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作者:荷风渟      更新:2024-05-17 18:24      字数:5991
  “鬼,鬼啊!!”宫烈尖叫着, 可是他的喉咙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死死压住, 根本动弹不得。
  小鬼忽然凑了上来, 它无皮的脸闪烁几下, 变成了一张帅气且富有魅力的成年男人脸庞。
  丁弘一!是丁弘一!
  丁弘一用细小无皮的鬼手捏着宫烈的下巴,冷笑道:“告诉你姐姐,她敢在我的小鬼身上动手脚, 我死了, 她也休想得到安宁。”
  宫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周围黑漆漆的, 根本没有半点丁弘一的影子。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好半天才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梦到丁弘一?丁弘一的话,言犹在耳,宫烈不由心神疑窦,难道姐姐她真的养了小鬼?
  不可能, 只是个噩梦而已,他怎么还当真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不由得,他摩挲着刚才被丁弘一捏住的下巴,那种冰冷又黏腻的感觉,挥之不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刚才被丁弘一捏过的地方,似乎有些隐隐作痛。
  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昨天下午开了动员大会以后,今天就要开始正式军训了。想到动员大会,宫烈也是来气,本来他还有机会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结果因为最近那些事儿,他连边都没沾上。
  真是倒霉透了。
  宫烈不知怎么回事,觉得自己今早似乎格外的疲惫,他一头倒在床上,想要再睡个回笼觉。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哨声。寝室里其他人全都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换上军装,跑了出去。
  很快,寝室里就只剩下宫烈和他在学校里的那三个室友。
  见他半天没动静,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床,说:“宫烈,快醒醒,要迟到了!”
  今天一早就要开始军训了,要是头天就迟到,先不说挨不挨罚,给人的印象就不好。前天晚上聚会的时候,宫烈的经纪人特意叮嘱了他们,让他们多照顾照顾宫烈,都是同学又是室友,要是宫烈有什么好资源,肯定不会忘了他们。他们三个虽然都已经签了公司,但都不算行业内特别好的公司,更不像宫烈这样有专门的经纪人和助理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即便现在宫烈正倒霉着,那也比他们强过百倍。
  他们虽然不至于去处处巴结宫烈,但也格外照顾他,希望宫烈当真可以漏点资源给他们。
  宫烈刚被噩梦吓到了,心情不好,不耐烦嘟哝道:“知道了。”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套上拖鞋,转身却见他室友面露诧异的看着他,宫烈皱眉道:“怎么了?”
  室友关切道:“宫烈,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脸色比墙壁还白,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不过,基地的环境确实不怎么样,他昨晚也热得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才迷糊过去。
  另一个室友也凑了上来,说:“宫烈,你下巴怎么这么红?”
  宫烈心里嘎登一下,赶紧拿起书桌上的镜子,一照,他下巴上确实有些红痕,难道真的是丁弘一来找他了?不,不,也有可能是刚才他自己摸红的。
  宫烈虽然不信鬼神,但禁不住心里一阵阵没由来的发慌,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等他换好军装,跟室友一块跑到操场,已经迟到好一会儿了。分管他们的教官,是个十足的愣头青,根本不把他们这些明日之星当回事,宫烈等人一去就撞在枪口上,直接被教官罚跑五千米。宫烈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惩罚,满肚子的不服气,他好歹还知道自己是个公众人物,而且他还想借军训卖卖人设,硬生生把气给憋了回去。可他脸上到底还是带了几分出来,分管他的教官,从来不追星,根本不知道他是哪根儿葱,直接把宫烈当成他手里不服管教的新兵蛋子,眉头一皱,直接给宫烈加了五千米。
  宫烈再也摁不住他的暴脾气,当场质问道:“凭什么?”
  “不服气咋地?”教官比宫烈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看着他,说:“就凭我是你教官。再加五千米,你们几个是他室友吧?你们陪他一块儿,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去吃饭!”
  宫烈的三个室友为了等他都迟到了,他们本来已经做好的挨罚的准备,哪知眨眼的功夫惩罚就翻了三倍,这教官可不好惹。眼看宫烈还要跟教官争辩,三人赶紧把他拉走了。
  宫烈一直都有健身的习惯,他看起来身形纤细,但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本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按说这一万五千米的惩罚,对他来说也不是完不成的任务,可是才跑了两圈下来,他就喘得不行了,连嘴唇都泛白了。勉强跑了五圈下来,宫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军训才刚开始,就把学生给训晕了,宫烈的教官不可不免的挨了顿训,他不服气的嘀咕,“看着就像个姑娘,怎么比姑娘还不如……”
  宫烈幽幽醒来就听到这话,一口气没接上,险些再昏过去。
  宫烈前段时间上升势头迅猛,这段时间又是非缠身,站哪儿都是焦点。迟到、被罚、昏迷,这一茬接一茬的,看得新生们目不暇接。个别学生违反规定,偷偷带了手机在身上,趁机拍了些东西下来,转手通过各种途径发到网络平台上。
  宫烈想借军训艹人设,第一天就给炒糊了,身上的黑料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的霉运还没有到此结束。
  从这一天开始,他晚上不是做各种稀奇古怪的噩梦,就是梦到丁弘一变成小鬼找他,很快,他便从睡不好变成了睡不着。明明困到的极限,却根本不敢入睡,恍恍惚惚睡过去,又很快被噩梦惊醒,几天下来,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军训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把学生训练成士兵,本身的训练强度不算特别大,都精心控制在学生们能够承受的强度范围内。
  可就这样,宫烈还是无法胜任。体能差也就算了,还经常走神,看起来根本无心训练,更有甚者,有几次站军姿的时候,站着站着他就睡着了,教官喊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叫醒,引得其他新生哄堂大笑。
  最后,宫烈实在是坚持不下去,让经纪人给他想办法退出军训。
  军训头天就闹出一场风波,现在军训的时间才刚刚过半又闹着要退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如果宫烈此时退出了,肯定会被黑得体无全肤,甚至还会消耗大量的路人缘,以后再洗白就难了。可宫烈说什么都不肯再在基地待下去了,他的经纪人没办法,只好给他弄了张权威医院开具的、符合免除军训条件的病情证明,把宫烈从基地里接了出来。
  这事儿,宫烈和他的团队已经尽可能的低调又低调了,可还是走漏了风声。消息不知被谁传到网上,宫烈的黑子和粉丝们顿时掐得天昏地暗,又一次,宫烈因为黑料上了热搜。
  然而,宫烈的噩梦并没有因为离开基地而结束,反而变得越来越的厉害了。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运气变得奇差无比,平地走路都能摔跤,喝口水能呛出肺炎,吃鱼险些卡到血管,刚走到医院楼下就碰到跳楼的,险些没把他砸个正着……
  短短十来天的光景,宫烈就再也无法做回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了,他认定自己是碰到脏东西了。起初,他还强撑着没去找宫素心,自己去寺庙找高僧化解、从黄牛手里买号请高人指点,结果乱七八糟的护身符、开光法器买了一堆,可都挡不住丁弘一的纠缠。
  忍无可忍,宫烈终于忍不住还是联系宫素心,把这一切如实告诉她,并质问她是不是真的养了小鬼。
  宫素心心里嘎登一下,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不过,她却在电话中矢口否认,并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暂时稳住了宫烈的情绪。挂了电话,她迫不及待的联系上吴兴吴大师,她心里有所顾忌,不敢在电话里多说,只说宫烈遇到了些麻烦事,约他到老地方见面详谈。
  刚巧,吴兴最近也遇到了麻烦事,他手下有个入门不久但天赋极高的徒弟,因涉嫌诈骗和迷女干被抓了,偏偏,他这徒弟招惹的女人里面,有几个背景很深,对方铁了心要弄他。出了丁弘一的事儿,他自废修为才保住性命,这档口,他也不敢轻易动用关系去捞他这徒弟。结果,他这一犹豫,特调处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他这徒弟涉嫌使用巫蛊咒术诱骗女人,骗财骗色,人直接被特调处带走了。
  特调处那边传来的消息,审查他徒弟的是龙炎的嫡系心腹,如今人已经被秘密关押起来,他们连人关哪儿都不知道,更别提捞人事儿了。
  吴兴只能庆幸,叶尽欢拜入门下的时间尚短,虽然跟他学了些本事,但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两人碰了头,把各自遇到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末了,宫素心不由怀疑:“丁弘一和他的小鬼,会不会落到龙炎那一系的人手里了?”
  吴兴摇头道:“应该不会,这完全不是龙炎他们做事的风格。”
  “那丁弘一会在谁手里?”
  一时间,两人理不出任何头绪来。宫素心付了不小的代价,从吴兴那里拿了一件很厉害的护身法器,让人转交给宫烈,并交代让他时刻戴着。
  然并卵。
  当晚,宫烈又梦见丁弘一来缠他了,第二天醒来,金光熠熠的楠木手串变成了一堆朽木烂珠。
  而几乎跟他同时醒来的夏莫,却发现他那玉质的方片,似乎有些发烫,方片上的纹路愈加鲜艳。
  灵机一动,夏莫试着将法力注入方片,这次,他才使出三分力,方片释放出来的功德金光就达到了上次隐瞒天道的程度。
  方片内的功德,竟然增加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夏莫百思不得其解,他还没搞清楚方片的功德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方片曾经的主人就找上门来了。
  第八十九章 暴露
  距离夏莫最初承诺林楠的时间, 已经所剩无几。林楠不得不靠气味浓郁的香水, 才能勉强遮住自己身上的腐臭, 大块小块的尸斑开始蔓延至他全身,每时每刻,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肌理下的疼痛和瘙痒,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身体里面长满了蛆虫, 随时都能破皮而出。他不得不用尽全部的自制力, 才能勉强忍住去抓挠欲望。
  而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 他对鲜血的渴望, 这种渴望犹如跗骨之蛆般,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理智。
  不止一次,他看着父母、看着斯年、看着其他活人发呆, 脑子不受控制的幻想着他们血液的味道, 等他回过神来,那种后怕和恐惧根本无法形容。
  为了避免自己失控伤害他们, 林楠借口要开学了, 导师让他参与一个新课题,事情多,提前搬到学校居住。然后,他又瞒着父母,弄了一份假的病情证明, 跟学校里请了半个月的假。
  林楠从小到大都是那种特别让人省心的、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他父母本身工作也十分繁忙, 不疑有他。不过,林楠的妈妈亲眼目睹他生吃活鱼,始终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每天要给他打一两个电话才放心。林楠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妈妈说,他甚至想把实情告诉她,可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能日复一日的去接受妈妈的关怀。
  越是这样,他越是无法想象,父母将要如何去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而另一边。
  张斯年服用完补心草熬制的药物后,彻底恢复了健康,如林楠期望的一般,他终于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先前,赖三占据张斯年身体的时候,说破了他的心思。他当时承认了自己对张斯年的感情,他以为张斯年不知情,可谁知张斯年不仅知情,而且还听到心里去了。
  经过检查,确认自己彻底恢复健康后,张斯年第一时间告诉林楠,他也喜欢他,他愿意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爱的人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逃出了死亡的阴影,他爱的人恰恰好也爱着他。
  多年心愿,一朝达成。
  可林楠却只剩下满心的苦涩。
  一个死人,拿什么去给活人幸福?
  面对张斯年充满期待和爱意的眼神,林楠用尽所有的力气拒绝了他,在张斯年错愕的泪光中,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张斯年抓着他的手,不甘质问。
  林楠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揣进裤兜里,漠然道:“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是我更喜欢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我自己、我父母,还有你,你的家人,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面。斯年,你还小,你太天真了,你不明白,娶妻生子才是正途。”
  张斯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语无伦次道:“楠哥,你不应该会说这样的话。”
  “斯年,你认为你真的了解我吗?”林楠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有的缺点我都有,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如果我之前说的话,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
  虽然我也爱你,但是我们早已阴阳相隔,注定无法在一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
  “斯年,冷静一点,你成年了,你现在恢复了健康,你应该学着用一个成年人方式对待问题。”
  张斯年直直看着林楠,决然道:“如果我恢复健康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宁愿去死。”
  林楠故作冷漠,实则狼狈的丢下两个字,“随你。”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人不欢而散,林楠以为他说了那番话,张斯年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不会再来找他了,然而,他低估了张斯年对他的了解。
  他离开后,张斯年起初确实非常失望也非常生气,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的楠哥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从小到大,林楠是他唯一的玩伴、朋友、兄长,林楠像哥哥一样,无微不至的关怀着他照顾着他,别说林楠承认了喜欢他,就算他压根不喜欢他,以林楠的个性,也绝对说不出那些伤人的话来。
  说不定,楠哥是有什么苦衷!
  一旦生出这样的想法,张斯年立即想起了大量被他忽略的细节,比如,林楠身上挥之不去若有若无的臭味,林楠经常心不在焉的走神,明明天气还热,林楠却里三外三层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他甚至还十分夸张的带起了手套。以前天气好,楠哥总会想方设法哄着他去外面散散步晒晒太阳,而最近,楠哥一次也没提过陪他去外面走动。
  很快,张斯年就记起了一件差点被他遗忘的事儿。
  几天前,家里的保姆阿姨买了只现宰的鸭子回来,她还特意把鸭血也带了回来。他亲眼看到林楠忽然对着鸭血发起了呆、不停地咽口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难不成,楠哥跟他一样,被来路不明的野鬼附体了?
  可是,他没在楠哥身上看到什么鬼魂啊?
  张斯年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平时最喜欢看些热血少年漫,看着安静乖巧,实则脑洞巨大,好奇心旺盛还有点中二。
  他实在琢磨不明白,就厚着脸皮给夏莫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他把林楠的异常一一说给了夏莫听。夏莫还是他原来的想法,认为真相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过,他还是暗中推了一把,他没有直接否认林楠的不正常,而是告诉张斯年,有什么疑问他可以直接去问林楠。
  于是,张斯年直接上门去找林楠,却被林楠妈妈告知,他有新课题要忙,提前去学校了。
  张斯年去林楠的学校,找到他寝室,却扑了空。问了以后,才知道林楠请了半个月病假,根本没在学校。
  楠哥,究竟去了哪?
  遍寻不着,张斯年重金聘请了一个专帮人逮小三的侦探,很快,侦探就帮他找出了林楠的下落,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弄到了林楠住处的钥匙。
  张斯年直接杀到林楠临时租住的房子,站在门口他便闻到了一股血腥臭味儿,房间里有声响传来,他敲了敲门,却没人给他开。略一犹豫,他用侦探交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门。大白天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借着门口照进去的光,他看到有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嘴里塞,光线太暗,看不清楚,那东西竟像是活物一般,挣扎得厉害。
  “楠哥?”张斯年摸到玄关处的开关,打开了灯。
  炽白的灯光下,林楠兀自咬着一只兔子的脖子,大口大口吞咽着,兔子的白毛、他的脸上手上溅满了血。林楠已经完全沉浸在进食的快感中,有人进来了,竟连头也不抬一下。只见他裸露在外的身体上,布满了成片成片的黑斑,大大小小的伤口溃烂得深可见骨,身上几乎看不见一块好肉。
  目睹了比他偷看的恐怖漫画还要可怕的场景,张斯年的眼泪夺眶而出,心口处传来阵阵绞痛,痛苦的源头不是恐惧,而是切切实实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