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作者:不是风动      更新:2024-05-17 18:27      字数:5992
  洞口也出现了凤凰明尊送来的第一批信件——堆了高高的一堆。十五天的功夫,小凤凰、金翅鸟和玉兔一共写了上百封信件过来。
  贪狼和破军乐颠颠地过去拿了信,带回来开始拆,互相比较着各自信件的数量。贪狼道:“我有三十封呢,十五天早晚一封,不多不少,你比我少一封,肯定是玉兔忘了写。”
  破军找了半天,在大堆纸笺中翻出一张纸条,亮出来给贪狼看上面的一个兔爪印:“这也要算一封,我们两个是平手。你这么闲,不如去跟帝君比一比。”
  贪狼还真就过来找星弈,探头探脑地问星弈:“帝君,小圆圆给你写了多少封啊?”
  星弈拨了拨膝头的信纸,大略看了看:“三十封,看来这些小家伙都是商量好了一天一封。”
  贪狼察觉到有点不对:“可为什么您这儿的信件分量看着要大一些呢?”
  星弈谦虚道:“哦,除了给我的三十封,还有给煤球的三十封,你们可能不认识煤球是谁,不过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些都是给我的就够了。”
  小凤凰显然还给煤球也写了信,凤凰明尊干脆直接送过来了。
  破军鼓了鼓掌:“六十封,帝君胜出,贪狼,你没有二话罢?”
  七杀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微笑。
  他一封信也没有,无父无母,无亲无朋。七杀星本来就主司阴戾与克杀,是杀破狼中最凶的那颗星星,天庭中也少有人愿意与七杀接触,都传说他性情古怪。但他从来不理会这些言论。
  贪狼便转移话题,开始催起七杀找个对象的事情来,并承诺要月老牵线,为他找几个好看又有趣的仙女过来相亲。
  星弈在一边将信件收整好,按日期排序,把第一天给自己和给煤球的都找了出来,对比着看了下去。
  “卿卿夫君:
  今天早饭吃了五个练实,午饭吃了七颗樱桃和三个桃子,晚饭吃了三个练实,你不在,我也能够认真督促自己少吃饭多运动的,我是不是很乖?我这么乖,你就早点出来罢,我真的很想你。天庭窑子的计划也需要一个老板娘,我很孤单,微兼,也很想你,今天想着你就哭了。”
  落款,微兼的小鸟。
  末尾还有一小片水渍,仿佛是泪洒信纸,一边写一边掉了金豆豆。
  贪狼凑过来光明正大地看了几眼,而后惊讶道:“圆圆这么煽情的?我的天,我都要看哭了,怎么金金给我写的就是他们鸡毛蒜皮的那些事呢?他怎么就不会想我想到哭呢?”
  星弈保持沉默,但眼里已经泛起了温柔的笑意。
  他随后就打开了小凤凰写给煤球的那张信纸,看见开头是“煤球老弟”。
  “煤球老弟。”贪狼跟着念了出来,“不知道你几时才能出关,唉,我的夫君微兼也闭关去了,我没有事可以做,于是就来创业。我们的天庭窑子要开业啦!你的那一份我给你记着,我的小弟人人都有份,最近很忙,改天再跟你细说我们的创业过程。”
  “不知道你在梵天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我今天早上吃了五十个练实,中午吃了一百个练实,晚上和宵夜一共吃了三百个练实,比以前吃得还要多,我不敢告诉微兼,就骗他说我只吃了几个,反正他也不会知道,我觉得我还是很聪明的。最近和大家一起创业很开心,明尊也和蔼了很多,小弟们都很听话,太奇怪了,我一点都不想微兼,或许是因为我是一只坏凤凰吧!唉。他回来之后我就吃不了这么多果子了,但是表面功夫要做足,这些都是维持夫妻关系的合理手段,小煤球,你也要记住,以后说不定会用上的!我在给他的信上撒了点水,他看了一定很感动。一切祝好。你的圆圆大哥。”
  第62章
  贪狼还未念到一半时, 众人便已经捧腹大笑起来,贪狼亦是强忍着笑意念到了最后, 留星弈一个人黑着脸,从贪狼手里没收了小凤凰写来的信。
  贪狼腆着脸还要抢, 嬉皮笑脸地道:“念都念出来了,帝君您也不必害羞了, 既然两边的信都是写给你的, 那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都拿出来给大家开心一下如何?修行漫长无涯,总是要找些趣味的嘛。”
  这些人也愈发得寸进尺起来,贪狼在这边跟他讲道理, 破军顺手就顺走了剩下的书信,不似贪狼念得那般夸张, 但也慢悠悠地念了起来, 第二日的书信:
  给微兼:
  “今天是你闭关的第二天了, 我变得越来越想念你,不知道怎么办。因为思念成疾, 仙女姐姐说我可能患上了厌食症,因为我今天只吃了一个练实,非常节省, 但我并不觉得特别饿。你不要太担心我,我觉得或许是因为我太忙于事业,才这样才没有时间来吃饭。你看我这么认真地赚钱,出来之后一定要表扬我, 我真的好想你呀,非常怀念你表扬我的声音和神情。夜宵我准备喝半盅樱桃汤,从今以后我是一只养生凤凰,也是一只矜持的小凤凰了。”
  同天的——
  给煤球:
  “我已经跟凤凰明尊以及旺财商量好了,这期凤凰新晋班有一只叫红薯的凤凰小姑娘,我们给她取这个昵称,是因为她的毛色就像煮熟剥皮之后的红薯心,非常好看。等你这次出关回来,你就是一只成熟的凤凰了,能够化形成少年人,也可以和好看的姑娘相亲了。我思量过许久,你是一只优秀的黑凤凰,只是家庭方面总有些缺憾。我虽然是你的大哥,但我毕竟是微兼专属的小鸟,没有办法时刻顾全你,如果你能够有一门好亲事,那就是锦上添花,你觉得怎么样?
  “另外,夫妻之道我会慢慢教给你的,一份长久关系的建立,除了感情,还是要有套路的。比如我想,微兼现在虽然说着不嫌弃我胖,我也相信他以后不会嫌弃我胖,不过我还是不能一直这样给他留下好吃懒做的坏印象,这次他闭关就是大好机会,我其实吃得比以前更多了,也更圆了,不过我都骗他我在好好减肥的,要当一只矜持苗条的小凤凰。”
  众人又笑倒一片。
  星弈冷着的脸也生出了几分无奈:“我就知道。”
  他面无表情地给贪狼指:“你看这第一封信上的水渍,我都知道凤凰泪是直接凝成晶石的,他自个儿偏巧不记得了。那天我教训了一串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年小凤凰,把它们训哭了,这个家伙还记得去树藤底下捡,好日后卖了换钱。我看他是当凡人当久了,都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凤凰。”
  贪狼笑得喘不过气来,又和破军两个人争着抢着翻剩下的信件,最后都被星弈赶去了一边:“你们莫不是皮痒,这都是圆圆写给我的。”
  其他人也就不闹了。星弈重新将打乱的信封整理了一遍,按照日期依次放好,摆在一边,却并不去看,只是将其放在了自己平日冥想的座处,用一方玄冰当镇纸,仔细保存了起来。六十封整整齐齐,除开前四封都被人打开了,剩下的他挨个收拾妥帖,将因为长久放置门外而产生的皱褶与翘曲都被他好好地用法术抚平了,还原如初。
  星弈皱眉道:“大凤凰未免也太不讲究,这些信件写了不知道多久了,他就这样堆在洞口,风吹日晒的。”
  他从破军那里抢来了玉兔写的纸条——一张印着兔爪印的破烂纸张,在上面认真写道:
  大凤凰:下次装信用木函,谨记。
  他起身用一枚短镖将这纸条钉在了洞口处,而后回来接着打坐凝息,闭目养神。
  贪狼好奇道:“帝君不看小圆圆的信吗?”
  星弈道:“出关了再看也是一样的。”
  破军抬头看了看他,冲着贪狼摇摇头,示意他噤声。
  虽说此几人都曾经调笑过,说是既然星弈因为对小凤凰动心而致使星盘动摇、力量消退,既然暂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不如直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将小凤凰做成烤圆圆即可。
  但此事其实并非这样简单:星弈如今还能对星盘拥有一大半的掌控力,大部分还要归结于他心绪沉稳,晓得克制。破军也曾说过,若是星弈是为情爱要死要活的人,那么六界安定恐怕早就保不住了。
  七杀曾道:“若是如今这种情况,其实您应当与小凤凰保持距离,若是能斩断情丝是再好不过的。”
  破军道:“斩情丝谈何容易?走一步是一步便罢了。”
  星弈不曾说话,但所有人都看了出来,他未必不知道七杀的话没有道理,如今闭关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闲暇时间贪狼和破军靠着互话家常度过,七杀靠着闭眼睡觉度过,唯独星弈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眼中除了星盘再无外物。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他从心里知道他是乐于见到这样的变化的,如同步入彼岸花海、被前生美妙幻景所蛊惑而淹死的人一样,他知道最坏的结果——星盘崩散,冰雪堆成的圆球终于被另一颗活生生的小圆球给暖化了,化成掩映春日波光的水流,那是冰雪的劫难,小鸟的窝巢,但却无动于衷。
  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就如同此前他将玉兔的星星放入杀破狼中,亦没觉得这也什么不对。理智依然提醒着他放缓一点的好,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离他彻底沉沦情爱的日子还有多长久。
  他如今将星盘的感应法阵刻印在了手腕处,比起以前他日夜不休地待在冶炼室观测的做法,他如今可以直接感受到。若是星盘力量有波动,那么他的手腕上的印记会有灼热之感。那是一道晦涩美丽的印记,由星盘自然形成,不同于星弈以往见过的任何符文篆刻。仿佛是巧合一般,它正印在他放过血,对小凤凰承诺会快速愈合的伤口处。痕迹已经消弭不见,偶尔入夜后会仿佛火烧一般,带来一点微微的痛感,仿佛那加深的伤痕仍然在那里一般,看不见摸不着。
  “无妨,继续。”星弈说。
  又是不知多少个晨昏颠倒、日夜不休的日子,凤凰明尊又送了一批信过来,这次更多了。小家伙们经历了第一个月的离别,第二月都开始慌了,整天什么都不想做,想着自己的恋人,想得睡不着觉。
  小凤凰寄来的信却少了,每日一封,信笺越来越薄。星弈寻思着这只小鸟不同于常人,怕是真正地一投入事业就什么都忘了,连带着他也忘了,所以信越写越少。
  他看了看这些信纸,指尖摩挲着边缘部分,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照旧放去了他之前堆放信件的地方。他们的修炼正步入紧张时期,贪狼和破军都只匆匆将自家信件浏览了一遍,而后立刻全神贯注投入修炼中。大事当前,所有人都晓得顾全大局,若没有星弈以身作则,剩下的人也不会对自己如此苛刻。
  只有破军发现,偶尔在他们闲下来休憩的片刻中,星弈也会像是思绪突然断上那么一下,走神分心。他从来不往他放信件的地方看上一眼,但星盘却日益躁动。星弈也日渐习惯了,闲下来时放眼望一望灵洞中幽深的水潭,和衣踏入水中,让刺骨幽深的潭水没顶,漆黑的长发在水中飘散,而后湿漉漉地扶起来,整个人都带着寒气,唯独手腕间是灼热的。
  浮黎宫上下的泉水已经悉数变成了热泉,连带着浮黎山的雪都化了,只有这灵洞中的水还冷得让人受不了。极致的冰冷催生极致的灼热,四人运气蒸腾的热浪又将洞顶悬吊的冰锥化开,每天耳边都是滴滴答答的清冽声响。
  破军和贪狼开始写回信。凤凰明尊第二次来过后,把小家伙们的信都分门别类装进了木函里,里面的人便将装着纸笺的信封拆下来当信纸,慢腾腾地写着回信。几天写一行,十几天才空出时间将一整封完成,都放去了洞口处。
  星弈却不写,他抬抬眼皮子,淡声道:“我并不是多么想念那只胖凤凰。”
  三月过后,春日是真的到了,浮黎山上草长莺飞,终年弥漫的大雪也是头一次融化,露出了冰层与霜花之下的土地。这段时间里打了一段时间的雷,一阵一阵的,每天晚上都有好几阵,似有崩山之势,连灵洞都受到了波及,带得人骨骼震震作响。
  星弈起初没想起什么来,就这么震了几日之后,他一反常态地有些烦乱不安起来,却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安。还是七杀一语道破玄机,他问道:“最近浮黎山是有什么精怪扎堆渡劫么?一连好几日的,大雷九道,小雷不计其数,这若是都落到一个人头上,怕是要连灰都不剩了。”
  星弈心一沉——与此同时,他手腕处的星盘印记剧烈疼痛了起来,那种痛法锤心刺骨,让人在一瞬间失却血色——大脑放空一瞬,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苍白,看起来阴沉可怖。
  众人也感到了阵法的波动,纷纷将视线投过来。
  贪狼挠头问:“小圆圆是不是快渡劫了?”
  星弈强行稳住心神,淡声道:“无妨,他最近要到渡劫元丹期,要受三道大雷和数道小雷,我已经给了他许多金刚罩顶着,大凤凰也看着他,不会有事。他做生意说要从太上老君那儿批发金刚罩,卖给小神仙们渡劫,估计都扎堆凑在一起了。”
  众人了然。阵法继续催动,再无中断迹象,星弈却又走神了一瞬。
  又是一道雷打过来,震得人胸口发闷。
  他低声道:“今日先到这里罢。”
  杀破狼三人听命,各自去休息了。贪狼用手肘捅了捅破军,挤眉弄眼:“你看,帝君说着不想不看,还不是要去偷偷看了?”
  两个人眯起眼睛装睡,实际上偷偷抬起眼皮子偷窥,还勒令七杀一起同他们装睡。三个人就看着星弈原地打坐了半晌,直到深夜时,星弈才动了动,随手一指,将信件引到空中,从最晚的那封读起。
  便是十五日前的一封。
  开头就是哀怨的语气:
  “微兼,金金和玉兔都受到回信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写回信啊?好吧,我必须要承认错误,我承认你刚闭关时我没有很想你,还骗你说我很想你,可是我现在是真的很想你。”
  “微兼,你再不给我回信,我就不理你了。我最近在练习当一只正宗凤凰,正宗凤凰都是很有骨气的,生气了的后果都很严重,我要郑重提醒你。”
  “唉,我什么都不想了,微兼,你快点回来吧,我感觉我要把窑子弄破产了,明尊天天骂我,我很委屈。”
  他看得笑了起来。
  最近几天给煤球的和给他本人的信件倒是对应上了,这只肥凤凰似乎的确思他成疾,窑子刚开张,似乎生意不景气,小凤凰吱哇乱叫着说即将破产,催着他赶快回来。
  他记着小凤凰给他的信越写越少的事,写了一封回信:“知道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你,小圆圆,你说怎么办呢?”
  想了想又丢了,重写一封。头顶的水滴落下,仿佛低落了一声压抑许久的、带着欢欣的叹息。
  “我想你。”
  写完后,又丢了,重写第三回 :“思来想去,还是不想你的好,因为你是一只坏小鸟。”
  俗话说事不过三,然而他写了这么多,仍旧觉得不恰当,思来想去最终竟然不知道写什么,干脆搁笔休憩。
  破军远远地瞅了瞅,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啧”了一声:“真是没眼看,帝君和小鸟都这么纯情的吗?”
  他跃跃欲试:“不如暴力一点,贪狼,我们来帮帝君回小凤凰的信,你觉着我就按照我给玉兔的回信这么来如何?”
  贪狼一看,破军的草稿是分外下流的内容,诸如“想你,想操你”“想和你圆房一百次,你呢”“出来我要吃水煮兔肉”……等等。
  贪狼:“……”
  他怒道:“纯情怎么了!尊重一下我们这些第一次谈恋爱的人好不好!”
  破军一脸无辜,摊手道:“兔本性淫,我都习惯了,这有什么不好么?夜生活也是夫妻之道的一方面啊,往往更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你们都应当学习一下。”
  贪狼不理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星弈在的地方,轻手轻脚地摸了半晌,摸了几本神兵书,一边哗啦啦翻动着,一边借着翻动的声音飞快地捡走了星弈的三张废稿。
  他把三章废稿都包起来,打包撞进信函中,替星弈署了名,而后一并丢去了洞口。
  破军又把它拿回来,一定要替星弈再添一句话:“什么时候准备给我下个蛋?”而后和贪狼笑嘻嘻地你推我搡,再把信件放回去了。
  三天后,回信来了。
  和以前统一打包的方式不同,这次居然是小凤凰单独的回信,就是一张小纸条。
  星弈不知道,只以为外面那只肥凤凰心血来潮又给他加写了一封信。他取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每天。微兼,你不正经。”
  贪狼吹了声口哨,破军在旁边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