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作者:
月生春秋 更新:2024-05-18 12:29 字数:8292
“如筠妹妹,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睡觉的小毛病不少,又爱打呼噜又爱翻来覆去地折腾,你孟六哥都不知抱怨了多少回了,还是不要扰了你的睡眠了吧!”顾水璃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若害怕的话,不如我让几个侍卫去你的屋外防守?”
邓如筠笑容不减,“顾姐姐说笑了。这几个侍卫大哥想必是孟六哥特意留下来保护你的,我怎好借用?其实在这军营里,有那么多的士兵看守,我倒是不怕。我怕的是啊……”邓如筠突然凑近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阴惨惨地道:“这方圆数里大小战争无数,不知死了多少人,血流成河。据说咱们所在的这个许家村也曾经被倭寇屠过村,不知有多少惨死鬼。夜里寒风呼啸,倒像那些孤魂野鬼在游荡呢!”
顾水璃倒是一点儿不憷,她可是受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教育,怎会被她这么小儿科的几句话给吓到。她亲昵地拍了拍邓如筠冰凉的手背,轻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筠妹妹,你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还怕有恶鬼上门索命吗?”
邓如筠愣了下,红润的面色瞬间褪去,一阵发白,她对顾水璃的镇定有些出乎意料,说出来的话也越发不经大脑,“顾姐姐,孟六哥征战多年,杀人如麻,你就不怕……”
顾水璃收敛了笑容,凛然道:“你孟六哥为国家安危、民族大义,所杀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上天只会庇佑他,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邓如筠愣了会儿,讪讪道:“顾姐姐说得很是,是我胆子太小了。”
顾水璃实在不明白她说这么一番话意欲何图,若只是为了吓一下自己,也未免太幼稚。她看着邓如筠看似清澈实则意味不明的双眸,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知如筠妹妹的药膏制得怎么样了?我昨日好像看见孙医士随军出诊了。”
邓如筠已经恢复了镇定神色,微微笑道:“孙医士带走了大量的药膏。我担心一旦开战,药膏所费甚多,所以这几日要抓紧时间再多赶制一些出来。”
顾水璃见邓如筠面带期待地看着她,好像希望她能开口主动提出帮忙。她心道,帮忙事小,你若使出什么幺蛾子我可吃不消,便笑道:“哦,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如筠妹妹的宝贵时间了。”她拍了拍邓如筠的手背,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制药事宜重大,关系着每一个前线将士的生命安危,我们这些外行就不敢瞎插手了。如筠妹妹责任重大啊,实在是辛苦了!”
邓如筠只好又谦虚了几句。两个人毕竟不是真正情投意合的好友,互相言不由衷地交谈了几句,便分了手。
回屋的路上,小桃不解地问道:“夫人,这个邓小姐为什么提出要和您同住?”
顾水璃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反正我始终认为这个邓如筠并不像她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要尽量和她少接触、多防备。”她回头看着紧随身后的王虎等人,沉声道:“我知道你们见她孤苦无依,又柔弱可人,总是心生怜惜,对我的怀疑不以为然。但是我今日再次郑重告诫你们,越是漂亮柔弱的女子越容易暗藏祸心,为了你们将军的安慰,你们务必要加强警觉。”
王虎等人没想到顾水璃冷不丁地回头教导了他们一番,正有些讪讪然,小桃已经噗嗤笑出声来,“夫人,什么叫越是漂亮女子越藏祸心?莫非您不是漂亮女子,您可别把自己绕进去了!”
“你这个小妮子,竟拿我开涮起来了!”顾水璃没有想到一向沉稳的小桃也学会了开玩笑,“是不是翠翠不在,你倒将她那一套碎嘴的毛病学会了?小心我把你送回兴化府,换翠翠过来……”她瞟了一眼面露欢喜之色的张峰,戏谑道:“也免得有人害单相思。”
“夫人,奴婢不敢了。”小桃嘴上恭敬,仍是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您可千万别让我换翠翠过来。我顶多是碎嘴一时,她可是碎嘴一世的……”
顾水璃忍不住看着她笑,一扫之前的郁闷之气。她的心中仍是感动的,这个小桃平时很少开玩笑,言语也少,定是见自己心情沉闷,这才想心思逗乐几句……
*****
接下来的几日,顾水璃一心一意地做她的风干牛肉等熟食,邓如筠全身心地制她的药膏,两个人虽然不到百米的距离,但彼此见面甚少。路上偶遇寒暄时,邓如筠虽然又曾经像那日一样提出了几次有些莫名甚至是唐突的要求,但都被顾水璃不轻不重地打太极给挡了回去。
大军开拔后的第五日,顾水璃如往常一样在伙房与几个伙头军一起制作熟食。他们继风干牛肉之后,又扩展了品种,制作了风干鱼、风干猪肉、风干羊肉、蔬菜干等食品。伙房前的一小片空地上插着十几只竹竿,竹竿之间拉着的绳子上挂满了各种风干肉食和蔬菜,在微风中轻轻摆动。顾水璃看着这些风干食品,心中甚是欣慰而满足。当初本是为了留在军营而找了这么一个借口,她一直惶恐无法制出合乎要求的食物,让孟云泽有失颜面。现在基本上已经成功了一半,她总算是能够有所交代。
军营里一下子少了数万人,留下的伙头军们也甚是清闲,他们晾晒完了肉干,各自找一片阴凉地去休息。几个营妓不敢偷懒,一人拿着一根树枝站在风干肉旁边赶着苍蝇,时不时轻声交谈几句。此时正值午后,天高云阔,日朗风清,静谧的军营里一派闲适,只有四周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旌旗,时而列队经过的巡逻士兵,仍在提醒着她,这里正处两军交战的前线,不远处正进行着激烈的战争。顾水璃遥望东方,喟然长叹,期盼孟云泽他们此次征战一切顺利,最好已经攻下了平海卫。
“夫人——夫人——”顾水璃正在那儿发着呆,不远处一人紧张的呼喊声令她心头一震,急忙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士兵。他步伐急促,转眼已经跑到了面前。只见他衣着凌乱,尘土满面,尽管跑得面色通红,神情急促,顾水璃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是孟云泽身边的一个亲兵。
“吴侍卫?你怎么回来了?出了什么事情吗?”顾水璃见陪着孟云泽去了战场的亲兵此刻却这般慌乱地出现在面前,不禁心中大震,脑中嗡嗡作响,急声问道。
“夫人,孟参将命我回来通知您,形势有变,请速速随王大人一起回兴化府。”吴侍卫气喘吁吁地说道,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吴侍卫,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水璃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却仍强撑着精神,沉下脸问道。这时候,分散在一旁休息的王虎、张峰等人也纷纷围了过来,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吴侍卫。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有事情了……
☆、再次的出征
吴侍卫犹豫了下,知道情况紧急,不敢隐瞒,只好如实告知:“平海卫久攻不下,我军伤亡惨重。刘总兵命营中所有将士即刻全部拔营出征,前去援助。此地很快便要成为一座空营,甚不安全,不宜久留。孟参将命属下快马加鞭回来,通知王总旗他们迅速护送您回兴化府。”
顾水璃呆呆看着亲兵,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似乎难以接受这样的信息,良久,才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数万精兵才去打了几日,就伤亡惨重?”她不禁心生寒意,忍不住害怕地问道,“你们将军……孟云泽……他怎么样?他……有没有受伤?”
吴侍卫摇了摇头,“将军甚好,请夫人不用担心。还请夫人速速收拾行李,随王总旗他们一起回兴化府。”
王虎和张峰他们也都是闻言大震。他们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短暂的慌乱之后,却都镇定了下来,齐齐围在顾水璃身旁,面显坚毅之色,慷慨激昂地道:“时间紧急,请夫人快快随属下们回兴化府。护得您安全回了兴化府,我们还要奔赴战场,为将军效鞍马之劳。”
王虎见顾水璃愣在那儿沉吟不语,情急之下,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的胳膊,手到了半空中却又反应了过来,不得不硬生生停在半空,唯有焦急地连声催促道:“夫人,不要耽误时间了,天色已然不早,快些出发吧。送您回了兴化府,属下们还得连夜赶赴战场。”
说话间,方才还一片静谧的军营里立即热闹了起来,人喧马嘶,嘈杂不已。大概刘总兵的调兵命令已经传遍了军营,之前留守在军营里的一小部分储备兵力立即行动了起来。士兵们纷纷出了营帐,披盔戴甲,备马列队,整装待发。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军令令他们措手不及,慌乱间,军马拥挤在一起嘶鸣不已,士兵们跑来跑去,不是你撞到了我的胸,就是我踩了你的脚,军营里一片混乱。
顾水璃不禁摇头叹息。当日虽然孟云泽出发得急,对此次出征没有详细交代,但她这几日通过与留守的伙头军们交谈,已经知道一些战争局势。福建目前抗倭形势严峻,除了当初从兴化府退出的倭寇盘踞在平海卫,前段时日又有大量倭寇在泉州、漳州等地登陆,因此夏副总兵带着刘诠等将领率领了万余兵力前去抗击。而平海卫这边,经过了前段时日的征战无果、就地休整后,离朝廷下令攻下平海卫的最后期限不到五日,刘总兵不得不背水一战,带走了一大半的兵力往平海卫而去,意图一举攻下平海卫。他之所以会留下小部分兵力,就是担心夏副总兵他们无法抗击泉州的倭寇,若倭寇直扑福州府,留下的这部分兵力还可以拦截一番。
可是现在刘总兵却下令所有的兵力全部都扑到平海卫,充分说明他们此次攻打平海卫肯定分外艰辛,伤亡惨重,才会令他不得不改变之前的战略布局,仓促下令让所有的兵力补上。可是,排兵布局,最忌临时改变战略和慌乱,这么一大群士兵听到前方的败局,本就军心不稳,再这么慌慌张张地奔赴前线,只怕很难会对前方的战事起到什么有效的扭转作用。
嘈杂间,几声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分外清晰,顾水璃循声望去,却是营妓们知道了全军将要出征,害怕被扔下,哭喊着要一起走。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紧紧拉着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军官,大声哭喊着:“军爷,带上奴走吧,您把奴扔在这儿,倭寇来了可怎么办啊?您昨晚对奴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吗?你这个狠心的……”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小头目很是尴尬,挣脱不过,干脆一脚将那女子踹开,嘴里还狠狠骂道:“老子这是要出征打仗,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你这个贱人,别找老子的晦气。”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那女子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几个营妓害怕地上前去探她的鼻息,她微微动弹了下,这才呻.吟出声,低声哀泣了起来,其他的营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悲从中来,纷纷围坐在她身边嚎哭。
混乱的场景中,加上了这一群哀嚎的女子,更加显出了悲戚的气氛。顾水璃见状,不顾王虎等人的阻拦,走上前安慰道:“你们不要担心,大军此去就是要歼灭倭寇,你们只管在营中安心等候,他们总归是要回营的。”
“你别骗人了,我方才听到了他们劝你快走。有本事你别跑,也留下来啊!”一个年轻女子啐了一口,凉凉地说道。
“放肆!”王虎上前挡在顾水璃面前,一声怒喝,“贱婢,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
那女子一惊之下,反而哭得更大声,“反正我们也是活不成了,还怕什么啊!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敢这么说!”在她的带动之下,其他的女子也哭得更大声。
王虎见状,索性拔出了钢刀。一阵寒光闪过,镇住了众妇人,哭声噎在了喉咙管里,只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顾水璃急忙拦住了王虎,冲着他摇了摇头。她看到伙头军们也在慌乱地收拾锅碗瓢盆和食物,想了想,便走过去道:“你们多少给这些女子留点儿吃的吧,她们也都是可怜之人。”
为首的伙头军犹豫了下,仍是点了点头。营妓们见生存有了基本的保证,又害怕王虎的钢刀,也都不在哭泣,默默地扶起地上躺着的那名女子,冲着顾水璃感激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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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营妓们的事宜之后,王虎和张峰他们又开始不停地催促。顾水璃知道他们都一心急着奔赴战场,为孟云泽效力,也不敢多耽搁。她也没有什么行李,当日本是只身前来,这些日子也都是将孟云泽的旧衣略改一改,将就穿上。此刻也不用多收拾,便带着小桃匆匆往军营门口走。
军营门口更加拥挤,灰尘满天,人声鼎沸。骑兵、步兵们正在各自列队,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征程,留下一路的尘土飞扬。与前几日的大军出征不一样,那时士气高昂,带着必胜的信心和决心,可是现在这些士兵们却大多神色紧张,步伐慌乱,好似去送死一般。
看着这样的军队,顾水璃不禁对他们此去的命运忧心不已,也更加担心身处前线的孟云泽。生死危机时分,她只想和孟云泽守在一起,她本想提出想随军一起前往战场。但是,还没开口,王虎他们似乎看懂了她的想法,坚定地道:“夫人,您不要再任性了,当务之急是速速回兴化府。”她看着王虎他们肃穆的神色,只好打消了念头。她想,这样的危急混乱时刻,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了吧。
王虎的手下很快架好了马车,并驾驶到军营门口,王虎催促道:“夫人,时候不早了,请速速上马车吧。”
顾水璃一脚踏上马车,望着被尘土笼罩的军营,突然想到了邓如筠,问道:“邓小姐呢?要不要通知她一起走?”
王虎讶然看着她,实在不明白顾水璃为何在此刻居然还记挂着她一直视为仇敌之人的安危。尽管如此,他仍是冲着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这手下会意,匆匆进军营寻找邓如筠,没多大功夫,喘着气回来禀报:“回夫人,邓小姐已经带着制好的药膏随军出征了!”
这番话又动摇了顾水璃的决心,危机重重的战场,邓如筠更容易下手。她看了看早已望不到头的军队,又看着王虎,毅然道:“我也随你们一起去战场。”
王虎半张开嘴巴,愣了半晌儿,无奈地道:“夫人,邓小姐会医术,去战场可以帮助孙医士救治伤员。你这是要去……”
顾水璃心中又急又乱,一时语塞。想不到小桃倒是反击了他,“王大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莫非我们夫人就毫无用武之地了?你没有看到吗,之前大军出征带去的食物,都是我们夫人捐献和制作的。留在军营的这些日子里,夫人也是一刻不闲地在伙房指导伙头军们制作熟食。你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王虎张口结舌,又慌又急,忍不住擦起了汗,但是任顾水璃和小桃如何言说,他都不同意让顾水璃随军去战场。
顾水璃正在暗暗骂他顽固不化之时,看到了她熟悉的伙头军们赶着大马车出现在军营门口。他们慌乱出行,之前晾晒的熟食也没有功夫收拾,此刻都随意堆在马车上。驾车的马夫也是伙头军中的一员,看到了顾水璃,便停下来打招呼,“顾夫人,您要回去了,路上小心啊!”
顾水璃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急匆匆地跑过去爬上了他们的马车。小桃见状,立即冲着王虎等人做了个鬼脸,跟着跑过去爬上了马车。
“夫人,您——”王虎无奈地策马追了上来。
顾水璃顺手捞起了马车上的一根风干肉条,“这批风干肉食还没有制好,我担心他们操作不当,白费了之前的功夫。更何况,万一让将士们吃了变质的肉,岂不是不利于作战。我还是跟着去放心一些。”她看着王虎又气又急的脸,安抚地笑道:“你放心,我现在不仅仅是孟云泽的妻子,还是伙头军的一员。我要去为将士们的饮食健康,略尽绵薄之力。”
☆、初临生死场(上)
平海卫三面临海,是福建沿海的军事要害之地,梁国在此设立卫所,修建了高大坚固的石头城墙,派兵镇守,本是易守难攻之地。可是,倭寇攻陷平海卫后,曾经用于抵御倭寇的城墙此刻却成了保护他们的屏障。
此次刘总兵将行营安扎在距平海卫南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山坳,离之前设在许家村的军营并没有很远的路程。饶是如此,因为顾水璃坐着伙头军们速度奇慢的马车,等他们最后一批赶到了行营之时,已是日暮时分。
在顾水璃到达之前,王虎见无法劝说顾水璃回兴化府,只好留下张峰等人继续沿途保护顾水璃,自己则和吴侍卫一起快马加鞭赶到了行营,向孟云泽报告此事。
顾水璃赶到行营的时候,梁军刚刚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听到不远处震天动地的枪炮声,顾水璃不禁又惊又骇。她知道,这个时期虽然已经生产了火炮和火铳,但因为火器存在速度慢、容易炸膛等诸多弊端,所以作战时主要的武器仍是刀枪等冷兵器。可是,现在看这阵势,俨然已经进入了热.兵.器.战争时代。
越临近行营,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气息就越重,大地也随着每一声雷鸣般的炮响在震动。滚滚烟雾之中,可以看到无数的士兵呼啸着扑上战场,又有数不尽的受伤士兵被抬回了营中。这些伤兵大多被火.枪火炮所伤,此刻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硝烟气息之中,还充斥着一种肉烧焦的味道,混合着血腥之气,仿佛人间修罗场。地上成片的伤员中,孙医士等几个医士正在穿梭其中,忙碌地为他们包扎伤口,其中可以看到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却正是先她们一步到达行营的邓如筠。
见此情形,伙头军们也和顾水璃一样的震惊,他们急忙将马车赶到了营中的厨房,一部分人留下来负责卸下车上的锅碗瓢盆和食物,另一部分人则去帮助救治伤员。顾水璃带着小桃随他们一起赶到了躺满伤员的空地上,一直跟随顾水璃的张峰等人更是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战场。
身强力壮的伙头军们奔赴战场帮忙抬伤员,顾水璃和小桃则留下来看护伤员。
“顾姐姐,你怎么来了?”邓如筠的白衣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脸上也布满了汗水和黑灰,只有眼睛愈加晶亮,看到顾水璃,她很是吃了一惊。
“如筠妹妹,危机当头,我也要来尽一份之力。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吧!”尽管对邓如筠的成见仍未消除,但是见到此情此景,顾水璃仍是由衷地对她产生了敬佩之情。
邓如筠微怔之后,也没有多言语,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帐篷,“止血的布带和膏药都在那儿,轻微的伤口你们自行处理,严重的交给我……和孙医士。”
顾水璃点了点头,带着小桃往小帐篷走去,听到邓如筠又在身后喊道:“省着点儿用,布带和膏药都不多了。”
“你放心!”顾水璃回身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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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时,不远处的枪炮声也停了下来,战争暂时进入了停歇期。听惯了经久不息的炮声,陡然安静下来让人颇不适应,耳边似乎仍在嗡嗡作响。一座座营帐里开始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伙头军们已经做好了晚饭,晚风中,肉食的香味混合着米饭的清香飘遍了营地,又饿又累的将士们越发饥肠辘辘,不由自主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循着香味的源头而去。
顾水璃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忍住头晕眼花,咬着牙为最后一名伤兵包扎好了伤口。这个士兵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脸的稚嫩。他的一条腿被火炮的碎片砸中,幸运的是并不严重。
“顾夫人,谢谢您!”他腼腆地说着,一双圆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分外明亮。
顾水璃擦了擦额上的汗,“没事儿。好像饭做好了,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给你们端些吃的来。”
“不用。顾夫人,您累了这么久,就不要再管我们了,您是千金之躯,还是快去歇一歇吧!”小士兵身旁的几个伤兵也感激地说着。顾水璃在军营中待了几日,日日出入于伙房和孟云泽的营房之间,许多士兵都认识她。她为人谦和,热心大度,再加上孟云泽也是深受士兵们爱戴的将领,故此军中将士们对顾水璃也是十分尊敬。
这时,孙医士和邓如筠他们也忙完了各自的事宜,纷纷走了过来。
“顾姐姐,辛苦了,咱们去吃饭吧!”
“今日实在是辛苦顾夫人了,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顾水璃含笑一一还礼。她看了看地上的伤兵,笑容渐渐淡去,轻声道:“这些伤兵们都还没有吃呢,我去给他们拿些吃的过来。”
此时,大多数伤情较轻的士兵已经先行离去,回了自己的营帐,躺在地上的都是一些伤情严重、无法行动的士兵。更有甚者,在诊治的过程中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又由负责抬伤员的士兵们抬到不远处放置死亡士兵的空地上。小半天下来,那块空地上的士兵越来越多,渐渐堆成了小山……
看到第一个年轻的生命逝去时,顾水璃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心中悲愤沉重,腿脚都在颤抖。到了后来,已成了麻木,唯有不断地埋头包扎伤口,处理了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再对付一只血肉模糊的腿……她已经顾不得去担心孟云泽,无法分神去忧虑他此刻身在何方、是否安全,她所有的感官和思想都被面前这些可怖的伤口充斥,唯有不停的清洗伤口、包扎伤口……
“饭来了,饭来了——”不远处传来了喊叫声,夜色中,几个伙头军抬着一个大桶匆匆走了过来,一边嚷着:“刘总兵让我们给受伤的将士们送饭过来。”走到了面前,又对孙医士道:“几位医士们辛苦了,刘总兵请你们去他的大帐用膳。”
“多谢刘总兵体恤,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孙医士说道,其他的几名医士也点点头,一行人便往行营中心的方向走去。
“请问,你们看到了孟云泽没有?”顾水璃没有跟随他们,而是急切地问伙头军。
其中一个伙头军点点头,“好像看到和刘总兵在一起,现在应该也在大帐里吧。”
顾水璃心头一松,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才带着小桃提步去追赶孙医士他们。
前往大帐的路上,处处可见面容麻木、身躯疲惫的士兵,拖着缓慢的步伐,有气没力地走着,和几日前他们出征时那种高昂的士气有如天壤之别。顾水璃心中担忧不已,若这样下去,攻下平海卫的希望极其渺茫,恐怕再这样打个几日,就要全军覆没了。
孙医士他们大概也和顾水璃有着同样的担忧,几个人便都没有说话,默默埋头往前方走着。今日亲临这残酷的、炼狱般的战场,顾水璃的身心都收到了巨大的冲击,她只想快些见到孟云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到了一行人的前头。
“阿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带着怒火、带着担忧,又有着一丝放松。
顾水璃愕然回头,火光的照耀下,是孟云泽焦急紧张的面容。他神情疲惫,紧蹙的眉头显示他的焦虑和怒火,可是看到顾水璃的那一刹那,他的怒气瞬间散去,剩下的唯有心痛和担忧。他停顿了会儿,哑声道:“阿璃,你……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