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郑星怀醉眼微醺，既带着羡慕又带着震惊的情绪说道：“这些中国人真是大方啊，张嘴就送了一个影视基地。无法想象他们的思维，到底哪来的底气把这么庞大的财产送人呢？”
  崔正源呵呵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不是他不知道，而是知道的很清楚，才不能说。
  中国的官员，把自己的政绩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升官发财，可以牺牲很多东西。
  一个影视基地的股权，在外人看来，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但是和官员们自己的官帽子比起来，什么都不算。这种慷国家之慨的事情，他前世就见过不少次。
  这是中国官场的普遍心态问题，几千年来一直如此，也没见谁能彻底杜绝这种现象。
  再说了，这次真的是中国方面吃亏了吗？起码在崔正源看来，未必如此。
  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一直强调引进外资，发展经济。
  这个引进外资，不光只是工业和科技产业，难道文化产业就不是了吗？
  只不过是因为社会制度，让中国在文化引进方面非常的慎重。所以才给外界的印象是，中国对于文化领域的把控非常严格。
  事实上中国政府对于那些他们认为无害的先进文化，一直都不遗余力的引进。旨在促进本土的文化发展，为本国的文化发展提供借鉴。
  很多外国人，甚至是中国人自己，都不了解其中的问题。只是单纯的以为这个政府不够开放，办了很多傻事。但如果真是这样，中国也不可能只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
  说穿了，就是它温和的表面把所有质疑的目光都给骗了。
  这其中的种种奥妙，崔正源当然无法给郑星怀解释。而且就连他自己也并不是很懂，遑论说与别人听了。
  回到住所后，郑星怀抢先下车。嘴里嘀嘀咕咕地道：“冷不丁吃了好东西。肚子还受不了。正源，你慢点，我先去解决一下战斗。”
  看着他仓皇踉跄的脚步，崔正源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位哥还真是没福气，什么好事都享受不起。好不容易在美国有机会吃一顿比较正宗的中华料理了，还全都贡献给卫生间了。
  不再理他，崔正源和朴政宰来到二楼客厅，才发现，张家督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看得出来，他一直是站着的，因为西装上面没有一丝褶皱。
  见他一直带着灿烂的笑容，崔正源就知道，吩咐他的事情肯定都完美解决了。“是不是和日本那边谈妥了？瞧你的样子，恐怕收获不小吧？”
  说完，崔正源为自己到了一杯温水，做到松软的沙发里。“你也坐，站着多累。以后到我这里，随意些。”
  张家督一喜，赶忙应声坐下。
  崔正源能这么说，表明他和老板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常务料事如神，日本方面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一同找上门来。所以他们格外的紧张，我多加了几个条件，他们也都答应了下来。”
  “哦，你仔细说说。”崔正源兴趣大增，起身坐直，让张家督细细道来。
  对于日本方面能够给出的条件，他是不抱太大的希望的。
  虽然有中、韩两方面参与进来，但日本政府历来小气，指望他们拿出太多的利益，那是想都别想的。崔正源也是本着蚊子也是肉的原则，才对张家督做了一番指示的。
  时间紧迫，他不可能亲自和三家政府挨个谈判。
  韩国是他的祖国，必须要亲自接待。中国能给出的条件最优厚，也不能舍弃。
  算来算去，只有日本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交给张家督去负责。也顺便看看他的能力，如果真的不错的话，崔正源就要好好培养一番了。
  崔正源的认真，也带动张家督神情专注起来。而他所讲述的内容，更是让崔正源笑的合不拢嘴。
  “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条件，日本政府有条件的答应了。比如说和富士电视台的战略合作，还有影视作品的引进和输出，这些他们都已经允许了。不过关于自由演出方面还是不行，只同意了本州方面，像其余的四国、九州、北海道都不可以。因为日本政府也要顾虑他们本国娱乐行业的利益，不可能允许像我们这样的外企全面进入。”
  崔正源欣慰地道：“能这样就很不错了，老实说，我还以为后面的条件他们都不答应呢。”
  张家督饶有兴致地解释，“常务，你可能不知道，其实这些对于日本政府还说，都是惠而不费的条件。就算他们此时不答应，也架不住日本的娱乐公司同我们合作。你也看到了，这几年我国的流行文化作品，对日本输出的速度有多快。”
  崔正源微微有些失望，看来自己对他的期望值过高了。
  毕竟才独当一面不久，聪明才智是有的，但经验和阅历方面就差多了。
  不过既然已经打算培养他，就不能放过这么好的传授机会。“你只看到了表面现象，而没有注意这么做的深刻内涵。其实这几条对我们公司打开日本市场有着很深远的意义，也许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但是以后你就知道这有多重要。比如说，我们可以不需要和日本本土的娱乐企业合作，而自行开发日本市场。”
  张家督也是心高气傲的人，虽然被常务否决了，但他并没有气馁，而是争辩道：“可是开发日本市场并没有那么容易，如果不给当地的地头蛇们足够的利益，他们有的是办法来阻挠我们。而且常务，您在中国市场上不也是用的同样方法吗？再说我们和索尼公司本来就有合作协议，与其如此为什么不继续加深同对方的关系呢？这样远比同日本政府谈判不是要省力的多吗？即使我们和索尼最终还是敌人，但先期的时候做一些妥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对于张家督的硬气，崔正源有些发糗。
  倒不至于恼羞成怒，只是他从来没被下属质疑过而已。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发飙。因为是正常的工作讨论，张家督的做法也没有失礼的地方。
  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对于下属的责任心他不但不能怪罪，相反还要鼓励才行。
  而能让张家督服气的东西，唯有道理，而不是强权。
  虽然他可以强行让张家督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但那样的话他将权威尽丧，而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上司。
  现在崔正源要做的就是，用足够充分的理由。让张家督明白，他此时的想法是错的。
  “中国有句成语，不知道你听说过吗？叫做防微杜渐。是，依靠我们现在和索尼公司的关系，全面进军日本市场也完全可以。不过是让出一部分利益给对方而已，我们以前也这么做过。而且，大多数的韩国娱乐公司甚至是世界上大多数的娱乐公司也都是这么做的。”
  张家督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崔正源为什么又忽然同意了他的想法。
  没等他想明白，崔正源话锋一转，继续道：“现在我们和索尼公司的纠缠其实已经很深了，深到已经开始互相影响对方的决策了。就像这次的美国之行，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我们a.p公司和索尼公司之间，一直都在彼此妥协，努力消减矛盾。”
  “双方之间的想法，大家都心知肚明，恨不得立刻将对方吞个干干净净。为什么表面上看起来，我们还这么和谐呢？就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个阶段互相之间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如果我们再把进军日本的事项交到索尼公司手里，那么将来要对决的时候，就算我们赢了，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张家督浑身一震，然后感觉到阵阵后怕。
  这一段时间的春风得意，确实让他有些飘飘然，总觉得万事尽在掌握当中。如今被常务一番当头棒喝，他才知道自己差的远了。
  但崔正源觉得这样还不够，继续加重力道。“要把你的视野放宽一些，我们的敌人不光索尼公司一家。当我们变得虚弱的时候，现在的合作伙伴也能变成对手。韩国的那些娱乐公司，日本的、中国的、欧美的，很多人都巴不得把我们吃的渣都不剩。所以我们既要干掉索尼公司，也要保全自己的实力。不能为了一个索尼，把我们自己的事业也搭进去去。你懂了没？”
  张家督伸出颤抖的手，抹掉眼角的汗水，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道：“常务，你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不给索尼公司可趁之机。”
  崔正源微微有些郁闷，想不到说话太重了，把自己的得力属下吓麻爪了。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管怎么说张家督都是他的嫡系，未来还有大用。一个萎缩的人，连百分之三十的能力都发挥不出来。
  既然棒子敲完了，到了该给甜枣的时候了。“不要慌张，你做的很好了，只是欠缺一些经验而已，以后多多注意就是了。对日本方面的磋商，今后还是交给你来负责。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力多从对方嘴里掏出点实惠来。”
  “啊？还是我来负责？”张家督有些难以相信。
  今天被常务一顿教育，话不可谓不重。按他的理解，估计这次以后自己就要退居二线了。什么宏伟前途，都成了泡影。
  谁知道峰回路转，常务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自己的前途居然保住了。
  “呵呵，是啊，你做的很不错，当然要继续下去了。不过你要注意，严防池下光雄，这个家伙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今后你和他交锋的机会还会很多，所以要时刻保持清醒。”对于这个算是第一个收拢的嫡系，崔正源真是费尽心机，一点一点教他注意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张家督也看出来了。
  崔正源是把他当作亲信在教导，哪还有不细心听讲的道理。别人想要这样的机会，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常务的受教，只有他张家督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