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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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肉 更新:2024-05-17 22:09 字数:4185
奚娴又问道:“你叫甚么名儿?”
那女子开口,沙哑道:“紫玉。”
奚娴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些银瓜子,给紫玉拿在手里,偏头温柔笑起来:“你是姐姐的丫鬟,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是我赏你的。”
奚娴的模样在阳光下十分纯真,就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应有的样子,也是她头一次这么开心的笑,对着紫玉这样几乎不认得的人,也能这般由内而发的欢喜。
紫玉姑娘看了奚娴一眼,轻轻眨了眼,垂下脸去。
她没有推脱,只是行礼谢恩,非常利落。
奚娴没有多呆,只是吃了半盏茶,发现嫡姐实在不叫她进去,便起身离开。
她有点参不透嫡姐的心思,昨夜待她这样好,都答应替她挡着太子,又承诺了那么多,把她哄得这样开心,叫她小姑娘。
可是今早起来又不见人影。
第24章
虽说嫡姐与她不是血亲,但奚娴是真心将她当作姐姐来瞧了。
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已经能够忘记前世的种种不开心,只要是人,都会有做错的时候。
奚娴认为这没什么,有些罪是可以赎的。
嫡姐这头一无所获,回了院子,那头老太太又告诉她,隔几日还有一场宴会要参加。
这次是继后娘娘的生辰,可非比寻常,奚家的女眷只有老太太身上带着诰命,自得入宫贺寿。
至于奚娴,身为世家贵女,也被允许一道进宫,只是有一定的名额罢了,到底有年轻的小姑娘进宫里,热热闹闹的才是皇后娘娘乐见的,是以本次寿辰倒是额外破例,让未嫁没诰命的姑娘们,也能有机会入宫去。
奚娴是不肯的,因为她不想见到太子。
最重要的是,奚娴希望重生后,他们能两不相干,互不相欠。
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皓月和萤火何足并论,一辈子都见不了面那也寻常。
奚娴只能跪下行礼,挺直了脊背道:“祖母,娴娴不想去,我才学规矩没多久,若是扰了贵人的眼,那对于奚家便是一件坏事儿了,请祖母成全了娴娴罢。”
只是老太太这次却很严厉,缓缓摇头拒绝道:“娴娴,你还小,不明白机会是多么宝贵。”
“你想想你弟弟,还有你姨娘,他们在江南能过上好日子,难道全是仰仗老爷的宠爱么?”
“不,他们仰仗的是你。你若是出息了,他们都是受益者,而你若是为上位者厌弃,那你姨娘与你弟弟,与王姨娘母女不会有任何分别,也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快乐。”
奚娴很不喜欢被人逼着,还是低顺着头,沉默着不肯说话。
姨娘和弟弟不可能一辈子靠她,所以她不会有所动容,每个人都只能靠着自己,想要机会和快乐,除了自己争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譬如她,亦比如许多人。
老太太端视她的神情,又温和询问道:“娴娴,你到底有什么心事,祖母总见你神思不属,行事悖乱。”
奚娴有些心慌起来,却始终双手捏紧,手心汗湿了,却不愿多言。
老太太把她拉起来,叹息道:“这事儿本是要你长姊去的,可你也晓得,她身子不爽利,实在没有空闲。你另两个姊姊没受过规矩,只怕行差踏错,可咱们奚家总得有个姑娘一道进宫,这事儿不好办。”
“若你当真不愿,祖母必不勉强你。”
奚娴听到这本还是嫡姐的事,只是姐姐不愿参与罢了,又思及昨夜里,嫡姐倾听她言语时温柔若所思的模样,心便软了下来。
如此想着嫡姐的好处,她无可奈何,只得垂头答应。
眼泪水却像是断了线一般往下掉,小小的一团跪在下头,老太太只能见到她头顶的发旋,绣着小兔子的粉白裙摆逶迤在地上,边缘露出一角水红精致的绣鞋。
这小姑娘瞧着可怜又委屈得要命。
老太太也没法子,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体。
小孙女年岁太小了,根本就不懂事。
太子年长她好些,已是成熟男人,且心思深沉,手握重权,注定要为了皇位厮杀,手上沾了那么多血,便与寻常男人区别开了,更不是一般女人可以伺候的。
她的小孙女儿娴娴和太子,压根不是能处在一起的人。
若要老太太自己选,即便选长相最艳丽,身材本钱最好,而心眼多的奚娆,这样的女人,像太子那般的男人才会喜欢。
即便不喜欢人,这身子也不至厌弃。
如何也不会选奚娴。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有哪个男人会迷恋奚娴这样的。
快要及笄的年岁,可一张脸却无端显小,带着点婴儿肥,看着还不知事呢。既对她起不了欲望,又谈何宠爱?
谁都看得出不合适,可是太子偏钟情了娴娴。
正在这当口,嫡姐院中的紫玉却通报着走了进来,身子纤瘦高挑,只对老太太利落一福,沙哑平静道:“老夫人,咱们主子吩咐过了,有的事若娴姑娘不喜欢,便不必勉强她,这个机会留给旁人便是。”
奚娴跪在地上,又一时的发怔,挂着泪的小脸呆愣着。
紫玉是怎么晓得老太太院里事的?
不过半会儿的功夫,她便这么快赶来了,那可实在是够快的。
老太太凝神看了紫玉姑娘半晌,才缓缓叹气道:“你们主子,便是太纵着她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任性不懂事也是有的,与她把利害说个分明便是了,何必事事都宠着,反倒把孩子惯得一事无成。”
紫玉不似青玉那般会做人,此时不过嗯一声,道:“主子的决策,奴婢等不敢忤逆。”
奚娴在一旁跪着,脸上还挂着眼泪水,紫玉又把她扶起来,拿了手绢为她擦干眼泪水,颔首干脆道:“奴婢告退。”
待紫玉走了,老太太亲自起身,把奚娴拉回了位置上端坐着,捏捏她的小脸,无奈道:“娴娴啊,祖母以前是不觉得,现下真觉我的小孙女儿命好。”
“只是这好命,也得长久才是。若是不能有一辈子那么长,便宁肯是没有的。”
奚娴听不懂,若自己这也算是好命,天下还有人命薄么?
奚娴没有答话,只是如释重负一般,从老太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自回了碧纱橱看书写字。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被要求看一些书籍,并写字帖,没有更多严厉的要求,只是这样修身养性的事体,奚娴自己也乐意去做,而且看的还大多是她没看过的,上头晦涩之处,甚至会有一些批注解释,以便她能看得更明白。
奚娴注意到,批注用的是簪花小楷,更是她上辈子惯用的笔法,一撇一捺俱是婉约娇柔,便明了是嫡姐作的批。
奚娴却觉得,嫡姐也不必用簪花小楷。
她隐约思考了一下,嫡姐翘着小指,捏着衣袖在窗台下写字的模样,便捂着腮想笑,想起姐姐那张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却又萎靡下来。
边看着书,她回想一瞬,稍想起一些关于皇后寿宴的细枝末节。
这个时候,其实老皇帝的身体已是溃败,只靠着一些内服的虎狼之药,只内里已然烂得不成模样,于是便更要靠着皇后的生辰营造出喜庆的氛围,不但能冲冲喜气,且还能叫一些有心窥伺者心存犹疑,按兵不动。
即便是为了这个,老皇帝也会把这场生辰宴办好。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会借着这次机会,再次遴选几个美貌的世家女子充盈后宫,这般能借机笼络几个世家,更能享受年轻的身体。
隋元皇帝是个再平庸不过的皇帝,而这样的愚昧,在晚年时期尤甚。
他有属于帝王的孤高和敏感心思,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一辈子都活在虚幻的拥趸之中,手腕不足以抵抗卧薪尝胆十余年的皇太子,却到死连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都不晓得。
才会到临终,都以为是自己误解了太子,而他是个忠君孝顺的好儿子。
储君殿下心思深沉,于朝政之事智珠在握,杀伐果断之余,手法娴熟老练得骇人。
奚娴的记忆里,这次遴选上去的世家女子中便有太子的人,在接下来的三年中更会是老皇帝的宠妃甄氏,最后老皇帝甚至会死于那个女人的肚脐眼上。
其他的皇子王爷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但变数太大,背后操纵受制颇多,而太子的人却一路顺遂,似是知悉了老皇帝所有的喜好和禁区,乃是天生为隋元帝而生的女人,故备受圣宠。
而那位绝代宠妃甄氏,最后却一根白绫吊死在屋里,甚至不能被允准厚葬。
奚娴知道,即便这个甄氏贵妃是太子殿下的人,却也不能代表甚么,他心性冷漠,若是谈好了条件,便不再有多余的恩赐和怜惜。
可是奚娴不懂,他这么厉害,为何又不立即杀了隋元帝,自己登基,而是耐性等了几年。
她一点也不懂,也没兴趣考究。
快到冬日里,奚娴便决定要为嫡姐做一双鞋,姐妹之间本就该亲手缝制些东西,彼此赠与,才能算得上是亲密。
自然,她认为嫡姐这样厉害,连剑法都练得凌厉精奥,必是无甚不会的。
女红绣花自不在话下。
若是会的话,必是要央嫡姐给她绣肚兜,或是荷包帕子的。
隔了几日,奚娴也听闻了皇后宴上的事体。
果然那位甄家的小姐被隋元帝看上了,纳入后宫封了妃。这甄家本也是世家之中的中流,算不得显赫或者冷落,却是百年世家之一了。
奚娴对于甄氏的容貌,自然是没有丁点怀疑的。
太子选中的绝色,样貌不可能会差,最主要的便是,传闻中此女内媚之相,胸口鼓囊囊的,身段丰腴含怯,难怪老皇帝会沉溺在她身上了。
不过更为重要的,大约还是性情和聪慧的头脑,与高段的手腕,不然也当不了隋元帝的宠妃。
奚娴对于甄氏没有好奇,顶多便是爱八卦些,况且她只关心自己的事体。
她本不欲叨扰嫡姐清修,却还是为了讨要尺寸的事体。
走了半程,尚没过院门,只见三姐奚嫣从嫡姐的内院走出来,一身藕粉色常服,披着掐金丝的猩红斗篷,手里捧着镂花铜手炉,头发温婉绾起玉穗垂落悬动,见了她便笑着寒暄几句。
奚嫣从前与奚娆关系不错,但自从奚娆出了事,三姐便甚少与她来往了,只是奚娴总觉得这个三姐也不大一般,通身的温婉贤良的气质,和她们另两个庶女都不同。
自然,奚家除了奚嫣和奚娆,其实还有两位姑娘,二姐在奚娴入府前便嫁了出去,四姐早几年过世了。
其中只有奚嫣最像个中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皆教养极好,行事从不偏颇,通身的文秀内蕴的气质叫人不敢小觑了她去。
其实在奚娴心里,三姐姐奚嫣是最像嫡女的人。
而嫡姐若是个男人,恐怕奚家便没有嫡长子奚徊甚么事体了。
奚娴见她出来,顺道问了一嘴:“三姐姐可是去见了长姊?我这些日子来瞧她,总是不见我呢。”说着便有些隐约酸溜溜的,脸颊泛红,又有点不好意思。
奚嫣微微一顿,才给奚娴拂去鬓发边的落叶,轻轻叹息道:“是啊,我不过是去与长姊说说话,没说几句便出来了,妹妹不要多心,长姊一向是最疼你的。”
奚娴没有再说话了,含笑着点头与奚嫣道别,莲步轻移进了屋。
嫡姐正站立着作画,是一副水墨山河图,卷轴铺在长桌上,纤细高挑的身段背着光影,眉眼轻垂时,叫人瞧不见神情。
嫡姐的手执笔,是骨节分明的利落,腰间佩戴了一块雕工繁复的玉佩,肤色冷白似冰雪,通身俱是云淡风轻的气度,不言语时叫人难以小觑。
奚衡鬓发上带了赤金点翠的牡丹,垂落下点点流苏,显得格外华贵雍容,抬眸是一片寂然深邃,使人不敢与之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