫，是他们打算在之前朝廷议政获取权力，却因为裴冀出现而失利之后，索性直接动手的行动了。
  只是——我有点奇怪。
  敢杀进皇宫，必然是事先有过统一的安排，而且必须在某些事情上达成利益一致，才可能做这件大事，但为什么进宫之后，他们反倒意见出现了分歧，这是任何一场政变都不应该出现的问题！
  难道在这期间，出现了什么他们没有预料到的变数？
  孙靖飞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沉声说道：“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守住这里是不会错的。你们几个——”
  他叫住那几个学生，说道：“你们就在正殿高处看着，如果他们迈上台阶一步，立刻射杀，绝不能让他们轻易攻上来。”
  那些学子点头，便纷纷散到正殿两边的高墙处，临时拖来的桌椅作为了他们的立足之地，拉弓上弦对准下面。
  而孙靖飞的手下，都伏在大门口，严密的监视着下面。
  两边，就这样对峙了起来。
  |
  时间，过得很慢。
  我的每一次心跳和呼吸都在延长，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只是须臾。
  下面那些人刀剑都已经出窍，寒光闪闪的对着这座散发着油墨纸香的集贤殿，好像下一刻就会把这里的一切都撕碎，让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我站在大门后，紧张的听着风声吹过屋檐下的铜铃，传来令人心惊的声音。
  就在这时，下面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我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们，要开始进攻了吗？
  孙靖飞他们的反应也很快，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刀柄，目光炯炯的看着下面，但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冲锋的声音，反而听见孙靖飞“咦”了一声。
  我急忙问：“怎么了？”
  他愕然的睁大眼睛看向下面：“他们——”
  我按捺不住，急忙走过去往下一看，就看见下面那些人马当中，有几个人策马慢慢的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台阶下，那几个守在高处的学子立刻紧张的将箭矢对准了下面的人。
  孙靖飞大声道：“先不要动手！”
  话音一落，那几个学子利落的将已经绷紧的弓弦放松，但箭矢仍然搭在弓上。
  而那几个人已经走到了台阶下，只要再迈进一步，就会登上台阶，我们也终于看清，果然就是公孙启他们几个，戎装在身，其中袁明德大声说道：“集贤殿的人，你们都听着，我等进宫勤王护驾，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赶紧出来！”
  勤王护驾？
  一听这四个字，周围的人顿时拧紧了眉头。
  这些人攻打玄武门，杀进皇城，连护送皇帝的队伍都被他们阻击，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勤王护驾”！
  孙靖飞气得直咬牙：“这些人，好不要脸！”
  他的手下也说道：“勤王护驾？到底怎么回事？”
  “有这样勤王护驾的吗？”
  可是，集贤殿的人虽然这样想，下面的人却完全没有，反而他们身后的那些兵马听到勤王护驾四个字，立刻大声的呼和起来，一声声的呼喊在皇城当中荡漾开去，不一会让就传出了好远。
  我一听，心里顿时就往下一沉：“不好！”
  孙靖飞听我这么说，转头看着我：“怎么了？什么不好？”
  我拧紧了眉头，往下看着。
  他们刚刚打进玄武门，在宫中横冲直撞，都是叛臣贼子的做法，势必为天下人所不齿，但此刻，突然喊出了“勤王护驾”的口号，就相当于把自己置于正义的一方，此刻的他们，已经是师出有名了！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刚刚他们没有立刻冲上来了。
  因为他们的分歧在这里，而袁明德他们几个，必然没有这样的脑筋，是有人在我们封闭集贤殿，准备跟他们对峙的时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我咬了咬牙，对孙靖飞说道：“我说一句，你让他们喊一句。”
  孙靖飞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急忙回头对禁卫军的人招呼了一声。
  我对着下面说道：“皇上好好的在宫中养病，你们勤什么王，护什么驾？！”
  袁明德一听，立刻说道：“皇上为奸人所害，昏迷不醒，而致朝局混乱，我们今天来，就是要诛灭奸佞，为社稷除害！”
  我说道：“皇上龙体欠安，乃是连日累乏所致，有宫中太医调养；前朝亦有太子监国，太上皇辅政，何来你们所说奸人所害，朝局混乱。你们这么做，根本就是逼宫造反！”
  听着禁卫军的人齐声喊出这些话，下面的那几个人都停了一下，他们分别对视了一眼，其中公孙启冷笑了一声，对着上面说到：“不用让人代言了。颜轻盈，你这个祸国妖佞，自己站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