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里，仲坚从来不是霍仲庭的对手，尤其霍仲庭如此冷酷坚决的态度下，他只能怏怏地败阵下来。
  “堂哥，我不知道你跟明媚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失去孩子，肯定也很痛苦，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你的关心……”
  霍仲庭听得心如针扎，眸底翻滚着怒火。
  他将仲坚扣在墙上，挤出话语：“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个孩子，她根本没打算要！所以，她不会感到伤心！”
  仲坚这才是真正被吓到了，一时结巴道：“不……不可能啊！堂哥，你一定是搞错了！明媚她……她怎么可能不要……孩子？”最后两个字，在霍仲庭刀子般的注视下，虚弱地吐出来。
  霍仲庭冷笑：“你觉得没有证据，我会这么说吗？”
  仲坚哑然地望着他。
  是的，堂哥心思细密，做事谨慎，没有十足的证据，断然不会如此残忍地指证明媚。
  如果不是真的，堂哥也不可能如此冷酷无情。
  “可是堂哥……”他不能理解明媚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不止一次说过要跳舞！她想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上，她想成功，所以从没打算这么早生孩子！“霍仲庭干着嗓子，额头青筋直跳，”所以……她刻意隐瞒怀孕的事，私自去预约了手术，这样说够清楚明白了吗？”
  仲坚彻底愣住了。
  霍仲庭推开他，沉痛地闭了闭眼眸，极力找回冷静：“关于这件事，以后什么都不许再问，也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仲坚触及他可怕的眼神，讷讷道：“我多嘴再想问一句……你还打算跟明媚结婚吗？”
  霍仲庭僵直的身躯震动了一下，同样的问题，姚立威问过。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会收回对她的爱，不再像个傻瓜一般掏心掏肺。
  两人明明约好要彼此信任，彼此坦诚，有困难一起面对。然而在她心里，很多事情都比他重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他的意愿，甚至可以自私地牺牲孩子……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啊！他有知道的权利，更有保护那个孩子的义务……
  霍仲庭背过身去，不想让仲坚看到自己脸上的脆弱。
  前几天，他才向全世界公布与明媚恋爱的消息，亲口宣布要让她成为霍太太。如果现在让外界知道两人关系破裂，岂不是狠狠打自己的脸？她使得他满腔热情的付出，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纪明媚已经不配了！”霍仲庭语气很轻，透着坚定。
  她根本不在乎他，他为何还要在乎她？不让她受到一点惩罚，又怎么对得起自己？
  仲坚注视着霍仲庭孤直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才他在堂哥眼里看到了浓烈的悲伤，比当初安艺美离开时，要浓烈一百倍。
  一片沉寂之后，仲坚犹豫道：“堂哥，你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了。也许你永远不会跟明媚结婚，但是我知道，你依然爱她，不可能放开她。”
  明媚对舞蹈和舞台有多狂热，同为舞者，他最为理解。
  而堂哥有多在乎她，多想趁着伯父健在时与她步入结婚生孩子，他也比任何人清楚。
  如果明媚为了追求功成名就，当真私自去打掉孩子，那么以他对堂哥的了解，从此以后这两人再不可能有幸福了。
  “还有堂哥……”仲坚咽了咽口水，尽力地安慰，“你应该想开一点，不管怎样，孩子是因为车祸才失去的，不是明媚自己造成的。你心里很爱明媚，只要你愿意放下，跟明媚还可以……”
  “你走！”霍仲庭侧身，指着门口的方向。
  仲坚看看他冰寒发黑的脸庞，只得叹着气走出房间。
  楼梯口，只见芝兰站在扶手旁边。
  “兰姨……”仲坚不知道房间里的对话她听见没有？反正她的脸色非常古怪。
  芝兰看着他走近，小声道：“你堂哥的心情很糟糕，你别去招惹他。”
  仲坚点点头，眉毛皱得很紧：“兰姨，我堂哥和明媚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明媚怀孕了，发生车祸意外没了，就算没有车祸，她原本也不打算留下孩子。唉！”芝兰沉重地叹息，“这座屋子里只有你大伯不知道。他身体那样，谁也不敢刺激他。”
  仲坚跟着叹气：“你们做得对，是应该瞒着伯父。但是兰姨你也相信明媚舍得不要孩子吗？”
  芝兰的脸上浮现出不满：“纪明媚住在这里差不多半个月，是个怎样的女人兰姨看得很清楚。狠心打掉孩子的事，她做得出来。”
  “你们在聊什么？”楼梯下方传来陈正国的问话。
  芝兰一惊，慌忙收住声音，低头朝楼下客厅看去。
  陈正国推着霍文山刚从房间出来，她脸色发白，糟糕……山哥不会听见什么了吧？
  心惊的眼神转向丈夫，看见陈正国不着痕迹摇头，芝兰松了口气。
  霍文山膝盖上盖着毯子，双手交叠在膝头，好奇地望着仲坚：“臭小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这才刚到七点，你就跑到我这边来了。”
  仲坚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奔下楼，蹲在霍文山膝前。
  “伯父，我是念着你老人家的身体，特意一大早起来探望呢！”
  “探望我用得着跑去二楼？鬼鬼祟祟的！”霍文山嘴里呵斥着，脸上却挂着轻笑。
  自从知道明媚肚子里坏了自己的孙儿之后，他每天心情都很不错。医生说，只要保持这样的心理状态，多活个半年一载不是问题。
  他对生命的长段已不敢奢望，半年一载但愿能看到霍家的孙儿出世吧！
  “这不是以为伯父还没起床吗？不敢打扰，所以先上楼去找堂哥了。”仲坚赶紧岔开话题，笑嘻嘻地从陈正国手中接过轮椅，“伯父这两天怎么样，吃了国外研发的新药，还有没有哪里痛？”
  霍文山下意识按住经常疼痛的肺部，道：“看来你这个臭小子是真有心，放心，我现在就准备让正国送我去爱德。”
  仲坚担心道：“伯父，怎么一大早就去医院？复查还是……”
  陈正国答道：“你伯父最近想明白了，主动提出要去住院治疗。目前来讲，爱德的医疗水平全市最高，我跟仲庭也联系了其他国家的一些权威专家，邀请他们过来共同会诊，看看有没有好的治疗方案。”
  “原来是这样，太好了！期待伯父早日康复。”仲坚弯身握住霍文山的手，“伯父，我正好有时间，跟陈叔一起送你去医院。”
  二楼台阶上方，霍仲庭默默伫立。
  隔着一段距离，他仍然清晰地看见老头子脸上的笑容。倘若老头子知道孩子已经遭遇意外不测……
  他不敢深想，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尽量保密，能瞒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