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作者:荣小轩      更新:2024-05-17 18:26      字数:5993
  孩子心思纯粹,成年人复杂的利益牵扯如今他们还感触不深,在那生死一线的战场之上,任何一个决定都将决定数万人的生死。对与错的界限被压上了太多重量,没有人能说得清清楚楚。然而无论做出怎样的抉择,都必须要为之承担相应的后果。
  小仙鹤在女孩讲故事的时候显得特别乖巧,故事讲完之后,捏着嗓子嘎嘎嘎叫了两声,然后继续贴在兔良身上。兔良伸手拍了拍小仙鹤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兔良爱不释手。
  隗家的孩子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互相讨论着自己的看法。话题持续了很久,直到隗天安催着众人回去睡觉。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隗家本家已经亮起了灯火,年幼的孩子彼此整理着衣衫服饰,检查法器。最终聚集到驻地中心,由隗天安率领,十岁以上的孩子加上冷卿和阿丑再一次进入了祭坛。
  其余的孩子虽然不能进入其中,却也衣冠整洁,端正站在门外,口中念着祝词,场面恭敬而神圣。
  兔良没有跟着进入祭坛,而是和其他孩子一起穿着端正的衣袍,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旁边,小仙鹤也领着那一群小黄鸭站定。就这么静静等待。
  夜色渐渐褪去,晨光取而代之。隗家驻地如往常一般起了浓雾,许久,浓雾也渐渐消散,在阳光彻底驱散雾气,笼罩隗家驻地之际。一声嗡鸣响彻大地,如同谁敲响了古老巨大的青铜钟,那钟声悠远醇厚,让人心神一明。
  兔良抬头望去,却不知钟鸣声来源,似乎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钟鸣声响了九下,每一声响过后,都会让人心智清明提升一个台阶,浑身舒适,如同张开了每一个毛孔,浸润自然之中。
  九声钟鸣之后,自驻地中心的祠堂下突然亮起银白色的阵法,阵法图纹迅速蔓延而去,最终遍布了整个隗家驻地。
  此时兔良等人看不到的是,除了主家,沼泽之地中,钟声播散出很远,钟声所及之处,范围内的各个隗家驻地守护大阵同一时间被主家引导牵引,同样启动了。
  守护大阵的阵法图纹逐渐汇聚描绘,最终全部点亮,阵法大亮,片刻瞬间消失,融入地下。同时隗家驻地的四周,竖起了看不见的屏障,将阻隔一切探寻,也无进入之路。
  祠堂的大门打开了,隗家的少年跟在冷卿和阿丑之后,目光中带着明亮的敬佩和仰慕,在启动之际,他们才发现这守护大阵会牵连周围其他驻地,灵力越强,钟声传播越远,同样灵力消耗也就越大,然而冷卿和阿丑二人仍旧成功了!两人之力,就轻松完成了隗家需要聚集九成力量才能启动的大阵。
  并没有多少时间告别,隗天安带着准备入世的孩子站在了守护大阵的分界线,踏出这里,他们将远离安逸生活,进入乱世之中。有年龄小的孩子忍不住嚎啕大哭,喊着哥哥别走。有女孩子在默默流泪,有男孩热血许诺,自己满十岁之后就入世去寻他们。
  冷卿三人也站在大阵边缘,前来送他们的是一群小黄鸭,准确来讲,小黄鸭是来送小仙鹤的。冷卿的脚边,小仙鹤贴在兔良身上,显然已经决定兔良去哪,自己就去哪。
  辞别之后,一行人踏出了守护大阵,仅仅一步,再回头就看不见隗家驻地的踪影。隗天安带领隗家的孩子与冷卿三人辞别,他们决定入世,并且沿着逆水河而行,一边修行,一边寻找生机的线索。
  冷卿三人则要前往囚龙池,向九溯借用引魂灯,寻找步月钧最终的去向。
  看着一行小小少年郎坚定的迈步离开家乡,兔良也斗志昂扬,回身迈步,一头撞到了毛茸茸的小仙鹤身上。
  小仙鹤“嘎嘎嘎……”
  兔良摸了摸小仙鹤的脑袋。
  最终,冷卿带着兔良,阿丑带着小仙鹤,快步向着囚龙池所在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小仙鹤的脖子都维持着一个姿势,那就是探向兔良所在的方向。
  阿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将肩膀上小仙鹤探成一条平行直线的脖子掰正。
  第77章 步月钧
  在阿丑怀疑小仙鹤会把自己脖子挺断的时候, 囚龙池终于到了。这一次虽然没有龙爪指引,但有冷卿在, 冷卿参与了隗家大阵的启动, 囚龙池的阵法是步月钧和钟留风所设,自然有隗家阵法的影子, 加上冷卿本身阵法造诣极高, 没用多久, 就寻到的正确的进入方法。
  再一次跨过浓雾,进入囚龙池。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被困的焦躁和痛苦挣扎,反而带着几分悠然和安宁。
  九溯正栖息在浅池之中, 巨大的脑袋垫在岸边,望着眼前的囚龙草, 修长的龙尾悠闲的在水中摆动。看到突然到访的冷卿和阿丑也没露出太大的情绪变化, 目光扫过冷卿肩膀上的兔良时, 倒是少了几分凌厉。“小兔子怎么来了?多日不见,进步不错。”
  兔良啪嗒跳下冷卿的肩膀,哒哒哒的跑到九溯旁边,然后伸胖爪摸了摸九溯飘荡的龙须。“多日不见, 胡须韧性好像更好了。”
  九溯“……”
  冷卿“……”
  冷卿两三步上前,拎着兔良的衣领, 将兔良重新放回肩膀上, 想了想又将兔良交给了阿丑。“带着阿兔去转转吧, 引魂灯一事我来商榷。”
  阿丑明白冷卿应是有话想单独同九溯说, 兔良也十分乖巧,和阿丑沿着浅池而行,转着小脑袋认真看起周围的景色,最后目光定在了呈现龙腾之态的囚龙草上,阿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过在兔良跳下去的瞬间,阿丑明智的伸开了手掌,接住了兔良。“我们不如游湖吧。”
  兔良遗憾的看了看囚龙草,最后还是乖乖点头。“好。”
  阿丑松了一口气,来囚龙池前,兔良已经将九溯和桃染的事讲了一遍,阿丑有点不敢想,如果九溯谈完事,回头看到兔良抱着囚龙草磨牙的情景,操心的阿丑还不知道,兔良还用龙须磨过牙。
  因为没有船,阿丑索性在浅池中扯了一片荷叶,然后将自己拟态成拳头大小,和兔良乘着一片荷叶,用灵力推动荷叶,在浅池中缓缓移动。兔良趴在荷叶边缘,低头看着清澈的潭水,还有悠悠荡开的波纹。
  山水如画,场面静美。
  浅池的水很清澈,加上并不深,很容易就能将浅池中的情景一览无遗。池中没有其他水生鱼类,想来是无法承受真龙的威压,水底生长着点点水草,水草并不繁茂,只零星分布。除此之外,最为醒目的,就是池中散布的引魂灯。
  引魂灯如莲花,没有规律的分布生长在潭水之中,或高或低,或深或浅,似悬挂在潭水之中。不过花心有火焰燃烧的引魂灯却只有一两盏,想来大部分引魂灯的成长时间还不够,不足以引魂。
  乘着荷叶接近浅池中央的时候,兔良看到了一座坟墓,知道那应该就是九溯曾经的坟墓,后来在桃染的蕴养下,才重新化形成龙。兔良望向岸边,冷卿和九溯不知在谈什么,不过一定不止引魂灯这么简单,否则冷卿不会支开自己和阿丑。
  兔良坐在荷叶上,随意一躺,却不曾想,迷迷糊糊之间就睡着了,醒来之际,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已经是晚上了。自己也已经从浅池中转移到岸边。
  “阿兔醒了,吃点东西吧,一会动身。”冷卿坐在篝火旁边,火光将他的轮廓染上了暖色的光晕。
  兔良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荷叶上,身上盖着小被子,抬头望去。看到篝火旁还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那人穿着一身白底暗金流纹的衣袍,一双眼眸自带几分凌驾之气,王者之息浑然天成。兔良的目光转移到那人的脑袋上,大眼睛猛地一亮。
  只见威严的男人头上长了一棵草,一棵十分眼熟的青草:囚龙草。
  兔良!!!⊙w⊙
  冷卿“……”突然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九溯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囚龙草,轻笑一声。“多亏冷卿相助,我才能将染带在身边。”九溯没有询问冷卿的身份,却也猜到冷卿的血脉不凡。
  兔良点点小脑袋表示理解了,冷卿身为仙草,对灵植尤其是青草类别自然多有传承,就像冷卿帮助卷耳化成卷耳草一样,自然也有方法帮助同为仙草的桃染。
  兔良醒来之后,盘膝乖乖坐在荷叶上。
  冷卿伸手过来,摸了摸兔良肉肉的小下巴,一边继续询问九溯一些当年的事。
  九溯也无隐瞒,事实上,九州真正的动乱发生在他昏迷和死后,知道也并不多。“当年那一战,即将战胜之际,突然一人率领大批将士突然而至,那些人不知疼痛,也仿佛不会死亡,战斗力极强,几乎没有弱点,似人非人。月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建议撤退,但是来不及,我们被包围了,即将覆没之际,染从天而降,率领众妖作战,这才搏得一线生机,但是之后,我就昏昏沉沉,对外界几乎没有了感知。如今听你们说隗家一事,我才明了,那些似人非人的恐怕就是狄叶木制作的傀儡军队,月钧应该是猜到了,然而却没有解决之法,傀儡军队不是凡人可以抵挡,也只有染率领的妖灵尚且能与之抗衡。”
  “那你可记得狄叶木的容貌?”冷卿询问。
  九溯皱眉,似在仔细回忆。“不知为何,记不清了。”
  冷卿若有所思,这种情况倒是同人们会不经意忽略北洲城百姓的眼睛相似,看来确实同一人了。只是不知这狄叶木究竟要做些什么?单纯的制作傀儡吗?“还有一事,听闻钟留风书画造诣极高,并且留下了一本画集?”
  “是的,在我们三人结识之前,留风是一名画师,行走北洲各地,画下的画作集成了一本画集,不过后来他在画完一副八尾图之后就封笔了,画集有什么问题吗?”
  冷卿指了指已经不知何时靠在兔良身边的小仙鹤。“钟留风画出来的画中灵。”
  九溯有些意外,看了看小仙鹤。
  小仙鹤傲娇的一转身,用屁股对着九溯,努力探着小脖子贴在兔良身上。
  “也许只是意外,创造生灵谈何容易,一本画集所画之物繁杂,能化灵的实在罕见。”九溯似乎明白了冷卿的意思,若钟留风能够点墨成灵,那他留下的那本画集,可能会孕育出诸多画中灵,但是这个想法着实有点疯狂。
  冷卿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动身了。”
  九溯听此,站了起来,回望了一眼囚龙池,眼中似有无限感慨。“走吧。”说着,随手召来一朵引魂灯,然后将一席红色衣角放入引魂灯中点燃。
  那红色衣角是冷卿和兔良辞别素衣时拿来的,是素衣在步月钧离开前夜从步月钧的新婚衣袍上剪下来的,当年的步月钧,就是穿着这一身红衣离开的。
  引魂灯渐渐明亮,光芒四散而开,几人环顾岸边,却没有看到步月钧的影子,兔良伸着胖爪指向潭水之中,众人看去,就在潭水中央那处墓碑旁,看到了步月钧模糊的身影。
  当年还没有囚龙池的时候,那是不过是略微凹陷的浅谷。
  步月钧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两人衣着都十分狼狈,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逃亡。两人安葬了九溯,行了离别礼,又在墓碑前站了片刻,才慢慢向着岸边走来。
  待两人逐渐靠近引魂灯,虚幻的身影更为清晰,而兔良也看清了另一个人的容貌,同样是一个男子,与肆意张扬的步月钧不同,那人带着几分书卷气息,不过身形开阔,眼神沉稳而坚定。
  步月钧和那人逐渐靠近,步月钧走到附近,突然停住了脚步,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回北洲城?狄叶木此人的危险程度不是你我能够应付。”
  那人嗯了一声。“画集还在北洲城中,情况紧急,没带出来,我打算试一试。”
  听此,步月钧几欲开口,最后都咽了回去。
  那人倒是看得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步月钧听此这才彻底爆发。“一本画集!值得你犯险!”
  那人抬眼,气定神闲。“就如同你为一人强行续命,每个人都有不能舍弃的。”
  步月钧似乎觉得自己不能和这个人沟通,努力平复了呼吸,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那人笑了笑。“保重。”
  两人就此分离,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那人也就是钟留风,向着北洲城的方向而去,而步月钧则向着桃染村的方向而去。
  冷卿几人见状,立刻跟上了步月钧的脚步,果然,没走多久,步月钧遇到了被打回原形的桃染,步月钧一副混不上心的浪荡之态,笑着说自己要回去娶媳妇了。之后辞别了桃染,继续上路。
  兔良有些意外九溯竟然也跟着他们离开了囚龙池,不过却没有出声询问,而是专注着引魂灯映照下的步月钧。
  辞别桃染之后,步月钧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愉悦的事,步月钧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到了隗家本家附近,引魂灯的光芒之中,灯火通明的隗家楼阁隐约可见。
  步月钧没有进入驻地,而是远远的站在山坡上,随后对着隗家驻地的方向跪了下来,郑重的叩首三次。“不肖子孙隗月钧,今日又犯家规,强行改命,今日一别,望族人,百岁安康,此生无忧。”
  步月钧似乎在与一切过去告别,行完礼之后,起身离开了隗家驻地。
  兔良想起隗家的白玉壁上关于步月钧的记载,步月钧的父母在他幼年时就因为一次敛尸出了意外,步月钧是被族人养大的,族人怜他,自然少了几分管束,结果却养成了他有些离经叛道的性格,虽然后来被逐出了隗家,不过步月钧显然对隗家有很深的牵挂,而隗家也对他怀有期待,期待他有一天能认错归家。
  接下来,他们跟着步月钧一路向着沼泽之外而去,离开沼泽之地,步月钧更为迫切,脚步也更快了几分。
  几天之后,他穿越了沼泽之地,路过了留风城,一步一步向着临天山脉附近而去。冷卿几人也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终于,又是一个夜晚,步月钧距离临天山脉已经很近了,距离临天山脉下的逆水河也很近了,而逆水河的旁边,就站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在等着他。
  步月钧换下了一身狼狈,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喜袍,晚风吹拂间,可以看到那喜袍的衣角缺了一部分。
  步月钧整理好衣衫,眼眸明亮,向着逆水河迈近,走出去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那人平静的望着他,轻笑一声。“好久不见。”
  步月钧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冷冷开口。“狄叶木。”
  第78章 赴约
  狄叶木也不在意步月钧的态度, 突然自衣袖中拿出一本书册,书册与普通的书籍装订差别很大, 仔细看去, 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书册,而是一本画集, 一本施加了如意属性的画集, 所以才能随意缩小到书册大小, 狄叶木随手翻了翻画集。“钟留风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奇才,画的不错。”
  步月钧警惕的望着狄叶木, 同时心中掀起巨大的惊慌,想到不久前离开的钟留风。画集在狄叶木的手上, 钟留风回北洲城早在狄叶木的预料之中,所以钟留风此行无异于送死之举。不止是钟留风, 狄叶木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说明自己和钟留风的去向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甚至连九溯的葬身之所也已有预料,只是碍于隗家,不能进入沼泽之地。
  “与其忧心他人,不如忧心一下自己。”狄叶木将画集收入衣袖。“我们也算熟人了, 我在祭坛看得到的,你一定也看得到。不必否认, 不出千年, 仙灵大陆必定崩塌, 没有生灵的生存空间, 我的做法,是目前唯一可行,可以让仙灵大陆继续存留下去的方法。”
  冷卿几人听此神色均是一动,原来早在百年前,狄叶木和步月钧就已经在祭坛看到了仙灵大陆即将崩塌的预言,而且看样子,狄叶木自己似乎找到了拯救仙灵大陆的方法。
  步月钧听此嗤笑一声,突然反问。“你的方法?不过是将仙灵大陆提前变成一座坟墓,自欺欺人的生机。”
  狄叶木摇头,并不认同步月钧的看法。“所谓的善与恶,光与暗,均是人为定义,混沌之初,并无分别。我之所以被定义为恶,那是因为我站的还不够高,你若愿助我一臂之力,站在众生之巅,我就是神。”
  “你猜,若傀儡人偶真的完美,为何曾经的炎帝没有将世间生灵尽数制作成傀儡人偶?而是单单制作我们隗家?”步月钧不为所动,依旧坚守自己的判断。
  狄叶木沉默了片刻。“那是因为我们不完美,我们还能感觉到痛,还有畏惧之心,还懂得恐惧,还有弱点。”
  两人相对而立,显然谁也说服不了谁,意识到彼此没有改变的可能之后,两人沉默的拿出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