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作者:阳关大盗      更新:2024-05-18 09:39      字数:4079
  虞君樊看了古骜一眼,道:“你不送送怀公子?”
  古骜对怀歆道,道:“正是,我该送你,这些日子辛苦了,请!”
  第120章
  将怀歆送到了府外,门口已经备好马车,古骜目送着怀歆上了车,却见他回过身挑起帘子,唤道:“骜兄……”
  这些日子以来,怀歆开口必称‘汉王’,听见‘骜兄’的称呼,古骜微微一怔,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怀歆低头,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时过境迁,好多事情,都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古骜看着怀歆,只见他秀弱的容颜被包裹一身黑衣中,脖颈上围了狐毛的围脖,越发显得脸庞纤瘦,古骜叹道:“天下也变了,谁又能不变呢?”
  怀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时我们在书院中时,云清风淡,也没有这么多坎坷,没有这么多身不由己。如果你可以选择,你愿意一直活在那时,一直活在那江衢云山下的暖风中么?”
  古骜仰头看着漫天飞雪,如琼浆碎玉,天接一线皆是白色,无限寂寥,无限苍茫。寒风割面,古骜答道:“即便可以选择,我也不会一辈子活在江衢云山下的暖风中。”
  闻言,怀歆的神色黯了黯,古骜察觉,歉然道:“若是云山一直风清日丽,北地就不会丢,云公子也不会西去,是我失言。”
  怀歆低下头:“我真希望能回到过去,那时你每天都会来竹林中找我,我们谈国事谈天下事,看尽世间奇书,现在想来,好像梦一样。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古骜苦笑:“就像山林间初蒙的野兽,闻到了血腥味,但凡尝过一次,知道了甜头,就再也忘不了。如今飘荡在四海的,不就是共逐天下的血雨腥风吗?”
  怀歆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
  古骜站在车外,不久肩头便落了雪花,怀歆抬手将雪花轻轻拍掉,抬起眼,怀歆忽然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当时你那般,又怎知虞公子会答允?”
  古骜道:“我是他的知己。”
  怀歆问道:“那我也是你的知己吗?”
  古骜微微一笑:“你是我的手足。”
  看着车辙在雪地上印出浅痕,怀歆的车驾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古骜这才转身回了府门。原本一直若隐若现的那番情愫,如今明晰了,古骜终于将之收在了眼底。心下叹了口气,也是呢,有时候天下的激变,改变了太多,只是他被催促了脚步,再也没有时间去怀旧了……
  推开门,与外面的萧萧寒意不同,屋内烧红了炭火,暖意融融,虞君樊正坐在中间的位置上,一身雪白的貂裘,只有黑发披肩,在他身影中,轻点一笔墨色。
  看着窗外的雪景,听见脚步声,虞君樊转过脸来,起身笑道:“送走怀公子了?”
  古骜点了点头,虞君樊几步上前,伸手轻轻地拍掉古骜身上的雪,问道:“冷么?”
  古骜轻轻抬起虞君樊的下巴,吻了上去,冰凉与温热的触感交缠,虞君樊气喘吁吁地别过了脸:“好啦……”
  古骜笑了笑,将他揽在怀中:“几天不见,倒越发想你了。”
  虞君樊道:“想我也不来看我,倒是我来找你。”
  古骜道:“手边事情多,我本打算着,一忙完便去黔中。”说着古骜搂住了虞君樊的腰间,将他带到了塌边,两人坐在了一起,虞君樊的目光落到了那簿名册上,道:“……忙了这么久,终是把这些都备好了。”
  古骜点了点头,从后面圈住了虞君樊的腰,将下巴搁在了他肩上,道:“是啊,不容易。”
  虞君樊笑道:“寒门征戎,前无古人,哪里会容易?”说着虞君樊翻看起名册簿来,扫视而下,轻声道:“你倒是大刀阔斧……”
  古骜颔首道:“这个自然。”
  虞君樊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若是我来做,定没有你做得如此风风火火。”
  “你这是在夸我么?”
  虞君樊看了古骜一眼,刚一侧头,却得了古骜一个吻,虞君樊笑着推开了古骜,道:“跟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正经……”
  古骜忙正色道:“孤听着呢,虞太守请赐教。”
  虞君樊笑出了声,阖上了名册,敛了笑颜,这才道:“其实,若不是你如此,我也想不到以抗戎为名。你倒是大胆,这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古骜道:“你果然是在夸我。”
  虞君樊道:“对了,河间郡太守廖兴,前阵子炼丹药吞服,暴毙于府,朝廷任命其子廖清辉为河间郡太守……”
  “是么?”古骜放开虞君樊的怀抱,奇道:“……我怎么没听说。”
  “大雪封山,是虞家暗曲送来的消息。”
  古骜道:“江衢王想得河间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廖清辉我见过,他年纪尚小,心思单纯,这下又要对付如狼似虎的叔伯,倒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虞君樊道:“还真被你猜到。廖清辉在廖兴在世的时候,就多次提出想率兵来汉中,与你共举抗戎义帜,倒是廖兴阻拦不让。据说他还给你写过信?”
  古骜道:“我没收到过信。”
  虞君樊道:“那定是廖兴护子心切,让人给拦下了。如今廖兴一去,便立即有人撺掇廖清辉,让他率一部河间兵来助你……”说着虞君樊停住了话头,看着古骜。
  古骜若有所思地接道:“这样一来,廖清辉不在,河间空虚,倒是正好中了江衢王下怀。如今他倒是可以以供应粮草为名,正言顺地收河间郡入囊中了。不仅如此,廖家还为天下世庶共同抗戎出了一份力,倒是居于上京的摄政王更加有口难辩,一石二鸟啊。”
  “廖家对于世庶之争也不是那么看重的,我看以后廖家可用。”虞君樊笑道:“你可得好好招待这位廖公子。”
  古骜道:“这个自然。只是我好好招待他,你不会不高兴吧?”
  虞君樊反问:“我为何要不高兴?”
  古骜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第121章
  说着,古骜令人来上了一壶温酒,亲自把盏,端到虞君樊手中:“喝点暖暖身子。”
  虞君樊接过了,古骜坐在虞君樊身边,自饮自酌了一杯,虞君樊低头轻啜了一口,道:“对了,之前你曾说过,要请我喝疆儿的满月酒,后来战事迭起,我又给妻子服丧,倒是错过了。”
  古骜微怔,道:“你还记得这个事。”
  虞君樊望着古骜道:“也怪我粗心,你那时跟我说了以后,我便让人给疆儿打了一副金锁,本来准备作为贺礼的;既然错过了,我下次让人拿来。”
  古骜微微举杯:“我替那小子谢谢你。”
  “我见你平常也不太陪他,就让令尊令堂照料着?”虞君樊轻声问道。
  古骜点点头:“等他大了,我自会找老师给他开蒙,教他做事,他现在还小呢。”
  虞君樊有些责怪地看了古骜一眼,道:“唉,你就是这样。孩子都要小时候养在身边,才生亲近,你还是多陪陪他为好。”
  古骜道:“我每天都去看他一次的。”
  虞君樊叹了口气,古骜问道:“你叹什么气?”虞君樊道:“我在想,要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像你这般,也不言传身教,我可就没有今日了。”
  古骜前倾了身子,请教道:“可我现在确然是忙,有些顾不上他,怎么办?”
  虞君樊喝了一口酒,抬眼看着古骜,道:“……那我帮你教他?”
  古骜一愣,随即笑道:“君樊的意思是……”
  虞君樊微笑:“你让疆儿认我作干爹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古骜立即起身,要叫人抱来古疆,却被虞君樊拉住了,虞君樊道:“我让人看了几个吉日,到那时摆个宴,也庄重些。”古骜这才摆了摆手,让召来的人退下了,回头对虞君樊道:“你所虑极是。”
  虞君樊笑了笑:“我还怕你嫌我抢了你的儿子,不愿呢。”
  古骜看着眼前的人,道:“怎么会不愿?求之不得。”
  两人说话间,到了用膳的时辰,侍者鱼贯而入,在案几上摆了酒菜,古骜与虞君樊两人相对坐了,“请!”,两人同时启筷,忽然同时夹住了一块肉,虞君樊立即松了了开,古骜将那块肉夹在虞君樊碗中,虞君樊愣了一下,道:“……我本也是要夹给你的。”
  古骜道:“我知道。”
  虞君樊勾了勾嘴角,掩袖自饮了一杯酒。
  古骜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夜留宿么?”
  虞君樊看了古骜一眼,柔声道:“今夜不了。”
  话音落下后,两人半晌都没说话,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饭。侍者将碗筷都收走后,虞君樊坐到古骜身边,道:“今日我来,就是想看看你。”
  古骜道:“喔。”
  虞君樊笑道:“北上的那些细物,你可都准备好了?我让人给你做了一套细甲,能贴身穿的。”
  古骜道:“多谢。”
  就在两人说话间,有人从外面来报道:“禀汉王,河间郡的廖太守,递了拜帖叩门。”
  古骜一愣,与虞君樊对望一眼,都想:“怎么这么快?”古骜道:“呈上来!”
  “是。”
  古骜接过拜帖一看,笑道:“原来是廖清辉到了汉中边境的关隘了,带了一万多人,全是骑兵,给边关拦下了。信里说,在河间郡时,他父亲的旧臣都劝他不要冬日行军,他却担心开了春时候赶不上,所以这才日夜兼程,临近汉中时却忽逢大雪,陷在道上了。”
  虞君樊道:“廖清辉,是第一次领兵罢?”
  古骜点点头,叹道:“……这倒还难为他了。”
  “依汉王之意?”
  古骜手中拿着廖清辉的信函,思考了片刻,便道:“他此举为世家第一人,我该去接他。”
  虞君樊道:“我与你一道去。”
  古骜点了点头,召来人道:“备三千兵马,午后启程。”
  “是。”
  “让廖清辉的部曲在驻地休整片刻,我亲迎他上郡城。”
  “是。”
  ————
  午后的雪渐渐停了,古骜与虞君樊两人骑马带着亲卫一等,踏碎乱琼,一行人在寒风中向前驰去,落下一串串细碎的蹄印,留下一阵阵哒哒马蹄声,回音空谷。
  旌旗随着奔驰而去的烈风招展,上面具写了一个“汉”字。古骜也换了一身庄重的王服,正是那身黑锻七龙的锦衣,锦衣外裹着貂裘,抵御严寒。
  古骜在马上仰望旷野,道:“山河素裹银装,倒是分外好看。瑞雪兆丰年,明年汉中的收成一定不错……”
  说着,古骜抬起马鞭指向那远处关隘叠叠,却见背后浮云绕日,映着苍穹一片淡薄,好像和大地、群山浑然连为了一体,若隐若现,恰似一幅丹青水墨,古骜道:“君樊,你看。”
  虞君樊随着古骜所指而望去,叹道:“江山如此娆丽多姿,难怪千古英雄共逐!”
  古骜哈哈大笑:“……你竟把江山比作了美人,也妙!不过江山若是美人,那一定是个冷美人了。”
  虞君樊问道:“江山冬冷夏热春蓬勃,怎么是冷美人呢?”
  古骜道:“我说的不是冷暖之冷,却是说她性子寒如冰霜。你瞧多少人为了她不顾身家性命,哪怕只能风流一度,即便赔上大半辈子的拼搏,也在所不惜……可她却一直静静地看着一切,看着别人为争夺她,血流漂橹,尸横遍野,也不为所动……这百年来,倒还没有一个人能征服得了她,真正得到她……这难道不是冷美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