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上桌啦！都快来坐。」常夫人和胡元宇端上一盘盘的菜餚，慕青遥与常兰倚的对话这才告一段落。
  饭桌上，香香开心分享着刚才踢毽子得胜的战绩，常夫人夸她两句，她就更加兴高采烈地说个没完。
  慕青遥与司璟宸对上视线，就见后者既好笑又无奈，心下明白徒弟这是故意让着对方呢。还是乖徒懂事啊，要是换作刘炫或霸天峰那位宫羽棱，肯定毫不留情完胜小丫头。
  那画面光想想就好笑。
  「说起来元宇呀，我听人说你又去找那些公子哥儿了？」常夫人关心地问。
  胡元宇夹菜的动作一顿，收回手将筷子放下，垂头丧气地说：「是，对不起。」
  常夫人重叹一声：「你这孩子也真是，那些公子哥儿狗眼看人低，成天欺负人，你老撞上去不是找抽嘛。」
  胡元宇无话可说，只得频频道歉。
  「所以呢？」常兰倚平静地问：「你找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胡元宇踌躇半天才说：「大、大户人家藏书多，那李三少爷承诺过，只要我帮他写些诗词送人，就让我借几本回去瞧瞧。」
  常兰倚挑眉，继续追问：「要书为师也能给你弄来，何故非要找他们？」
  面对自家师尊的逼问，胡元宇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都急出汗了。
  「是不是因为那个漂亮姐姐呀？」香香嘴里边嚼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
  「唔⋯⋯」胡元宇整张脸涨得通红，忙低下头去，都快把脸埋进碗里了。
  常夫人一听有八卦，整个人都精神了。「香香你快说说，什么姐姐？」
  「就是娘亲不让靠近的那栋楼里有个姐姐，元宇哥哥都会送信进去给她，香香都看到了！」香香挥舞双手道。
  「不让靠近⋯⋯」常夫人一听脸色微变。她唯一警告女儿不能靠近的地方，在这座城镇中只有一处——青楼。
  「香香。」常兰倚放下碗筷，严肃地盯着女儿。「你为何知道是送信给姐姐？」
  「啊？就是姐姐啊⋯⋯」香香话未说完便意识到不对劲，忽而浑身一震，迅速摀住自己的嘴巴。
  哎呀！坏了坏了，她就不该嘴快，这下爹爹知道她偷溜进去过了。
  常夫人愣神半晌，眼睛突地瞪圆。「香香！」
  香香急忙向胡元宇投去求助的小眼神，胡元宇见状无奈极了。这孩子卖了他不说，还想让他替她说情，真是太残忍了⋯⋯
  「咳，师尊师娘不必担心，弟子很快就把香香带出去了。」胡元宇还是疼香香的，赶紧出声打圆场。
  「臭丫头，一会儿再收拾你。」常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又把话题绕回胡元宇身上。「你去青楼给姑娘送信，这是为何？」
  胡元宇尷尬解释：「李三少爷心仪那里的花魁，可、可那位姑娘只欣赏有文采的人，所以李三少爷让我写好诗词后以他的名义送过去⋯⋯」
  「哎呀，你傻呀！」常夫人气急败坏。「你没事给那种人做嫁衣干啥子？你——」
  常夫人话音戛然而止，接着用曖昧的眼神看向胡元宇。「嘿嘿，你喜欢那姑娘？」
  胡元宇羞红了脸，脑子晕头转向，话都不会说了。
  「好，我支持你！去把那姑娘从李三少爷手里抢过来！」常夫人拍桌站起，兴致勃勃道。
  「啊？这、这怎么成⋯⋯她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人⋯⋯」胡元宇忙摆手，结巴地说。
  「哪种人？」常兰倚肃穆道：「我常兰倚的徒弟就如此见不得人？」
  「不是！」胡元宇大急，猛地站起。「我一直都以自己是师尊的徒弟为荣，只是⋯⋯王姑娘那么好，追求她的男人何其多，其中不乏达官贵人家的子弟，她又怎会看上我呢？」
  常夫人一时语塞，不好意思告诉纯情的小伙子那些少爷只是玩玩罢了。
  胡元宇一直以来都甘愿当李三少爷的小跟班，名义上是为了借阅李府藏书，实则是为了藉传信之举见到花魁王姑娘一面。而他脸皮子太薄，终究没能告诉人家诗词是他做的，没能鼓起勇气告白。
  天晓得只要王姑娘夸讚他写的诗词，儘管对方以为是李三少爷写的，他也能因此雀跃两三天。
  「元宇啊，你真是太天真了，你应该——」
  「够了。」
  常兰倚打断妻子的话，神情平淡道：「这事到此为止，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谁也不许插手。娘子，你也别再说了。」
  常夫人欲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安静扒起碗里的米饭。她相公宠着她，但对徒弟的教育她是不好多嘴的。
  常兰倚喝了口汤，说道：「如若这点事情也处理不好，那你不管活到几岁都不是真正的男人，徒增岁数罢了。」
  胡元宇羞愧难当，低头道：「弟子谨尊师尊教诲。」
  慕青遥和司璟宸从头到尾都像个没事人一样吃自己的饭，不插手别人的感情事。
  该说的话说完了，饭也吃了，虽没能听到兰君子的琵琶甚是可惜，但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和常家人道别后，师徒二人回到原先住的客栈讨论下一处要去的地方，打算隔日就动身。
  月上树梢，晚风习习。
  司璟宸吹灭蜡烛，合衣而卧。他从背后揽住慕青遥的腰肢，将脸埋进男人溢着清冽香气的颈间。
  「师尊，您与常前辈都聊了些什么？」司璟宸呢喃着问。
  慕青遥闭目浅笑。「依你的耳力该都听到了才是，何必明知故问？」
  司璟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确都听见了，他和香香玩耍的地方又不远，师尊他们也不避讳让他听见，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都过了那么多年，师尊为何要告诉常前辈菊君子身故的消息？」
  慕青遥闻言，敛去笑意张开了眼楮。
  「⋯⋯就当为师同情心作祟吧。」其实，他只是想求一个答案。身为作者的他赋予了沉秋篱「恶」，但这个角色成为恶的动机是什么，他很想知道。
  孌童⋯⋯
  慕青遥缩了缩身子，眉头紧紧皱起。
  感受到怀中之人身体的紧绷，司璟宸用手撑起身子，低头在慕青遥颊上落下一吻。
  「弟子不该问的，扰得师尊不快，徒增烦忧。别想了，睡吧。」
  「嗯。」
  然而慕青遥今晚注定睡不好觉了，还久违地作了个梦。在梦里，他回到了天元寺竹林前的禪房，再次忆起沉秋篱临死前吹奏的悲凄笛曲。
  下一瞬，沉秋篱七窍流血，抓着笛子爬到他跟前，死死揪住他的衣裳，瞠目问道：「为什么创造我⋯⋯为什么让我爱上谢凌寒⋯⋯我会这么不幸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创造的世界⋯⋯」
  慕青遥惊得从床上坐起，抬手一摸额前全是冷汗。
  该死，偏偏梦到了沉秋篱⋯⋯
  「师尊，怎么了？」司璟宸本就睡得浅，一听到动静就醒了。
  「没事，继续睡吧。」
  刚躺下去不久，远处传来几不可察的声响，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坐起，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刚才的声音⋯⋯
  「走，去看看。」慕青遥收拾一番，抓起含影剑奔出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