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活儿你放着就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歇歇。”
  “洗个碗，随手的事儿。”
  “延敏，你说你回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你爱吃的我都能准备好，不像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这个假领导给不给批，所以就没提前说。大姐，你写信说你和姐夫离婚了，我就想回来，可一直没空，正好你生日又快到了，我又打了申请，这才有机会回来一趟。大姐，你和姐夫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姐夫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
  “没有，如果他做了错事，都离婚了，我又何必替他遮遮掩掩的？”
  “大姐你写信说又遇到了合适的，有再婚的打算？”
  “是，正好你回来，也可以和他见见面。”
  刘延敏看着刘淑敏，欲言又止。
  刘淑敏拍他：“刘延敏，我是你亲姐，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大姐，你信里说那男的都三十六啦？我觉得他年龄有点儿大。大姐，我身边挺多战友的，都是二十出头，有的还立过功，要不你和他们通通信，看看能不能聊得来。”
  “你这不是给我瞎搅乱么。”
  “我怎么就是瞎搅乱了，大姐，我真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有好几个光棍战友呢，他们人都很好，就是因为当兵，不容易接触到女性，这才一直单身。大姐，您的顾虑不就是秀秀嘛，秀秀那么可爱，多个聪明伶俐的便宜闺女，他们肯定乐意。”
  “你这越说越离谱了，快停吧。”
  刘延敏抓着刘淑敏的手：“大姐，我是认真的，要是姐夫，不对，前姐夫舍不得秀秀，我去找他谈。他真为了秀秀好肯定不会和你抢，大不了以后秀秀上学跟着你，暑假跟着他。很多离异的夫妻都是这么安排孩子的。”
  “我不听你的可不是因为放不下秀秀，就像你说的，你能把你战友介绍给我，那然后呢？然后我也去新疆啊？那我的工作呢？”
  “大姐你厨艺这么好，组织上肯定会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呢。”
  “那我的人际交往呢？是，到了新环境我可以认识新的同事，交到新的朋友。但万一呢，万一我在那儿适应不了呢。延敏，你已经是大人了，说话不要这么孩子气。”
  见弟弟有些不服气，刘淑敏说：“可能在你看来，你的战友们都很好，我相信他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兄弟。但是他们未必会是适合我的丈夫。就像秀秀爸爸，他在他朋友里口碑好得很，真心相交的兄弟也有不少。就是对我来说，以丈夫的角度来说，他都做的不错，可是我们还是离婚了，为什么，因为不合适。”
  刘淑敏问刘延敏：“在婚姻里要么合适要么凑合，我如果和你战友结婚了了，却过得不顺心，你是要我离婚，还是继续凑合呢？”
  “可大姐你新找的这个三十六的，你就能保证他就是适合的那个吗？”
  “我不能保证，可是如果婚后，发现他变了，处不来了，我依旧可以选择离婚。他的工作在宁安，以后调动的机会也不大。就算离了婚，对我来说只是感情上有了损失，其他地方并不影响。我还是现在的工作，还是现在的同事，朋友。延敏，让我放弃现有的一切，去奔一段未必合适的婚约，大姐做不到。”
  刘延敏不说话了。
  刘淑敏又说：“延敏，你知道的，大姐呢，不像你有那么多理想，那么多追求。对大姐来说，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每天活得充实，舒心，这就够了。就像现在，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大姐，如果不是为了供我读书，你本该……”
  刘淑敏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本该本该的，我二十三岁结的婚，二十六岁发现不合适离了婚。难道我十九岁结婚，就一定能遇上一个白头偕老的？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
  “行了，哪有那么多可是啊，你觉得供你读书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于我而言，只是把工资拿一部分寄给你，你们学校还有补贴，也没花多少钱。再说了，当时别人给我介绍的一些男的，一听我说要给你寄钱，就满脸的不痛快。可我寄的是我自己挣的钱，又不是他们的。结婚以后，男人挣了钱孝敬家里爹娘，帮衬兄弟姐妹，这都是应当的。那为什么女人挣的钱给供弟弟读书，就是不像话。这样的人我就是嫁过去，日子也过得痛快不了。”
  刘淑敏拍拍刘延敏的手：“延敏，结婚成家这是一个选择的过程，人为什么要做出选择呢，是觉得这样选了，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心情也会越来越好。离婚同样也是做出一种选择，不管怎么选，都是以自己的舒心为主。
  虽然说婚约是一种责任，但延敏你记住，在这世上最大的责任就是让自己高兴。你先为自己负责，再去为别人负责。就像我供你读书，只是我高兴，我乐意，并不是因为什么非做不可。我做了让我高兴的事情，这件事同时也让你高兴了，但我若因此说，是你害的我怎样怎样，我可做不出来。”
  刘延敏知道大姐这个人一向独立且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大姐是个很豁达的人，也正是这样，刘延敏更希望大姐能遇上一个对她好，爱重她的人。
  可是刘延敏也知道，现实里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大家都是按部就班的活着。能像大姐说的那样，活得舒心就很好了。
  但他就是不甘心。
  “那个男人都三十六了，还有三个儿子。大姐，我真的不想让你给人当后妈。”
  刘淑敏叹口气：“延敏，我知道你这是担心我，其实不止是你，很多人都劝过我。说实话，对百重他们几个孩子，让我像照顾秀秀那样照顾他们，肯定是不可能的。
  主要他们的年龄也过了需要家长事事留心，处处照应的年纪了。可能我们做不成至亲的亲人，但是让我们像亲戚一般相处，我觉得并不难。
  而且还有他们的爸爸在中间调节我们的关系呢。这几个孩子呢，品行也都很好。我把该做的都做了，人家孩子领几份情，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刘延敏不满地嘟囔：“那万一大姐你浪费时间，最后他们全都是白眼狼呢？”
  刘淑敏笑了一声：“一个两个还好，若他们三个全都是白眼狼，那这个责任呀反而是在他爸爸身上了。可我认可周卫国的人品，我相信他教育出来的孩子绝不会三个都长成小混蛋。
  其实呢，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就算在一起生活，我也有我的工作，又不是专门照顾孩子。将来我要求他们怎么孝顺我，这又何必呢？而且就算是亲生子女，也有不孝的，比如咱们爸，不是也把爷爷气病气死了。”
  见弟弟闷着一张脸，刘淑敏说：“延敏，养孩子呢，不能想着他将来会不会孝顺你，会不会给你养老。就像你，如果娘还活着，你在部队工作，娘病了痛了不在身边，那你觉得你孝顺吗？
  养孩子就是这样，孩子长大了，成家了，他就要把他的人生，他的时间，更多的奉献给他的工作，奉献给他的小家庭，奉献给他的子女。他们留给父母的时间很难比父母为他们花费的时间多。
  像现在，秀秀每天晚上睡觉前我得给她讲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故事，等我老了，她能在我睡觉前，每晚和我说半个小时的话吗？”
  刘延敏闷闷的说：“很难，儿女为父母做的，永远都是不够的。”
  “对，所以呀，不能在养孩子的时候就开始想，等我老了他要怎样怎么报答我。人老了，总是盼着儿女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边的，又有哪家的儿女能时时刻刻守着老父亲，老母亲。
  我有时会想，为什么人老了会对子女这么依赖呢，一部分原因是老了病就找上门来了，身体弱了，精神也就跟着脆弱了。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闲下来了，没事做，可不是就想儿女陪着。我呢，早想好了，等我老了，厨艺肯定已经很不错了，我就招徒弟。我自己有事做，还能把咱们家的菜传下去，多好。”
  “姐你想的还挺长远的。”刘延敏说。
  “当然了，和乔平离婚以后，我其实还想过要是一辈子都遇不上喜欢的人，该怎么办？年轻时候还好，等我老了，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闷了。我还是喜欢热闹一点的生活。”
  说着刘淑敏拍拍弟弟的肩膀：“很多重组家庭会产生矛盾，大多还是因为金钱引起的，不说重组家庭，就是大多普通家庭，平时吵吵闹闹很是寻常。但凡撕破脸皮的，去看吧，十之七八十为了钱。
  但我找周卫国又不图周卫国的钱，若我将来没有再生儿女，那他的钱三个孩子平分，若我再生孩子，也是几个孩子平分。只要我在和他结婚前就表明了我的态度，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话虽如此，刘延敏心里依旧不舒服，他觉得姐姐在这件事上受委屈了。
  他忍不住说：“大姐，你觉得若和我的战友在一起要背井离乡的不乐意，那在宁安也能找到没有拖儿带女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
  “是，若要找，这世上除了女的就是男的，找个条件合适的不难，可谁让我偏偏就瞧中这个拖着三个儿子的呢。”
  说着刘淑敏问刘延敏：“延敏，你回来这趟，不会是为了让我别和周卫国结婚吧？”
  刘延敏承认：“是，大姐，这的确也是我回来的原因之一。大姐，像你刚才说的养老什么的，按我现在的工作，等我将来退休了，国家会给我安排比较高级的养老院，还可以带家人一起去。
  倒时候我和大姐在一起，衣食住行，看病这些国家都会管。若是大姐觉得闷，我陪大姐说话聊天。大姐你不用发愁养老的事情。我呢，就是不想让大姐受委屈。您虽然话说的轻巧，可和那三个孩子一起生活，付出了感情，将来他们成了白眼狼，您心里会不难受，不烦心吗？”
  刘淑敏的注意力全在刘延敏的前边几句，她拉着刘延敏的手：“延敏，国家只有高级干部，高级工人才能有那么好的养老院，你，延敏，你老实和大姐说，你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刘延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大姐，我是搞研究的，我只能说这么多。就是这句，您也得保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刘淑敏点点头，其实她知道弟弟工作不一般，她身边挺多人家孩子去当兵的，但很少像延敏这样，什么都要保密保密，连寄个信都不是直接寄到他们连队。
  而且延敏刚当兵的时候，一个月津贴就三十多，当时刘淑敏还想着或许是因为延敏学历高，现在看来不是他学历高，而是他工作难。
  刘淑敏抱了抱弟弟：“延敏，好好做你的事情，大姐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我知道，当初妈没了，家也没了，姐姐领着你过日子，咱们吃了挺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姐姐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放心，我如果是好欺负的性格，咱们怕是也活不到现在。”
  “姐，我就是怕你白白付出了感情，最后却被辜负了。”
  刘淑敏拍拍他：“不怕，别人若想辜负你的时候，绝不会毫无预兆的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很多事都是有蛛丝马迹的。我呢，还是那句话，过日子图的是安心，顺心，如果真的不如意，我能离第一次就能离第二次。人是为了自己活着，姐不会成了受气包，受了委屈还要咬着牙往肚子里咽。”
  “我知道姐你打小就有主见，但我还是要说，我对这个新姐夫很不满意，姐你可别指望我对他有好脸色。”
  “行，你们相处是你们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但是你可以不喜欢，不能没礼貌。”
  “姐，你这是把我当成秀秀了，这些我懂。说起来姐，难怪你这么爱秀秀。她都不记得见过我，但是却能通过照片记着有我这个舅舅。姐你不知道，她叫我舅舅的时候，一下把我的心都给叫软了。”
  “是吧，我和你说，我都没有刻意的让她看着照片去记你。只是家里相册里放着几张你的照片，她有时候会去瞧，我也没想到她会记住你。刚才她来食堂找我，说她舅舅回来了，我还不太信呢。”
  “秀秀跟着你，我姐夫，不对，前姐夫就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他又不糊涂，自然知道秀秀跟着我比跟着他强。若是让孩子跟了他，那可是受罪了。不过你对乔平的印象很好啊，我们都离婚了你还一口一个姐夫的。”
  “我这不是顺口了么，我以前对他印象是不错，但他能让姐你决定离婚，虽然姐你什么都不说，但我肯定是他有问题。”
  “行了，他有什么问题啊，你别瞎猜，我们离婚纯粹是因为我爱吃梨，偏他是个苹果。”
  “那那个姓周的就是梨了？”
  “目前来看，我觉得他表面是梨，至于里面到底是不是，以后他会不会从梨变成苹果，这谁说的准呢。行了，也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刘延敏的工作不能问，刘淑敏便问他的生活，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这两年有没有生病，有没有遇上喜欢的姑娘。
  刘延敏回家，刘淑敏和乔秀秀都高兴的很。
  尤其是乔秀秀，和舅舅熟悉了后，恨不得整个人都扒在刘延敏身上。
  连刘淑敏都没想到刘延敏这么招乔秀秀喜欢。正好今天还是周末，乔秀秀不用上学，刘延敏呢也有段时间没有回宁安了。他在宁安四处转转，乔秀秀就和个布娃娃似的坐他肩膀上。
  刘延敏当兵后身体强壮了很多，乔秀秀就这么坐着他也不嫌累。他个子又高，这么高高坐着，乔秀秀别提有多开心了。
  刘延敏还会和乔秀秀打听一下家里这两年的生活。
  第二天星期一，乔秀秀该去上学了，她坚持要让舅舅去送她到幼儿园，她要让所有的同学都知道她有一个当解放军的舅舅。
  小狗子失业了，自己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下午也还是刘延敏去接的乔秀秀，一见到她，乔秀秀就张开双臂。
  刘延敏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在肩膀上，还怕乔秀秀坐得不稳，伸出手让乔秀秀抓着。
  乔秀秀坐在舅舅肩膀上，两只小手握着他的大手，看着同学们羡慕的神色，得意的不得了。
  回家路上，刘延敏问乔秀秀：“秀秀，你觉得那个周卫国叔叔怎么样啊？”
  乔秀秀不假思索回答：“周叔叔很好啊！”
  “哪里好？”
  “他是解放军叔叔啊。”
  刘延敏笑了一声：“是，唉，连我们秀秀都喜欢这个周叔叔。”
  “舅舅不喜欢吗？”
  “舅舅不是不喜欢，舅舅只是不想让你妈妈嫁给他。”
  “啊？”乔秀秀犯了愁：“可是妈妈说，如果有个叔叔，那个叔叔喜欢妈妈，妈妈也喜欢他，叔叔喜欢秀秀，秀秀也喜欢叔叔，那这个叔叔就会是秀秀的新爸爸。周叔叔就是这个叔叔。”
  “是吗？秀秀也觉得妈妈喜欢周叔叔啊？”
  “对啊，妈妈和我说的，她还挺喜欢周叔叔的。舅舅，你为什么不想让妈妈嫁给周叔叔啊？”
  “因为你周叔叔家有三个哥哥，舅舅怕这三个哥哥以后欺负妈妈，惹妈妈生气，惹妈妈落泪。”
  惹妈妈落泪？乔秀秀赶忙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如果百重哥哥惹妈妈生气了，我就让小舅舅去揍他。如果尽欢哥哥惹妈妈生气了，我就让百重哥哥去揍他。如果乘风哥哥惹妈妈生气了，那我，我可以让周叔叔揍他吗？”
  “我不知道，而且揍人有用吗？”
  “有用吧，小舅舅总说挨揍了才能长记性，如果百重哥哥尽欢哥哥乘风哥哥他们惹的妈妈生气了，揍他们一顿，他们就知道不能惹妈妈生气了。”
  “如果揍了一顿也没有用，他们反而更惹妈妈生气，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