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作者:淡月新凉      更新:2024-05-19 21:31      字数:3985
  黎浅听见脚步声,一转头就看见了她们,不由得一怔。
  “浅浅!”思唯已经快步来到黎浅面前,一把抓住黎浅的手,“爸爸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黎浅有些担忧地看向思唯和陆夫人,“我也是刚刚才到,然后就看见医生在进行抢救——”
  思唯眼眶都已经急得红了起来,“我刚刚跟妈妈在来医院的路上接到电话,说爸爸情形突然很危急,不知道会怎么样……”
  黎浅蓦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抱住了思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默念:“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昨天她和思唯同时在病房里陪着陆正业,陆正业情况分明已经稳定了许多,还会跟思唯逗趣说笑,中途医生来给他做了检查,还说恢复情况很好。
  黎浅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样子的陆正业今天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陆夫人安安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口,凝目看了片刻病房里的情形,忽然就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房门刚一打开就有护士匆匆上前来拦住她,“陆夫人,医生正在工作,麻烦您先出去……”
  “让我过去。”护士话音未落,陆夫人就已经开了口,声音竟然出奇地平静沉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年轻的护士忽然就一愣。
  陆夫人没有再理会她,直接就走向了病床边。
  可是还没等她看清躺在病床上的陆正业,原本还在紧张地抢救陆正业的医护人员竟然都慢慢地停了下来,随后,她听见有护士的声音响起:“程医生,心跳已经停止跳动超过十五分钟了……”
  站在病床边的医生闻言,似乎僵住了。
  而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年长护士微微叹息了一声,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来到床边的陆夫人,想要说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安静片刻之后,她换了一句话,低声道:“程医生,陆夫人来了。”
  那位程医生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站在床尾的陆夫人。
  陆夫人却没有看他们任何人,站在床尾,目光只是落在陆正业身上。
  她的丈夫,风雨同路了将近四十年的人,此时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敞开的胸口上还连接着心电仪,可是床头的心电仪上,已经只剩了一条直线,再无一丝波澜起伏。
  而他,也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陆夫人安静地站着,纵使已经红了眼眶,情绪却依旧镇定。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医生,哪怕明明已经知道结局,却还是开口问道:“医生,我先生怎么样了?”
  医生站在那里,看了看陆夫人,目光很快又落到了缓缓从门外走进来的思唯和黎浅身上。
  思唯在看见病床上的陆正业的瞬间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随后猛地扑到床边,大哭着喊了起来,“爸爸?爸爸?爸爸你怎么了?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黎浅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看见这幅情形,眼泪瞬间也掉了下来。
  只有陆夫人还强撑着,固执地等待着医生的回答。
  “我们不确定陆先生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原本康复得很好,可是刚才突然发生了急性心肌梗塞,我们已经尽力抢救,可是……”医生没有再说下去,顿了顿,才又开口,“对不起,请节哀。”
  说完这句之后,周围的护士才静默无声地离开了病房,只留下医生和那个年长的护士处理善后工作。
  而直到此时此刻,一直苦苦强撑的陆夫人才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
  然而她仍是没有哭出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病床上的陆正业,缓缓走到床边,伸出手来,一点点地为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随后又伸出手来,轻轻地整理着他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
  直到戴着结婚戒指的那只手缓缓抚上陆正业的脸,陆夫人情绪才终于一点点地失控,看着这个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的人,难以控制地哭出声来。
  陆天擎是在半小时之后赶到医院的。
  他得到消息,从刚刚进行了一个开头的股东会议上赶过来,来的时候,黎浅正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眼眶泛红,目光发直地看着地面。
  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黎浅缓缓抬起头来,看见他,一下子就站起身来。
  陆天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此时此刻,黎浅竟然隐隐在他面容之中看出了苍白灰败。
  陆天擎缓缓走到病房门口,里面传来陆夫人和思唯的哭声,而黎浅蓦地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他。
  陆天擎看了她一眼,才往病房里走了一步。
  可是也仅仅只有这么一步,他就停住了。
  这一步,足以让他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陆正业,和伏在病床边痛哭的陆夫人和思唯。
  哪怕看得并不完全清楚,可是似乎只有这么一步,也就足够了。
  他没有再往前,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黎浅看见他的模样,其实很想将他拉开,很想将他抱住不让他再看——可是她又做不到。
  已经是这样的情形,终究已经诀别,从此天人永隔,再不多看几眼,还有多少时间能看见?
  正在此时,陆景霄也赶到了医院。
  跟陆天擎不同,他来到病房门口,直接就推开堵在病房门口的陆天擎走了进去,随后黎浅便听到了他低唤“爸爸”,带着隐约的湿意,随后声音更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里面三个人围绕着陆正业的病床,而陆天擎站在门口,却仿若一个外人。
  黎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他。
  “为什么会这样?”病房里却忽然又传来陆景霄的声音,“爸爸的病情明明已经稳定了,为什么会突然心肌梗死?医生呢?叫医生过来,我要问个究竟!”
  旁边始终站着的护士闻言,连忙低低开了口:“陆先生,我们很遗憾没能救治陆先生,我们已经尽力进行抢救,但是陆先生会发生这样的情形我们没有办法预料……”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陆景霄忽然站起身来,“是不是有人来看过爸爸?是不是有人跟爸爸说过什么?”
  他一面说着,目光忽然落在陆正业放在床头的手机上,一把伸手取了过来。
  可是按亮屏幕的瞬间,他却忽然僵在那里。
  思唯抬起头来,见到他的神情,忽然顿了顿,随后才缓缓开口:“是什么人给爸爸打过电话吗?”
  闻言,陆夫人也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陆景霄就在她身边,手里捏着那个手机低头不动,陆夫人轻轻将他的手拉了下来,目光便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手机画面停留在一个已经播放完毕的视频之上,而那个视频……
  陆夫人拿过手机,缓缓按下了重新播放的按钮。
  画面中很快出现了陆天擎,以及他面前的那一小撮白粉……
  视频原本就不长,而陆夫人只看了开头的几秒,就按下了锁屏键。
  屏幕瞬间恢复了漆黑如初,可是刚才出现在屏幕画面上的陆天擎,却仿佛已经深深印入脑海之中。
  陆夫人缓缓闭上眼睛,将手机扣在了病床上。
  “妈妈……”思唯见着她这个模样,又伤心又忧虑,忍不住从病床的另一边绕到了这边,一面伸出手来抱住陆夫人,一面伸手去拿那部手机。
  解开手机,先前没有播放完毕的视频继续播放起来——
  思唯全身都瞬间僵了僵,随后,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那里,陆天擎静静伫立着,而黎浅陪在他身边,两个人都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陆天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病床上的陆正业身上,黎浅则缓缓对上了思唯的视线。
  两个人目光相接,再加上之前陆景霄和陆夫人各自看手机时的反应,黎浅已经大概猜到他们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
  可是,怎么会……
  黎浅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病床边,陆夫人已经重新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陆景霄低低地喊了她一声,“先回家好不好?这里的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陆夫人双目红肿,一瞬不瞬地看着陆正业,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陪着你爸爸。”
  “妈,爸爸已经走了,我们要带爸爸回家,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陆景霄说。
  “我要亲自陪你爸爸回家。”陆夫人说,“你和思唯留下,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离开。”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去异常坚定,刚好传到站在门口的黎浅耳中。
  黎浅蓦地一僵,随即便抬起头来看向陆天擎。
  从站到病房门口时,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陆正业身上,直至此时此刻,他的视线才微微转动,终于看向了陆夫人。
  然而陆夫人却一眼都没有看他,她只是专注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缓缓握住他已经冰凉的手,终究又一次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陆天擎目光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安静站立了片刻,忽然转身就往外走去。
  第227章 他都已经听到了
  “四哥——”黎浅连忙喊了他一声,陆天擎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黎浅顿了顿,终于转身匆匆追上他的脚步。
  到了停车场,陆天擎准备取出钥匙来打开车门的时候,却似乎怎么都找不着钥匙。
  黎浅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尝试着轻轻拉了拉车门,车门竟然应声而开。
  而陆天擎所寻找的钥匙就放在车里,他之前连车门都没有锁,就直接冲进了医院。
  见黎浅打开了车门,陆天擎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直接拉开驾驶座的门就要坐进去时,黎浅却忽然拦住了他,“四哥,我来开车吧。”
  陆天擎安静地与她对视一眼,没有拒绝,转而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黎浅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缓缓驶离了医院。
  可是离了医院,又能去哪里?
  黎浅想不出答案,偷偷转头看向陆天擎时,却只见他撑着额头,静静地望着窗外,仿佛仍旧没有任何情绪。
  黎浅没有打扰他,也不再强求一个目的地,只是随意地开着车子奔驰在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街道。
  很久之后,当黎浅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将车子停下,再度看向陆天擎时,却发现他靠坐在那里,竟然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他们生活在一起,她知道他这两天有多忙,她也知道他这样的忙碌是因为什么——
  而正在此时,黎浅忽然想起,在前天,他们曾经约好,今天晚上要一起去医院探望陆正业。
  而那个时间,应该已经是他辞去陆氏集团职务的时间。
  他原本已经打算放弃一切,不再争权夺利,不再兄弟相斗,在尽量保证不会再发生刺激到陆正业的事情之后,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回归父亲的身边。
  可是终究是不可能了,终究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黎浅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视线控制不住地模糊起来。
  直至身后忽然传来鸣笛的声音,黎浅才蓦地回过神来,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靠在座位里的陆天擎,这才重新起步,驶向了陆家大宅的方向。
  他已经连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失去,在这样的时刻,为什么还不能守在父亲的遗体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