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作者:
乌浪浪 更新:2024-05-17 17:01 字数:6233
陈法突如其来的坦然,倒让小贝满腔质问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小贝气闷道:“陈法,你不用再找我了,这事我不会同意的。”
小贝爸瞪着眼就要发火,陈法摆手制止,他神色温和,眼中透着失落,但也没有勉强,“既然你还是不愿意,这事就算了,我不会再纠缠你,你放心。”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镜花缘。
陈法说话算话,保证不再纠缠后当天就离开了暮源镇,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小贝爸妈气得跳脚,好端端一个金龟婿不抓牢,错过了再去哪里找?他们把小贝教训了一通,气哄哄地回了酒店准备收拾行李回b市,结果收到c市法院的传票,林浩的律师已经把他们告上了法院,他们作为被告必须出庭,短时间内无法离开c市。
镜花缘内,小贝坐到桌边,内心惶惶不安,“茹茹,他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沈茹茹回想着陈法刚才的一举一动,摇头道:“不好说,态度挺诚恳的,不知道他说的大师是哪位……”
道协有明文规定,道家弟子不准无故伤害普通人,这人敢帮陈法借火,胆子不小。
没一会儿,徐引舟又提了一盅燕窝过来,他进门时脚步顿了一下,走到桌边将燕窝端出来放在沈茹茹身前,“门口飘了一缕死气,那人找来了?”
“嗯。”沈茹茹把陈法的话原样说了一遍。
徐引舟摇摇头,“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他撑不了多久了。”
越是快要死的人,在明知自己能活的情况下,越舍不得放弃。
傍晚,小贝爸妈打电话来让她去酒店帮忙搬个行李,为了方便打官司,他们要去c市市区找地方住。小贝去帮忙搬东西顺便还给他们叫了车,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带了很多行李,跟搬家似的,她忙完回到观里后觉得有点累,早早就回屋休息去了,连晚饭都没起来吃。
深夜,镜花缘内的灯终于熄灭,沈茹茹和徐引舟刚送走一名顾客,关灯准备回屋睡觉的时候,徐引舟忽然把她抵在店铺后门上亲吻,她迷糊间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热。
忽然,徐引舟停住了动作,沈茹茹愣了愣,立刻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咚咚咚”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蹦跳,一下一下,向这边靠近。
第104章
那一声声闷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特别突兀,感受到它越来越近,沈茹茹和徐引舟对视一眼,把手摁在门把手上,悄悄拉开一条门缝。
门一开,“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变得更加清晰,月色下,一道红色身影一步一步蹦着从后院方向出来,缓缓向镜花缘左边院墙上的东侧门靠近。
沈茹茹弯腰凑在门缝里看了一会儿,倒吸一口冷气,眼睛里溢满惊愕之色,凑在上面门缝里一块儿偷看的徐引舟立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继续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穿着一身诡异大红嫁衣的小贝神色木讷,四肢僵硬,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蹦一蹦前进。她脸上画了一副浓艳的新娘妆,像扣了一只面具,头顶的霞冠随着蹦跳一晃一晃,金属坠饰碰撞间发出细微声响。
小贝来到东侧门后,僵硬地抬起手缓缓将门打开,动作一顿一顿像木偶戏里被丝线牵着演戏的木偶人。
沈茹茹眯眼看了会儿,没发现小贝身上有丝线之类的东西,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贸然冲出去把小贝叫醒。她的状态如此诡异,身上必定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中途打断不知道会不会对她自身产生反噬。
眼看着小贝离开了玄天观,两人从门后出来悄无声息跟了上去,远远坠在其身后。
夜色沉沉,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朵遮了去,河道两旁的石板路空荡荡的,路边各色小店门口高挂的一串串红灯笼照亮着静谧的街道。小贝晃晃悠悠地从避雨廊下蹦过去,一直蹦到一条偏僻巷子口。这条巷子不深,里面只有一户人家,就在巷子最里面,独门独院,一眼就能看到,院门上方亮着一盏光线微弱的红灯笼,两扇门面上贴了一对喜字贴花。
小贝停在巷子口,忽然拿出一方红帕盖在头上,然后才继续往巷子里蹦去。夜风吹过,掀起她的裙摆,露出红嫁衣底下一双绣艺精美的绣花鞋,绣鞋后跟上的小人偶一闪而过。
沈茹茹晃了下眼,再看过去的时候鞋子已经被裙摆遮住了,她立即跟上去,手心里的小飞剑随时准备着。巷子里光溜溜的没有任何遮挡物,一进去必定就会被发现,她想了想,掏出两枚【变色符】,给自己和徐引舟贴上。
【变色符】属于高级幻化符,使用之后,只要贴近任何物体就会变成那个物体的颜色,与之融为一体,就和变色龙差不多。这枚符箓收录在《玄天咒》里头,攻击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主要的是它在打斗中的辅助效果,用于偷袭特别好使。
两人贴上【变色符】后背靠着墙壁缓缓挪进巷子,全身颜色俨然已经与墙面融为一体,灰扑扑的,夜色里根本看不清哪儿是人哪儿是墙。
小贝依然保持着那副呆滞的诡异模样,只是在他们靠近时忽然僵硬地扭过头来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转了回去。
沈茹茹在老街住了那么久,从没来过这个地方,甚至根本没发现这里头还有条巷子,而徐引舟作为曾经的资深宅男就更不了解了,两人踏进巷子不久就感受到有点儿不对劲。他们回头看了眼,巷子入口消失了,后面没路,只有一条漆黑的河道。
看来这位大师不仅擅长操控迷魂之类的手段,还懂阵法之术……他们踏进这里的瞬间对方就已经知道了,那点掩饰对阵法来说根本没用。
沈茹茹脑海中瞬间掠过几个道上知名的大师,又迅速一一否定,懂阵法的大师实在不多,把这几个排除了,她一时想不到其他可能,只好暂且按捺住心中困惑,操控着飞剑把小贝的裙摆削掉,露出里头的绣鞋。
绣鞋后跟上的小木偶人顿时暴露在外面。那木偶人只有半截小拇指大小,衣着打扮和现在的小贝一模一样,一看就不是普通装饰品。沈茹茹迅速掏出【镇邪符】往那人偶上贴了一枚,结果小人偶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贝依然保持着呆滞的神态,瞳孔漆黑无神,她在门前站定,动作僵硬地敲响大门,高声道:“新娘来了,快开门。”
那嗓音尖锐刺耳,和小贝平时说话的声调完全不同。话音一落,院子里立即响起喜庆的敲锣打鼓声,热闹极了,但诡异的是里面没有一丁点人声,与喧闹的乐声形成鲜明对比。
沈茹茹准备好飞剑和攻击符箓,紧紧盯着大门,低声道:“她的鞋子绝对有问题,一会儿找机会脱下来。”
这时,院门开了,两列拿着乐器吹打的迎亲队伍从院子里出来。这支迎亲队伍十分特别,全部由半人高的木偶人组成,它们动作僵硬地从门内走出来,一张张木头脸上都画着喜庆的笑容,一边吹奏乐器,一边围着中间的小贝绕圈将她拥着带进院子。
徐引舟低头望着这些木偶人,目中浮现出打量的意味,“手工活做得很细致。”
沈茹茹怔愣片刻,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但她来不及思索,眼看木偶人都走进院子准备关门了,二人紧跟着溜进了院子,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乐声停下,陈法穿着一身新郎官袍走出来。他本就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这会儿又特意打扮过,衬着大红喜袍看起来唇红齿白风流倜傥,他笑意盈盈地握住小贝的手,满目温柔地看着她:“你终于来了。”
如果不是满院子的木偶人看起来实在古怪,新娘子又毫无反应的话,这画面还是挺养眼的。
随后他又抬头往院子里扫了一圈,对着空气朗声道:“既然二位朋友跟来了,那就出来为我们做个证婚人吧。”
沈茹茹眉头一拧,与徐引舟对视一眼,缓缓迈出步子,身上的颜色褪去现出原本的模样来,“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陈法转身看着他们,笑着说:“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牵着小贝率先迈进房门,里头被布置成了婚堂的模样,四处挂着红绸布,昏暗的红烛光中,小贝爸妈坐在上首位置里,神情呆滞一动不动,显然也被控制了。而他们旁边的角落里长身玉立着一个男人,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整个婚堂简陋粗糙,阴森森的十分瘆人。
沈茹茹走进门,一眼看到角落里的人,她扫了眼那人身上的唐装,下意识朝徐引舟看了看。现实中爱穿这种繁复唐装还挂个腰坠的人不多,大部分老头儿喜欢穿改良的简单款,而且不会搭配套裙裤,她长那么大也就见过徐引舟一个年轻人天天穿,没想到这位大师也是同好,不会刚好认识吧。
徐引舟收到她的视线,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微微摇头道:“不认识。”
虽然看不清脸,但仅仅从身段也能判断出,他没见过这人。
陈法牵着小贝走到婚堂正中间,朝角落那人拱手拜了拜,“大师,请开始吧。”
那人从角落里走出来,面容逐渐清晰。
沈茹茹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眼熟,可惜偏偏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她索性抛开杂念直说:“道友,小贝是我好友,为人热心善良,从没害过人,你就这么把她推进火坑,不好吧。”
那人点头道:“确实不好,她命不好生错了时间也没办法,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他看了下时间,举手示意陈法拉小贝拜堂,“时辰到了。”
沈茹茹见他根本不听劝,只好祭出飞剑和符箓准备硬拼。那人后退了几步,院子里的木偶人忽然涌进婚堂,它们手上的乐器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兵器,挥舞着向二人扎过来。
沈茹茹操控着飞剑从木偶脖子上快速划过,黄泉石锋利坚硬的质地轻轻松松把木偶脖子切断,一瞬间地上滚了好几个木头脑袋。但木偶没有生命不知疼痛,即使没了头依旧会动会打,她继续操纵着飞剑砍断它们的手臂,同时拿出一枚【碎星符】丢进木偶堆里。
星星点点的火星子迅速将木偶人燃起,成群木偶瞬间被火焰吞噬,婚堂眨眼成了火海,刺鼻的烟雾腾起。徐引舟一手一个把小贝爸妈扛到院子里安顿好,转身又跑进了火海中。沈茹茹正与那人在火中缠斗不休,两人都很狼狈,衣服上被火星子烧出不少小黑洞,脸也被烟熏得漆黑。
那人一边出招一边瞪着眼咬牙切齿道:“咳咳咳,你竟然烧了我的人偶,今天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咳咳咳!”
沈茹茹紧闭着嘴没搭理他,眼睛都快被熏瞎了竟然还敢开口说话,一会儿呛死真是活该。她闭气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准备找个空隙开溜,然而偏偏火势最小的出口被那人堵住,死活都要拦着她不让出去,一副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徐引舟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已经快被烟熏成焦人了,还你一剑我一拳地打着,仿佛结了血海深仇。他冲上去一脚踹开那人,扛起沈茹茹反身冲了出去。
院子里,陈法抱着小贝坐在地上,他漠然地盯着面前熊熊燃起的屋子,婚堂被毁,成婚仪式今天无法完成了。他低头看向小贝,发现小贝的绣鞋不知掉哪去了,脚上光秃秃的,他起身在院子里仔细找了一圈没发现,最后望着火焰中的房子,拿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准备冲进去。
这时,徐引舟刚好抱着沈茹茹跑出来,见他要进去,叫住他:“不用去了,都烧没了。”
陈法深深看他一眼,眼中布满红血丝,他一言不发扭头扎了进去,大火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沈茹茹被徐引舟放到地上,她往自己身上贴了枚【清凉符】,身上的温度顿时降了许多,不再那么灼热。
火还在烧,不过因为被阵法覆盖,所以火势无法蔓延到外面,房子烧完了,火自然就会灭。
过了一会儿,陈法摇摇晃晃地从房子里跑出来,背上背着那位大师。他跑出门的瞬间脱力躺倒在地,背后那人也跟着摔在地上,两人都被熏得黑漆漆,乍一看跟焦尸似的。
徐引舟起身过去把人往房子远一点的地方拉了一段,给他们贴上【清凉符】,回到沈茹茹身边坐下,望着熊熊燃烧的房子逐渐坍塌。
第105章
大火燃了一个多小时才消停,整座房子都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四面焦黑的墙壁。
沈茹茹早就缓了过来,她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陈法和那个玩木偶的疯子,掏出手机准备把他们的样子拍下来传给特别处。两人浑身都被烟火熏得漆黑,大晚上的就算开着闪光灯也拍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她尝试了好几个角度都只能拍到一片乌黑,只好作罢。
她转头去找徐引舟,见他正在废墟里翻找什么,凑过去看,“你在找什么?”
“这个,是那双鞋子上的,应该还有一只,不知道掉在哪里。”徐引舟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的小人偶。半截小拇指大的mini人偶穿着精致的大红嫁衣,头上的装饰完好无缺,一点儿没坏,倒是绣花鞋已经彻底没影了。
沈茹茹拿起人偶仔细打量,“这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没被烧掉。”
“和材质没有关系,我看过了,只是很普通的木材。”徐引舟弯下腰继续翻找,难得没有嫌弃卫生问题,他搬开石块和焦炭四处翻看,“关键是制造者。”
大人偶被火烧个精光只剩一撮黑灰,小人偶却一点儿事都没有,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那个没了人偶后就只会冲她挥拳头,打架毫无章法的道友八成做不出这么高级的小玩意。
沈茹茹脑海里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一丝感觉就消失了。
“找到了。”徐引舟从灰烬里翻出另一只小人偶,吹掉上面的灰,拿着走出废墟。
院子里,小贝一家三口和陈法二人依旧昏迷着,阵法笼罩着这一座院子,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因此即使这么大的动静,依旧没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先把他们绑了带回去吧。”沈茹茹掏出两枚【定身符】贴到陈法二人身上,随后将陈法身上的新郎官袍腰带解下来,把两人的手别到后背,背对背捆在一起。
小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这样——
夜色中,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正凶狠地将两具焦尸踩在脚下,手上拉着绳子,动作利落抽紧捆绑打结。
小贝下意识快速往后挪了挪,一声尖叫堵到嗓子眼,发出来的时候歪成了疑问句:“啊——?茹茹,你在干什么!?”她问完才发现不对劲,往身旁昏迷着的爸妈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嫁衣,神情惊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沈茹茹绑好绳子拍拍手走过来,“婚礼没成,你的命还在。”
她把小贝扶起来,见她精神状态还可以,就让她把她爸妈脚上的鞋子脱了,然后两人各背一个人带回玄天观,至于被绑着的那两个,就交给徐引舟了。
沿着来路走出阵法,他们平安回到观里,这会儿天已经开始泛光,附近好几户人家的公鸡开始打鸣。
把小贝爸妈安放在后院会客厅里,沈茹茹拍着手松了口气。她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刚才在火里吸了不少烟雾,嗓子疼得厉害。小贝傻呆呆站在沙发旁,茫然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被下降头了?”
沈茹茹给她也倒了杯水,正要解释,徐引舟扛着那两人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百里无殊。
百里无殊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睡衣裤,手里提着剑,锐利的目光在会客厅众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在小贝的嫁衣上,皱眉道:“你还真决定嫁了?”
小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他们阴我,茹茹刚把我救回来的。”
徐引舟把那两人直接往地上放,沈茹茹立即给他递了杯水,随后去取了块湿毛巾往那两人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将他们的真容露出来,指着其中一个问百里无殊,“你认识他么?”
百里无殊走上前仔细看了一会儿,神色怪异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真认识。
沈茹茹追问道:“他是谁,我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是余老先生的幺孙,叫余磨子,曾经也是特别处的成员。”百里无殊说道,“上回道法交流大会他也在,你忘了么。”
沈茹茹听到道法交流大会几个字,顿时回忆起来。余老先生当时上台卖竹筐,她看着觉得挺新奇,而后又得知三清盏也出自余老先生之手,就对余老先生格外留意了几分,当时确实有一个年轻人一直跟随在余老先生身旁,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人么。怪不得做的人偶这么精细,原来是家传渊源。
这么一来,那两只mini人偶的出处十有八九就是余老先生本人了,也不知道这事儿余老先生到底知不知情……
沈茹茹思索了一会儿,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解道:“既然是特别处的成员,更不应该随便剥夺普通人的性命,他这么做,特别处不会处罚他么?”
难不成道门里也讲究人情关系,余磨子身为玄三代有特权?
百里无殊沉默了好一会儿,表情说不出的奇怪,“余磨子这人……在道门里挺有名的,他做事情随心所欲亦正亦邪,触犯过好几次条规,接受处罚也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