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作者:九月轻歌      更新:2024-05-18 13:14      字数:3974
  一早一晚天气转凉,风里有了秋意将至的味道的时候,沈云荞已经能驾轻就熟地做出一桌自己和章洛扬都爱吃的菜肴。
  沈云荞为此喜滋滋的,却还是担心:“等过一段日子,我大概就又全忘记了。”下厨这回事,于她是有点儿邪门的,学会之后便再也懒得进厨房,过段日子就能忘得七七|八八。
  章洛扬却对此不以为意,“没事,有我呢,到时候我再教你就是了。”
  沈云荞笑着戳一戳她的额头,“你迟早要嫁人的,怎么能总陪着我呢。”
  章洛扬抿了抿唇,认真地道:“你嫁了我才嫁。”
  “唉,你这么郑重其事的告诉我……”沈云荞拍着心口,“我真是深感任重道远啊。”
  一句话说得章洛扬笑开来。
  听闻就快登岸走旱路的时候,两个人开始细细地整理行囊。
  书籍、衣料之类用来消磨时间的东西,都不能带着,带着就是累赘。考虑到往后女子装扮不大方便,两个人唤上四名丫鬟,赶制出了几套男子样式的衣物,袍子、深衣刻意做得宽松些,也省得一面赶路还要一面承受层层束缚的滋味。
  两个人觉得最要紧的,当然是钱财。这一点,章洛扬问了问俞仲尧,他说到时候会派专人给他们携带行李。但是她们实在是没有安全感,单拿出了一部分,到时候亲自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忙忙碌碌地过了一段日子,大船在一日午后靠岸,水路就此结束。
  俞仲尧的安排是先休息几日再赶路。
  这一段航程已算很是漫长,有些不是很适应的人,需得好生歇息几日,养精蓄锐。
  岸上有一行人、十余辆马车和数十匹骏马在等候。女子一概乘车,男子一概策马而行。
  章洛扬和沈云荞虽然穿戴的是男子衣物,还是被安排乘车。
  上马车之前,她们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
  天高地阔,原野无垠。
  这才是行程的真正开端,日后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听人说了这是何地,她们转头就忘了。
  已身是过客,不需问所经山水是何处。
  **
  马车走了整整半日,斜阳晚照时分,进了一所偌大的宅邸门前。
  进朱红大门之前,章洛扬留心往外看了看,见门楣上有着偌大的两个字:贺园。
  此间主人将这里借给了俞仲尧暂用几日,自己则搬去了别处。
  有几名管事各自带着丫鬟、小厮上前,带领人们各自去往歇脚的院落。
  章洛扬与沈云荞住在相邻的两个小院儿内。晚间的饭菜丰盛而味美,两个人享用完,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早早歇下。
  翌日早间,俞仲尧遣了人来传话,让章洛扬男子打扮去外院,要带她去外面转转。
  章洛扬正要去知会沈云荞,沈云荞先一步找过来,笑道:“高进寻了一匹好马,要我等会儿去看看,到外面试试马脚力如何,你就放心出去吧。”
  章洛扬因此心安,去了外院。
  俞仲尧一袭玄色深衣,正在等她。他几步之外有两匹骏马,一匹黑色,一匹枣红色。等她走过去,他指一指那匹枣红色骏马,“叫追风。性情很是温和,脚力极佳,你跟它要尽快熟悉起来,往后要一起走一段日子。”
  “嗯。”章洛扬走到追风面前,试探着去抚摸它的鬃毛、头部。追风很快就温驯地低下头去,她抿了唇微笑。
  俞仲尧笑问,“骑术怎样?”
  “还好吧。”章洛扬也不大确定,“这两年很少骑马,以前学骑射的时候据说还可以。”那时候也真是累得可以,每天都是周身酸疼,挨了一顿打似的难受。
  “去转转?”
  “嗯。”
  两人上马,徐徐出了贺园。俞仲尧几名手下远远尾随。
  贺园处在郊野,远处山峦含笑,近处草木茵茵,绿意中有着各色花朵点缀。抬头望去,晴空万里,连浮云也无。
  章洛扬从来觉得,马是最有灵性最骏美的动物,手里的鞭子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虚设。今日跟追风刚相识,她一点儿勉强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信马由缰。
  俞仲尧由着她,慢悠悠的跟在一旁,闲话家常。
  章洛扬问他:“你最喜欢动物的是不是宝马?”
  俞仲尧摇头,“不是。我最喜欢的是猫狗,小时候养过两条狗、一只猫。”
  “是吗?”章洛扬意外,随后就笑,“真是没想到呢。我也喜欢猫狗,但是一直都没养过。”
  “我也有些年不养了,没时间。往后吧,我们养几只猫几条狗。”他说着,不自主地开始憧憬未来。嗯,再添几个孩子,多热闹,多好。
  “好啊。”章洛扬没他想得那么多,只为他说出口的两句欣喜着,“猫是哪一种都很可爱,狗就是只喜欢小狗,大狗我就有点儿害怕了。”
  俞仲尧就笑,“那是你不懂,都一样招人喜欢。当然,也都很淘气。”
  章洛扬侧目看着他的笑脸,发现他眼波分外柔和。唉——她暗自叹息着,要不是亲眼看到,谁会相信他有这样的一面。
  俞仲尧见她盯着自己出神,正想打趣两句,阿行策马赶来,在他身边低语几句。
  他颔首,“带过来。”
  章洛扬不明所以,“有什么事么?要不要我走远些回避?”
  俞仲尧侧目看她,歉意的笑了笑,“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顺昌伯父子收到二爷的信件,询问了行程之后,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我得到消息并没阻拦,让手下一路照应着,等会儿他们就过来了。”
  章洛扬瞅着他发了会儿呆,才消化了他这一番话,垂了眼睑,轻轻地“哦”了一声。
  “洛扬,见不见在你。你要是懒得看到他们,那就去别处等等,我来应对他们。”
  章洛扬敛目思忖片刻,“我见。”随后对他一笑,“我明白你的用意。”
  该说的总要说清楚。起码要告诉父亲,他放弃了她,她也放弃了他。
  一个想要她嫁给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明知下场凄惨也要她自生自灭的父亲,她要不起了。
  ☆、第37章
  顺昌伯与章文照跟在阿行后面,远远而来。
  章洛扬缓缓地吸进一口气,告诉自己等会儿要冷静地面对他们。
  他们不再是嫌弃她给她脸色看的亲人了,将他们当做陌生人对待就好。
  章文照也在看着俞仲尧和章洛扬。
  端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很是年轻,丰神俊朗,全不在他想象之中。这样看来,俞仲尧是被人们妖魔化了,都在传扬着那些身为权臣冷酷果决的手段,没人在意那个人本身是什么样子。
  至于俞仲尧身边的章洛扬,章文照细瞧了几眼才认出来。
  她男子装束,容颜未变,可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什么不同。
  俞仲尧把她带在身边,是特意安排,还是两个人相处得很好?
  章文照满腹狐疑的时候,感受到了父亲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转头看过去,见父亲目光带着警告之意。
  定是要他别四处张望的意思。
  章文照忙垂了眼睑。
  父子两个早早的跳下马去,快步跟在阿行身后,到了俞仲尧近前,慌忙上前行礼。
  俞仲尧侧目看着章洛扬。
  章洛扬对他微笑。
  俞仲尧这才询问顺昌伯:“不辞劳苦追上来,何意?”
  顺昌伯慌忙告罪:“并非下官不听您安排,实在是为了寻找长女心焦如焚,离京前什么都顾不得了,到了中途才猛然醒悟,恰好有人说奉您的命令照看我父子二人,这才心内稍安,想着见面时再当面请罪。”
  只字未提孟滟堂,只说记挂长女,还算会说话。要是一开口就把孟滟堂卖了,这个人更招人厌烦。
  章文照规规矩矩站在父亲身侧,附和地点头。
  “要将你长女接回去?”俞仲尧问道。
  “是有此意。”顺昌伯这才抬头看着章洛扬,“你出来时日已久,我与你母亲分外牵挂,还是早些随我回家吧?”
  章洛扬最反感父亲的一点,就是他凡事都要把继母挂在嘴边。继母牵挂她?那是自然的,牵挂着她何时能够回去,何时能够把她往死里整治泄愤——章兰婷名声受损,是因她而起,是云荞给她出气的缘故。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没应声,垂了眼睑,抚着追风的鬃毛。
  章文照上前一步,“大姐,你这段日子过得好么?我每天都在担心你在外面吃苦,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章洛扬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别说情分了,见面都不多,除了一些都要露面的场合,两人私底下从无交集。此刻听了这样的言语,只觉好笑。
  顺昌伯顺势道:“姐弟两个许久未见了,三爷能否让他们去说说话?”
  俞仲尧眼含询问地看向章洛扬。
  章洛扬点头,指一指不远处,先策马走过去,将追风拴在一棵小树上。
  阿行对俞仲尧打个手势,得到允许之后,策马去了章洛扬不远处。
  章文照很快到了章洛扬面前,方才脸上丰富的表情已然消散无踪,转为满脸的憎恶,他压低声音指责:“你怎么能跟沈云荞做出这种事来?你们知不知道,二姐被你们害得都没脸见人了!”
  章洛扬定了定神,平静地道:“你与章兰婷呢?你们又做过什么?我离家之前的那门亲事,是拜你们姐弟两个所赐。我要是让你们如愿,往后必然没有活路。”
  章文照并无丝毫心虚,反而怒目圆睁:“你要是死活不同意,尽可以找长辈说明,何苦要这般报复二姐?!”
  章洛扬笑了,是打心底觉得好笑,“我在家里说话,哪个人会耐烦听?别抬举我了。”
  章文照定定的看着她,面上平静下来,低声说道:“我也不妨跟你把话挑明,来日你便是能嫁给廉王,也休想过上好日子。廉王能看上你什么?不外乎容貌。容貌倾城的女子何其多,到时候多找一些到廉王身边,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得他宠爱——章家不稀罕因为你得来的好处。你要是不想我的话成真,便老老实实跟我和父亲回家去,给二姐恢复名声,到时自然能够安心等廉王回京风光出嫁。”
  章洛扬讶然,没想到章文照十多岁的年纪便是这般心肠歹毒,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以为自己会嫁给孟滟堂。
  章文照继续道:“不管怎样,廉王对你照顾有加,你放心,回京之后、成婚之前,章家都不会亏待你,会给你锦衣玉食。俞三爷从中作梗,不放你回去,大不了是闲来无事给廉王添堵,但是父亲说过,只要章家和你都心思相同,俞三爷定不会再阻拦,到底是关于女子的事,他不会愿意因此而损了洁身自好的名声。”
  “你也放心吧,”章洛扬冷冷地看着章文照,“我是如何都不肯回去的,廉王也是我如何都不肯嫁的。此事并非俞三爷有意阻拦,而是我不愿意回去,并如实相告,俞三爷才收留我和沈大小姐的。”
  章文照一时愣住,实在是猜不出看不透整件事里的种种纠葛反复。
  章洛扬讽刺地一笑,“与廉王结亲的美梦,你们就别做了。”
  顺昌伯走了过来。
  “爹……”章文照眼神茫然地看着父亲。
  顺昌伯对他摆一摆手,让他去别处等着,随后细细审视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