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作者:桃桃一轮      更新:2024-05-19 03:05      字数:6184
  偏见是很可怕的东西,无论好坏,建立起来只需要几秒钟,能不能转变或者消除还得看机缘。向蔓之死,大家能对她改观多少?这些看客,如果真有点脑子就不会听信向蔓的谣传。对于这种没有脑子只遵从流言的群体,骨子里确实有点傲气的她也不屑和他们交好。
  一双男人粗粝的手伸了过来,搬起地上的纸箱子。
  走神了的赵苏漾眨眨眼,抬眼就看到袖子撸起到手肘的罗子正抱着箱子,笑呵呵地说:“搬去几号宿舍?我们搬你搬点重的。”
  岑戈站在罗子身后,慢条斯理卷起黑色衬衫的袖口,看了看她包扎好的手背,眼底含了点笑意,“你的‘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赵苏漾撕开一段透明胶,发出刺耳的一声“嚓”,她尴尬地抿了抿唇,避开了岑戈的目光。微表情神探一眼看出了她的初次失败实践,不再追问,俯身搬起刚打包好的箱子转身出门。
  “哇,好帅啊……”围在走廊的几个女生看见从她们面前经过的岑戈,话题瞬间从“嫌疑犯”赵苏漾转到了他身上。
  有罗子和岑戈的帮忙,两小时不到,赵苏漾的东西就清空了。听说新嫌疑人是外校的一个女副教授,赵苏漾有点诧异,任她如何发挥小说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不能将向蔓和那样的人联系到一起去。
  碍于调查结果还没出来,罗子也不能向她透露太多。
  赵苏漾不急着打扫新宿舍,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薄汗,抽出随身携带的一卡通,“谢谢你们帮我搬宿舍,不嫌弃的话我请你们去食堂吃个小炒吧。”
  “成,刚好也到饭点了。”罗子拍拍肚子,爽快地答应下来。
  食堂左侧的一排隔间里,赵苏漾忙着点菜去了,罗子和岑戈并肩而坐。罗子手里拿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痛快了,一抹嘴,有点感慨。
  “……也不是什么棘手的案子,跟我们以前破获的那些凶杀案比简单多了。就是……这赵苏漾和向蔓两个人,让人大跌眼镜!一开始赵苏漾简直十恶不赦——古怪、趾高气昂、大小姐脾气,还可能是个杀人犯,结果怎么样?安分守己、造血干细胞捐助志愿者、写小说赚稿费,有空喂喂流浪猫。”说着,罗子伸出大拇指,学着电视剧中日本鬼子的语气道:“——大大滴良民!向蔓倒好,一片赞誉,却是个爱嚼舌根、污蔑舍友的小人,还有可能是已婚男人的出轨对象。人言可畏啊!”
  岑戈颔首,望着点完菜正往这边轻快走来的赵苏漾,她的马尾辫随着走动在脑后一甩一甩。
  菜陆续上齐,罗子没想到这小姑娘还叫了一箱啤酒,这分明就是把酒言欢的节奏。几句话之间,岑戈听出了赵苏漾的意思,她想当探员,打听消息来了。
  “我们这一行很辛苦的。”因为工作而倍受岳母刁难的罗子长叹一声,“收入高是没错,可你根本没时间花啊,案子一来没日没夜!女探员不是没有,大多在普案处、技术处,更多的是接线员。不是看不起你们女人啊,我是怕你太忙,将来找不到对象,嘿嘿!”
  赵苏漾夹着根青菜,听了罗子这话便有点落寞了。落寞归落寞,还是发挥东道主的待客之道,主动给两个男人的杯子里斟满酒,那细白的手握在深色的啤酒瓶上真有几分风致妩媚之气。岑戈看得出来,她酒量并不好,只能略微客套地陪饮个三四杯。和酒相比,她更爱自己点的那些偏酸甜口的菜,糖醋排骨、咕咾肉、拔丝芋头、西红柿炒蛋,许又是为了照顾两个男人的口味,点了一只三斤的麻辣烤鱼,只吃了一两口,嘴唇就辣得嫣红。
  那一抹嫣红映入岑戈的眼底,和桌上洋溢着的甜香气一起幻化为初春最明艳的景儿。
  赵苏漾喝了杯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到底要怎么考试呢?”
  “州立调查局这边自主命题,跟高考似的。一般面向各个刑侦大学的毕业生,也有非刑侦专业的,计算机、生物学……你们外语类,少!三关全部通过,才能当探员。”罗子话题一转,掰着手指算给她听,“第一关笔试,考逻辑、常识、刑法和治安法,如果特殊专业,还加一门专业考试;第二关体能测试,及格就行。第三关心理测试……”
  “还有心理测试?”赵苏漾饶有兴趣地问,“如果心理有点问题,岂不是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不需要按照你的思维去填,推想一下正常人会选哪个选项即可。”岑戈唇边一道笑纹。
  赵苏漾点点头,吃了一块肉后觉得不对,咦?我的思维难道就不正常?
  为了证明自己思维是正常且缜密的,赵苏漾从包里找了便签本和笔,把自己想到的那五点“诱拐母猫者”的信息写了出来,推到岑戈面前,几分求证几分求教地望着他。
  岑戈瞥了一眼,兴味地又瞧了瞧她。
  “不错。”他评价。
  “可是抓不到人啊。”
  罗子坦诚道:“是啊,没有专门保护动物的法律条款,抓到了人也只能请一个心理咨询师教育教育后放了。在一些人眼里,猫狗跟猪牛羊什么的一样,你说他们虐杀猫狗有错,他们反问你,你吃排骨就没错?”
  夹了一个糖醋排骨正要往口中送的赵苏漾筷子一顿。
  岑戈放下笔,把便签纸推回她面前。
  赵苏漾低头一看,上面多了四个苍劲有力的楷体字——“功利、网吧”。她疑惑地抬头,发现罗子也用同样的目光望着岑戈。
  “虐猫跟吃糖醋排骨不同,后者是人类对美食的追求,前者是部分人心理扭曲的体现。”岑戈意味深长地说。罗子翻了个白眼,悻悻把排骨夹起来扔进嘴里大嚼。
  见赵苏漾坦然地再次夹起糖醋排骨,岑戈接着说:“所有的虐待动物行为都体现着一种弱者心理,动物有多惨,‘他’内心中曾经的自己就有多惨。单就虐猫来说,施虐者从中体会到了一种心理满足,这种满足归根结底其实是一种……”他忽然不说了,看了一眼赵苏漾,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词,“……快.感。”
  赵苏漾认真地点点头。
  “随着虐猫次数的增加和升级,自己一个人的快.感不足以再让‘他’感到满足,本来就有弱者心理的‘他’开始追求更多人对虐待行为的膜拜。”岑戈伸手点了点便签本上的最后一行字“五、最近在某虐待动物主题网站发表过虐猫帖子。”
  这么说我的推测没错——赵苏漾心里一乐,反应在表情上则是眉毛往上抬了一抬。
  岑戈将她的小得意尽收眼底,“这种网站的会员并不都是喜好杀戮的虐待狂,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不单喜欢看动物惨死的模样,更喜欢看工具作用于动物身上的画面,尤以细跟黑色、红色高跟鞋、丝袜居多。和一些不良网站一样,这类猎奇帖子多为付费会员独享,网站和发帖者可以靠论坛币赚钱,虐猫者的被膜拜欲被满足的同时还能得到一笔钱,这种‘功利性’就变成了‘他’之后虐猫行为的催化剂。”说到这里,岑戈在“三、独居或者有某个独立房间的唯一一把钥匙,隔音好”这一条上画了个“x”。
  刚刚有了点得意的赵苏漾诧异道:“这是为什么?”
  “不是所有的虐待行为都在密室里,穿着不同服装,以山川河流、阁楼、教室、医院等为背景的图片更能刺激人的感官。只要捉到了猫,带到什么地方施虐全凭个人喜好,集齐同样爱好的几个人开个party也未尝不可。”
  罗子心里一寒,偷瞥了一眼岑戈,流着冷汗想,这小子知道的旁门左道真多,该不会私下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独特癖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章节都以名着来命名,但实际内容和名着原文无关,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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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罗生门(2)
  高跟鞋、丝袜、角色扮演……赵苏漾心想,虐猫的难道是个女的?
  “听说你们的校园网速度很慢?”岑戈问。
  赵苏漾回神,吐槽道:“不是‘很慢’,是‘非常慢’!刷个网页半天没反应,要看一部短短20分钟的新番,得提前一小时开始加载,下载电影什么的,想都别想。”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我们的校园网会自动屏蔽一些不良网站,不知道那种虐待动物的网站是不是也在屏蔽之列。你写的‘网吧’,是不是指‘他’为了上传图片或者视频,会到校外网速快又没什么限制的网吧去?”
  对于她的一点就通,岑戈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淡淡点一点头,说:“‘他’还会携带一两个移动硬盘,并且尽量选择小包厢或者靠角落的位置。和打网游的人不同,‘他’不会在网吧里呆太久,隔几天光顾一次,查看帖子的反响,每次只上一两小时,甚至更短。”
  拨开迷雾见太阳,赵苏漾的脸上晴空一片,“只要去附近的网吧问问,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来过就能把那个人揪出来了?”
  罗子翻动了一下烤鱼,烤盘吱吱作响,开口给她泼了盆冷水:“揪出来也不能定罪。”
  “没有证据,仅凭个人推测,能不能把这个人找出来只能靠运气。”岑戈独自斟满一杯酒,说得十分中肯,“每个人个性、喜好不同,我们凭空想象的可能只是这类人的共性。一只猫的失踪是否能牵出一伙开办不良网站之人还有待查证,如果母猫真的惨遭毒手,‘他’迟早自食恶果。”
  赵苏漾长长叹了口气。他们说得对,对于这种人的惩处真的只能依靠因果轮回。
  饭罢,岑戈看了看表,“为了表示答谢,我可以利用职务之便陪你去附近网吧查一查监控,如果毫无收获,只能祝福那只猫下辈子变成一只虎。”
  赵苏漾惊喜地抬起头,好像《冰河世纪》里那只遇见松果的远古松鼠。
  “之后不幸遇到武松?”罗子无厘头接话,拍拍岑戈的肩膀,“你们俩去吧,我下午还有事……”说着,一脸要上刑场的煎熬,估摸着下午得去拜见丈母娘。
  陵南大学学生宿舍区附近的网吧不到十家,其中设有小包厢的五家。赵苏漾问到第三家的时候,非主流打扮的网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开口满嘴烟味直冲而来:“确实有你说的这种人,一个月来个五六次吧,每次来都开包厢,但上不到一小时就走了,从来不跟人联网打游戏。有一次走了大概几分钟,匆匆忙忙回来找落下的移动硬盘。我很少见到谁来咱们这儿还带那玩意儿的,还想着,那姑娘是不是黑客啊?”
  “女的?”赵苏漾微讶。
  “对呀,前几天还来过呢。”网管回答。
  “调监控。”岑戈掏出探员证件同时,用下巴指了一下网管面前的电脑屏幕。
  网管一见探员证,忙不迭把前几天的监控调出来,回想了一番,视频进度条左右拉了好一阵,指着一个女性侧影说:“看!就是她!”
  赵苏漾赶紧凑过去,像握着彩票要兑奖的彩民一样瞪大眼睛,没一会儿微微一怔,又看了个清楚,这个人……“向蔓?!”
  对虐猫的变态本不是很在意的岑戈听赵苏漾这么一喊,也把目光移到监控屏幕上,日期显示是向蔓出事的前一天。
  “她去了哪个包厢?”岑戈问。
  “她去了哪个包厢这个……我不知道。”说罢,网管摇摇头。
  机械重复对方的问题,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因为不自信,为了加强信任感,又用了肢体语言,但明显比言语滞后。
  好了,撞上岑戈的专业了。他眸色一冷,“你在说谎。”
  网管有点慌乱,支支吾吾的,“这……探员同志,你……你是来扫黄的吗?”
  岑戈眉尖一挑,“你们在包厢里组织卖.淫,嗯?”
  “没有没有!”网管激动地摇头加摆手,这回说的是实话了,“你知道,大厅空气好,还便宜一块钱,普通人上网不会去包厢,呃……”他有点难以启齿,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在包厢的电脑里……存了些片子……以便有些人那个……那个啥,你懂的,呵呵……”虽然发出了笑声,可他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我们改!一定改!马上改!……”
  “你懂的”——懂什么?岑戈脸一沉,冷眼看他。
  我懂……赵苏漾翻了个白眼,尴尬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带我去那个包厢。”岑戈没理网管接下来类似求饶的喋喋不休,直截了当地命令。
  网管苦着脸查了一下电脑的记录,带着他们去了4号包厢,让里面的客人先到大厅坐坐。“我们的电脑设定了关机还原功能,如果那个女的有什么东西存在这里头,肯定找不到了。”
  岑戈坐在电脑前,关掉刚才客人的游戏界面,桌面果然有几个文件夹,堂而皇之地标明什么“欧美”、“日系”、“同志”……他抬眼瞥了一下网管,网管再次对天发誓——“我们改!一定改!马上改!”
  赵苏漾哭笑不得。
  只见岑戈在键盘上捣鼓了一阵,前几天电脑自动记录和被人为删除的网页浏览记录出现在屏幕上,对照向蔓来网吧的时间段,他找到一个名为“萌宠天堂”的网站。
  名字看上去正常得很,里面的内容却是不堪入目,跟岑戈料想得一样,几个不同主题的板块分免费浏览和付费阅读。向蔓发的帖子在付费阅读里,没有会员账号根本进不去。岑戈掏出手机拨了个什么号码,听通话的内容似乎是他们局的网监,不一会儿,对方发来一个id和密码,他竟然顺利登陆了。
  岑戈看一眼网管,“你出去,把监控记录复制一份给我。”
  网管又是疑惑又是遗憾地走了。
  “你需要回避吗?”岑戈又问。
  赵苏漾想了想,“我心理素质还不错。”
  岑戈听罢,点开了向蔓发的若干个帖子,全是各种形式的虐猫,且受害的不止一只,其残忍手段令人发指,很难想象那些可怜的猫咪经受这些惨绝人寰的虐待时是怎样一种痛苦。赵苏漾震惊得说不出话,只是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岑戈下拉页面,截图并保存。向蔓不知哪来的红色高跟鞋和黑色渔网袜,以及一大堆凶狠的工具,她最后发的一个帖子中,受害猫明显就是赵苏漾经常喂的母猫,原本那样乖巧灵气的猫咪浑身鲜血淋漓,残破不堪,死状让人目不忍视。
  向蔓啊向蔓,你居然是这种人!活该你被人毒死了,这就是报应!赵苏漾不自觉握紧拳头,恨恨地想。
  岑戈是见过大风大浪大场面的人,截图留证的工作做得有条不紊,顺便,还把“萌宠天堂”举报给了网监中心,想必过不了多久这个网站就会被查封,相关人员也会受到法律的惩处。
  “注意到图片的背景了吗?”他忽然问。
  赵苏漾一怔。
  “浴室、阳台、书房……虽然背景不太一样,但从装修风格上看,是同一个地方。”岑戈挑出几张照片,忽略上面猫咪惨死的画面,剩下的背景确实如他说的一样,“照片没有露脸,有的是自拍,有的是别人帮拍,还有的用了三脚架。”
  “她还有同伙?!”赵苏漾忽然想到罗子提过的那个外校女教师,难道向蔓和她一起虐猫,之后两个人有什么矛盾就被杀了?
  “向蔓被人毒杀,和她的这项‘爱好’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凶手的动机比我们推测的要复杂得多。赵苏漾,你的‘好奇心’立功了。现在,先看看这段视频。”网吧的网速真不是盖的,岑戈从点击“下载”开始到下载结束仅仅用了半分钟。
  视频中出现了一个光着上身、戴着面具的男子,向蔓把一只折腾得奄奄一息的猫放在了他的背上,然后那双穿着十厘米细跟黑色高跟鞋的脚就这么冲着猫踩了下去……猫和男人同时发出疼痛的叫声,但明显猫的叫声更为惨烈。
  赵苏漾还是专注于视频的内容,而岑戈注意到,这个男人背后偏右侧的地方有一枚半个硬币大小的浅棕色胎记。
  镜头角度是固定的,说明他们用了三脚架。背景为浴室,浴缸旁的平台上放着一些沐浴液之类的罐子,其中一个很眼熟,似乎和向蔓床上放着的绵羊油十分相似。岑戈心中明白了七八分,因为未随身携带u盘,他转头问赵苏漾:“u盘?”
  “带了。”随身携带u盘是很多小说作者的习惯,赵苏漾也不例外。她想过一千遍,如果宿舍着火,自己第一个抢救的一定是存了未发表稿子的电脑,外人不知道稿子对作者来说有多么重要。为了防患于未然,她准备了一个u盘随身备着,每次写完都存进去,这样就不怕电脑出事了。
  岑戈点开的u盘,里面有个命名为“怪力乱神”的文件夹,他没有再点开,只是问:“里面是你写的小说?”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小说,赵苏漾总是显得有点羞涩,“纸上谈兵和身临其境是不一样的。”
  岑戈微笑着点点头,把截图等证据拷贝进一个新建文件夹中。
  “你居然没接一句‘能不能把我写进去’之类的话。”赵苏漾歪着头道。
  “我没什么可写的。”他关了电脑,站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