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节
作者:
曳光 更新:2024-05-18 01:04 字数:4717
不过,虎头离去之际,抬手指着只到他胸前高的玄玉子教训道:“若敢泄露我兄弟三人的行踪,老子捏碎你的鸟卵!”
当洞府之中只剩下了玄玉子独自一人,他犹然躲在角落里而惶惶不安。尤其是两手还捂着下体,倍添几分可怜的模样。而久久之后,其眯缝的双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怨色……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春秋味道
……………………
三道人影踏风而行。
半日过后,落花洲已被远远抛在了千里之外。前方的山谷中有村舍错落,炊烟袅袅,恰是傍晚的黄昏时分。
兄弟三人放缓了去势,相继落在一座数百丈高的小山顶上。
所在群山起伏,林野茫茫,更有淡淡雾霭笼罩。右手的数十里外,则是无际的大海。那儿有晚霞醉落,还有凉爽且带有丝丝野性的风儿缓缓吹来。极目远舒,景色抒怀,顿时令人心旷神怡!
“由此横越千荒,路途甚远。而这般赶路,天晓得何年何月才能抵达万山。不妨就地歇息一宿,且混个逍遥自在。龙哥意下如何……”
“老大或有此意……”
“哎、我说老大,可曾听见我兄弟说话……”
“老大……”
虎头与老龙兄弟俩均无意风景,双双看向自家的老大。既然天色已晚,又不急着赶路,寻地落脚歇息,倒也合情合理!
林一却是背着双手而驻足回望,神色中似有踌躇。闻声,他转过身来,自语道:“玄玉子性情乖僻、偏执,为人全无道义可言,且闪烁其词而似有隐瞒,以后难免惹出祸端……”
老龙会意道:“我见老大当时便已动了杀心,却又为何迟疑……”
“哎呀!老大这人你还不知道,对相熟的人难下狠手,唯有逼到最后,才不得已而为之。台胜如此,元信子也如此,哼哼……”
虎头早有所料的模样,拍着胸脯嚷嚷道:“且稍待片刻,我这便返回落花洲而永除后患……”
老龙没加阻拦,看来也有此意。
林一眉头微皱,轻声喝叱:“给我站住!”
虎头作势便要飞起,满不在乎道:“你那是妇人之仁……”
林一叱问:“若是动辄便以猜忌而滥杀,林某与九玄、凌道之流又有何不同?”
动辄猜忌,并刚愎自用者,远远不止九玄、凌道等人!
老龙有所触动,不及多想,抬脚挡在虎头的身前。
虎头只得作罢,依然不忿道:“九玄、凌道之流固然可恶,却未必一无是处。至少人家猖狂一时,而你我兄弟只能藏形匿迹。取长补短,才是道理……”
林一没有想到虎头会当面顶撞,并出言教训自己,不由得微微怔然。他沉默片刻,暗吁了下,缓和着话语,说道:“林某只知道谨守本心,而行道自然,绝不会去钦羡别人的强大……”
虎头好像是听不得说教,嘟囔道:“你那是固执!”
林一摇了摇头,说道:“固执也好,妇人之仁也罢,而每当灾祸降临,却从不以你我的意愿而有所改变,同样也不以小小的玄玉子而有所改变……”他抬手指向黄昏天色,又道:“正如那阴晴圆缺,根本无从回避。且坦荡自我,面对就是……”
虎头还是不服气,争辩道:“我言辞笨拙,自然说不过你,而你那一套太过迂腐……”
老龙见林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张口打断道:“九玄不死,祸患不除。或有为虎作伥者,却不可一概论之。而老大既然当时不杀玄玉子,又岂能出尔反尔?来日他要作死,再成全不迟……”
虎头哼哼道:“多此一举……”
林一见两位兄弟争吵起来,不再理会,抬脚往前一迈,乘着晚风直奔前方的山谷飘然而去。
山谷中坐落着一个小村子,二、三十户人家。四周树木掩映,山溪环绕。阡陌之间,谷物成片。还有一条宽阔的土道从山林中逶迤而来,再横穿直过而伸向方向。
林一落在村头的道边,不由得神色一动。
土道的两旁,青草茵茵,野花怒放。随着山风吹来,暮色妖娆,四方的田园景色倍添几分宁静与悠然。而前方一处独门院落中飘来的淡淡酒香,更是让人心神一振。
“老大!兄弟之间,难免有意见相左而口舌相争的时候。勿要介怀……”
林一正要举步,两道人影已落在身后。其闻声回头,恰见老龙两眼关切。他神色一凝,随即嘴角微翘而继续往前。
老龙打量着林一的背影,跟着释然一笑。
虎头却已是两眼放光,没心没肺般地乐道:“吼吼!酒香……”
土墙院落,栅门大开。宽敞的院内,摆放谷物、酒糟,以及坛坛罐罐等等。迎面则是一排三间石头屋子,简陋而坚固。一位老者正自忙碌,忽而抬头看见有人登门,忙在腰缠的布裙上擦拭着双手,匆匆施了一礼,扬声招呼道:“呵呵!曲大我实在是无暇分身啊!三位老哥若要买酒,还须等上片刻……”
那自称曲大的老者,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已是须发斑白,唯有脸色红润,整个人透着精神。他招呼过后,再不虚套,径自搬起一捆烧柴走进屋内。有蒸腾的雾气从屋内弥漫而出,其中淡淡的酒味愈发香醇!
林一施施然走到了院中,将四周的情形看在眼里。
这是一家酿酒的作坊。自称曲大的老者,则是酿酒的匠人。今日寻香识味,还真来对了地方!
林一嘴角含笑,踱步到了石屋的门前。
屋内垒砌着炉灶,并堆放着怪异的坛子。而那曲大正自忙着添柴加火,脸颊被映照的更加红亮。他见来客并未离去,笑道:“三位可是过路的仙长……哎、哎,那坛子里的酒不能饮用……”
虎头跟着蹿到了门前,二话不说,冲着堆放在墙角的一排酒坛子便伸手抓去,却不料被主人家出声喝止。他只得讪讪缩手,抬头撞上林一的眼光,禁不住憨憨一乐,好奇问道;“缘何饮不得……”
林一淡淡一瞥,抬脚踏入屋门。
虎头挠着下巴,疑惑道:“老大有些古怪啊!我说龙哥……”有人越过身旁而直接进了屋子,同样是不理不睬。他不以为然地摇晃着脑袋,随后便要跟过去。
曲大丢下手中的柴火,摆手急道:“三位仙长!正当出酒的关头,这般拥挤,岂不碍事……”
老龙转后一步,低声叱道:“少凑热闹,出去……”
虎头差点给撞上,急忙躲闪退出门外。他见老龙不似说笑,微微愣怔下,又冲着屋内瞅了一眼,这才哼哼着转身离开,索性一人在院子里兜起了圈子。
老龙在门前的木凳上坐了下来,对虎头的动静视而不见。
林一也是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打量。一个凡俗间的酿酒老者,言行举止却是不俗。他好奇之下,含笑问道:“你怎知晓我三人的来历……”
曲大见四周宽敞了,不再驱赶来客。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坐在炉灶前,分说道:“我曲大所酿之酒,绵柔劲道而甘冽芳醇。常有过路的仙长闻香而来,便也渐渐传开了名声,呵呵……”其话到此处,很是得意,笑着又说:“莫看这灵水谷虽小,也有年轻后生外出寻仙求道呢!而此时天色已晚,三位却不请而至。以在下看来,必然是仙长到访……”
林一不予置否地笑了笑,就地坐在身后的柴堆上。
灶台占去了屋内一半的地方,并有烟囱通向屋顶。而那灶台上的大坛子,被火焰蒸煮着,发出阵阵的热浪与酒香的气息。自己虽说饮酒的年月不短,而亲眼目睹酿酒还是头一回。
林一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形,说道:“林某也是好饮之人,尚不知你所酿美酒有何不凡之处……”
曲大给灶膛里添了把柴,两眼盯着灶上的大坛子,手抚胡须说道:“人间美酒,以五谷所酿为最。而其中的规矩众多,皆不可或缺。祖上《酒经》有云,以稻、黍、稷、麦、菽为酒基,先后经过配、拌、润、糟、开窖、起窖等十八道工序,方能上甑蒸煮。而上甑之时,还须谨记平、匀之要诀,等等。待出酒装坛之后,再以油纸泥封,并贮于地下窖藏两月,“五谷酿”方得小成……”他说起酿酒的诀窍,头头是道,余兴未了,又道:“百酿一坛酒,岁月化琼浆;举杯叹蹉跎,春秋味道长,呵呵……”
百酿一坛酒,岁月化琼浆;举杯叹蹉跎,春秋味道长。
如上所言,应该是一段酿酒的要诀。要知道酒水装坛之后,存贮愈久,酒味愈发醇厚。而这何尝不是为人的道理!未经风雨,难见彩虹。没有岁月的历练与苦难的涤荡,又怎能体会到人生三味!修行同样如此,还须千锤百炼……
林一若有所思之际,曲大已灭去了灶膛中的柴火。只见他又将一个大缸置于灶旁,接着从那坛子状的陶甑中留下的淡黄酒水。酒水滴答,随之浓香弥漫。
门前的老龙禁不住翕动着鼻子,连连点头赞许。
曲大撩起腰间的围裙擦拭着双手,长松了口气,笑道:“呵呵!出甑已罢,明日便可装坛入窖。让三位仙长久候了,随我来……”
林一起身相让,问道:“尚不知酒价几何,是金是银,还是珠宝……”在百溪的九曲渡口,曾因酒资不明而遭遇难堪。如今美酒诱人,还是先问清楚才好。
曲大往门外走去,随声答道:“在下不收金银财宝,只收灵石。一年窖酒,十块灵石;五年窖酒,百块灵石;十年窖酒,五百块灵石;年份愈久,灵石倍增。价格公道,呵呵……”
明价买卖,虽说公道,可也够贵的!
门前的老龙诧异道:“你一凡人,要灵石何用?”
曲大笑着答道:“呵呵!实不相瞒,小儿乃练气修士,亟须灵石修炼呢……”
林一跟在曲大的身后,暗暗摇头。怪不得这位面对仙人如此从容不迫,原来家中便有修士。而老龙与虎头没有灵石,自己在离开九州的时候还随身带有不少……
便在此时,院子里突然传来酒坛碎裂的响声,接着有人怒道:“欺人太甚……”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人品酒品
………………
院子里多了几个年轻人,皆衣衫破碎而狼狈不堪的模样。为首的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身上还带着血迹,盛怒之下,将几个空酒坛子给踢得粉碎。
虎头恰好从屋后冒了出来,打着哈哈瞧着热闹。忽而发觉有人满脸狐疑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两眼一瞪,嚷嚷道:“干啥?莫要有了坏事便想到咱家的头上,哼……”他很是委屈地哼哼了声,竟是一甩大袖,径自越过那几个年轻人,随即出了院门扬长而去。
林一站在石屋门前,与一旁的老龙换了个眼色。
老龙耸耸肩头,不以为然地抱起了膀子,传音道:“那还是个娃娃,正当锋芒毕露,且由他任性便是。尚不知来者何人……”
林一转而看向院子里的几个年轻人。老龙说的不错,兄弟之间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忍让与宽容才是相处之道。不过,有的时候,某人的任性,仅仅是为贼心虚的掩饰!
与之同时,曲大紧走几步,诧然道:“曲郎,出了何事啊……”
曲大,曲郎,简单好记,听着便是一家人。
果不其然,那为首的男子恨恨啐了口,说道:“爹!我等运往海边的数百坛‘五谷酿’,皆被人抢了去。不仅如此,还将我等打伤……”
灵水谷酒坊,除了曲大之外,还有曲郎与几个年轻的后生跟着帮忙。今儿清晨,众人带着两大车五谷酿,只为运到海边销往远方。谁想天色将晚,大车与酒都没了,人还被打伤了!
曲大急忙上下打量,关切道:“我儿伤势如何?”
曲郎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垂头丧气道:“孩儿无妨!”
不远处有人说道:“师父!那些人来自苗林谷,着实霸道……”
有人附和道:“好几个修士呢,郎兄难敌四手……”
有人庆幸道:“若非我等当机立断抛下货物,绝难生还呢……”
那是酒坊的几个学徒、伙计,七嘴八舌叙说着此前所遇的凶险。
曲大长舒一口气,安慰道:“无恙便好,无恙便好……”
曲郎却是不耐烦地猛一摆手,出声呛道:“此事断然不能善了,爹爹莫再啰嗦……”
曲大神色尴尬,一时无措。
恰于此时,有人叱道:“放肆!”
曲郎带人返回之际,已然留意到了院子中的老者,却见对方在观摩自家酿酒,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谁料那面相清癯的老者突然出声呵斥,他这才透过朦胧夜色凝神看去,犹自带着怒气,反诘道:“你是何人,岂敢出言无状……”
林一走到了院中,手扶长须,冷声道:“你爹获悉意外,不顾辛苦酿得的数百坛酒,而只在乎你的伤势以及安危。舔犊之情,溢于言表。血肉挚爱,如日昭昭。而你身为人子,却轻浮自负而不守孝道。即便练气七层,终究还是枉然……”
曲郎被训得面红耳赤,忍不住跳起来喊道:“你难道是筑基的前辈……”他随手抓出一把小剑,竟是煞有其事般地戒备起来。其他的几个年轻人也是一团忙乱,俨然便是大敌当前的架势。
林一眉头微皱,随意拂袖一卷。曲郎的小剑顿时脱手而出,吓得他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