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作者:酥油饼      更新:2024-05-19 00:20      字数:4043
  只能看到他后脑勺的宁亚:“……”
  欧克握着剑柄,警惕地看着侏儒,身体悄悄地挪到宁亚身边,低声道:“您认识他?”
  宁亚正要说话,就听“砰”的一声脆响,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车厢晃荡着往外拖。车轮碾过冰渣子、碾过土块,跌跌撞撞,起起伏伏,车厢里跟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宁亚缩着身体,往前翻滚了半圈,头撞在车厢的角落。
  欧克迅速扑上来,用胳膊稳住他的身形,自己挡在他与侏儒中间。
  侏儒双手抵着车厢两面,如磐石般,定在了车门边。
  车窗外火光掠影,打斗声如影随形。
  经过短暂的震荡,地势终于平缓,马车的速度一下子加了上去。窗外一闪闪的火光渐渐地少了,到后来,完全黑了下来。
  宁亚坐直身体,与欧克一起,警惕地望着侏儒。
  侏儒打开车门。
  黑衣人骑着马与车门平行:“他们发现我们是幌子,已经赶去南门了。”
  侏儒冷笑:“我们拖延了这么久,王子早就从南门离开了。”
  两人说着,都放松下来。
  黑衣人看向宁亚和欧克:“他们怎么处理?”
  “先带着,到时候再说。”
  侏儒站起来,准备跳下车,欧克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出鞘三厘米。“我是七阶。”侏儒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欧克,弓着身体一跳,单足在黑衣人的马屁股上一点,落到另一匹无人的马背上。
  黑衣人顺手关上车门,留给宁亚他们一个安静、黑暗的私密空间。
  欧克低声道:“我一会儿想办法拖住他们,您抢一匹马走。”
  宁亚靠在角落里,没做声。
  欧克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他想起什么似的,打开窗户,借外面微弱的光线打量宁亚。宁亚头靠着车壁,脸色发白,额头直冒虚汗。
  “殿……您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宁亚摇摇头,推开欧克搀扶的手,有气无力地说:“让我一个人待着,别管我,一会儿就好。”
  欧克虽然紧张,却也知道他身上的咒文旁人解不了,只好安分地挪到另一边。
  马车行了一夜不歇。
  天色暗了又明。
  宁亚醒时,马车正缓缓停下。勉强守了一晚上的欧克见他醒来,终于松了口气:“殿……您没事就好。”
  “谁说没事的。”侏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欧克僵住不动,手又摸上了剑柄。
  “下车。”侏儒手指在门板上敲了一下,如一道惊雷,让车厢里一熬夜一刚醒的两个人都清醒了。
  推开车门出来,清晨金色的阳光让他们有一瞬间的不适应。昨夜深沉阴冷的夜色好似还残留在他们的眼前,与眼前在阳光下显得苍翠欲滴的树林形成鲜明的对比。纯澈的溪水泛着浅金色的粼光,连铺在溪涧下的石头都是明快的颜色。
  欧克从空间袋里拿出洗漱的用具,正要伺候宁亚漱口洗脸,发现他已经用手掬水,将自己的脸抹干净了。
  侏儒走过来,在地上扔了个袋子:“吃完上车。”
  欧克捡起袋子,里面装着两个面饼,看着冷硬,吃起来却又软又甜。
  宁亚吃完后准备上车,被欧克拉住。他注意到昨天跟着自己一起逃出来的黑衣人不见了,只有侏儒一个在,要逃跑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他心思一动,宁亚就明白了,却不打算照做:“他是七阶。”
  欧克顿时泄气了。
  七阶与三阶听起来只差四阶,实际上却是差了三个级别。对骑士来说,一到三阶都是低阶,四五六是中阶,迈入七阶才算是高阶。五阶遇到六阶还有一拼之力,三阶遇到七阶真是连悬念都没有。
  为了低调,不引起注意,也为了尽量保存朗赞的实力,宁亚拒绝了父母安排的高手,只带了欧克出来。欧克和他算得上是竹马竹马一起长大,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无不用心,但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时,差距就出来了。
  马车继续前行,越走越深,到傍晚的时候,抵达了一个山谷。山谷边的斜坡上,绽放着五颜六色的鲜花,红黄紫蓝,点缀着漫山遍野的嫩绿,美不胜收。
  侏儒叫宁亚他们下车,徒步走到斜坡对面的山上,拨开藤蔓,走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欧克将宁亚拦在身后,率先进入。
  洞穴极暗。
  侏儒熟门熟路地往里走,丝毫不理会磕磕绊绊地跟着他的宁亚和欧克。走了大概三百多米,前方出现挂着吊篮的轴轮,轮上有一根手柄。侏儒解下一根绳子,绑在手柄上,然后招呼宁亚和欧克坐上吊篮。
  吊篮并不很大,侏儒虽小,却占了不小的位置,导致吊篮摇摇晃晃,很不平衡。
  虽然他们都知道,将侏儒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是最好的办法,但三人都没有这个意思。宁亚宁可紧贴着欧克,也不愿意与侏儒沾上一点儿。
  侏儒拉动绳子,手柄慢慢地转动起来,吊篮一点点地往下。
  下方,有些灯光。
  等吊完全落地,宁亚才看清楚四周的样子。这是一座地下宫殿,全部由青石制城。青石墙上放着几颗夜明珠,明珠很暗淡,显然放了很久。早宫殿的正中央,放着一尊石像。
  石像的身体雕得栩栩如生,尤其是他书上的黑鸦,连羽毛都清晰可见。唯一遗憾的是,石像的头还没有完成,只是一块西瓜大的石头。
  第3章 黑暗神仆(三)
  侏儒放慢脚步,缓缓来到石像前三迷处停住,双手捂脸三鞠躬,再慢慢地跪倒,额头触地,口中念念有词。他念得很轻,听不清内容,在静谧空荡的石室只听到嗡嗡的声音,极为诡异。
  这座显然是一座异神庙。
  早在沙曼里尔与坎丁帝国还未崛起,它们的国土仍属于有“梦之帝国”之称的奥古帝国时,作为帝国国教的光明神会就宣布光明女神为“唯神”,其他神祗皆为伪神。为了进一步巩固光明女神的地位,扩大光明神会的影响力,奥古帝国发起过以信仰为由的“荣耀之战”、“真理之战”和“驱魔之战”。
  严格追究起来,雄霸大陆的奥古帝国由盛而衰的转折点,正是光明神会为排除异己而开始大肆杀戮的时候。当时光明神会的影响力远不及现在,海神皇、黑暗神、火神、希望女神等诸神各有各的信徒,双方的冲突极为激烈。传说坎丁帝国开国大帝卡斯达隆一世揭竿而起的时候,还利用过死神信徒。当然,帝国皇室如今是绝不会承认的。
  几经动荡,奥古帝国的“梦之帝国”之名已成历史,而光明神会却沐浴着战火,茁壮成长,成为沙曼里尔和坎丁帝国都要忌讳三分的庞然大物。而曾经高高在上,堪与光明女神分庭抗礼的诸神们却贴着被强行贴上的伪神标签,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没想到,在一座不知名的山谷里,竟然藏着这样一座神殿。更没想到,疑似具兰大王子亲信的侏儒竟是异神信徒。
  宁亚和欧克站在吊篮里,抬头看手柄。
  欧克拿着剑,往上撩了几下,始终差点距离。
  宁亚盯着侏儒,见他起身,连忙让欧克收剑。
  侏儒好似不知道他们背后的小动作,打开神像下方的小石门,从里面取了一只一动不动的白鸽出来,抽出匕首,割破喉咙,将血滴在石像周围。
  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地,淌了半圈就干了。
  侏儒又去石门里摸了摸,没摸出第二只,脸立刻就黑了,扭头看宁亚和欧克。
  宁亚脸色一白,生怕他拎过自己和欧克也往喉咙一割,滴滴答答地放血。
  好在侏儒只是看看,又转身跪下,对着石像嘀嘀咕咕地说话。
  欧克皱眉,压低声音道:“白鸽是不是光明女神的信使?”
  朗赞地处梦大陆边缘,受光明神会的影响较小,了解也少。
  倒是宁亚,自幼爱看书,尤其诸神和光明神会的故事,闻言点了点头说:“《光明纪》里提过,光明女神有时候会用白鸽对人类传达神谕。与黑暗神的信使,黑鸦相对。”
  也就是说,这个没有脑袋的神像是黑暗神?
  欧克眉头皱得更紧了。
  宁亚也觉得心烦意乱。他这次出门是为了寻找解救朗赞的办法,没想到接二连三地陷入麻烦。先是具兰国的内乱,现在又是光明神会与异神徒的纠葛。
  侏儒跪拜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宫殿另一边走去:“跟我来。”
  欧克下意识地拦住宁亚。
  宁亚有些无奈,照目前的情势,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这边,除了跟上去之外,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他从吊篮出来,顺手拉了欧克一把。
  这个道理欧克当然懂。可是懂归懂,却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守护的小王子主动走向险境。他低声道:“一会儿若是要献祭,让我去。”显然把侏儒当成用活人献祭的宗教狂热分子了。
  宁亚握住他的手,一言未发。
  宫殿再往里,就是长道,长道两旁零零落落地开着几道门。
  侏儒说:“自己找地方住。别往前走。”他说的话简单至极,也没解释为什么没往里走,似乎说不说是他的事,做不做是宁亚他们的事,后果自负,与其无关。
  宁亚见他转身要走,忙道:“你打算怎么样?”
  侏儒嗤笑:“怎么样也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宁亚咬着下唇,脸色发白。他说的不错,要跳上马车的人是自己,欧克完全是被他连累的。
  侏儒坐着吊篮回到地面,地下宫殿就剩下宁亚和欧克两个人。
  欧克道:“我们找找,也许还有其他出路。”
  如果有其他出路,侏儒绝不会放心将他们留在这里。宁亚想归想,却没有说出来。是他的一意孤行害的两人身陷险境,他对欧克心怀愧疚,自然愿意顺从他一些。
  欧克带着他查看房间,都是空荡荡的石屋,有两间还有些啃噬过的骨头,也不知放了多少年,恶臭阵阵,欧克捂着鼻子关上了门。几间石屋逛下来,毫无所获。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走廊另一头,侏儒告诫他们不要往前走的方向。
  走廊只有前半段有夜明珠,后半段是暗的,不知有多长,也不知通往何处。黑漆漆阴森森的一条路,对两个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欧克说:“我去探路。”
  宁亚拉住他。
  欧克说:“我是三阶,有什么事我能逃回来。”这当然是安慰的话,以他的年纪,能够达到斗气三阶,算是不错的成绩,但是放眼整个梦大陆,一二三阶多如狗,四五六阶不稀奇,关键时刻也不济事。
  宁亚没松手:“我们一起去。”欧克还待再劝,他口气坚定地补充道,“他回来,看到只有我一个人,也不会放过我。”
  也是个道理。人在眼前,自己总能照看一些。
  欧克不再反对。
  两人手牵手,慢慢地往前走。夜明珠的光很快落到了他们的后头,前方是完全的黑暗。宁亚的心突地快跳了两下,有些悸动。
  “殿下?”欧克察觉他的不寻常。
  宁亚咬着下唇,思绪有些茫然。比起黑暗,人类更爱光明,这也是光明女神最终能取得胜利的原因。可当下,他竟对这片黑暗产生了类似于安心、怀念和眷恋的莫名感受。好似前方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正在等待着他。
  脚自发地往前迈出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健步如飞。
  “咿呀”,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