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嵘，别惹爸妈生气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就像妈说的，最重要的应该是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白梦洁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天上的云朵。
  落到地上后，变成了蓬松柔软的棉花。
  “等孩子出世了，你教他读书写字，看着他慢慢长大，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许子嵘看着白梦洁脸上温婉的笑容。
  忽然间，他撑在了扶手上，俯下身。
  “如果怀孕的人不是你，是大街上随便一个女人怀了我的孩子，你猜，许家会是什么反应？”
  白梦洁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得干干净净。
  分辨出许子嵘的深意后，白梦洁面上的血色也刹那间褪色几分。
  “孽障，你给我滚！！”
  许父暴跳如雷。
  许母着急地跺跺脚。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呐！！”
  说完，她担忧地凑到白梦洁身边，劝道。
  “梦洁，别听子嵘瞎说。他就是嘴上说说，怎么可能去外面随便找女人？要是真敢这么做，我们非打断他的腿不成！”
  “没了女人，哪里来的孩子？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他就是在说气话。”
  白梦洁半靠在许母身上，许母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可都化作了耳旁风。
  她现在满心都是许子嵘的话。
  虽然难听，可这些都是事实。
  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许家肯定不会接受她。
  谁都心知肚明，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最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这个孩子就像是雪中送炭，让她牢牢坐稳了许家少奶奶的位置。
  这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至于许家的态度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他们在意的是孩子不是她这个人……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不重要不重要！
  可真的能不在意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埋下，经过时间的灌溉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更何况是真相的树苗直接移植到了心里，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戳破所有用谎言堆积的美好画卷。
  就像现在这样。
  许子嵘一个假设，就在轻描淡写之间，摧毁了她建设的高墙。
  “你！你！！”
  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被忤逆过的许父怒不可遏。
  “滚！你不是很能耐吗？既然这么能耐，你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老许。”
  许母瞪大眼，“你说什么呐，子嵘是我们的儿子，你要他到哪里去？”
  “儿子？他算哪门子的儿子？”
  许父气，连连冷笑几声。
  “有儿子这么跟爸妈说话的？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能不管不顾的人，我许家生不出这样的儿子！”
  许子嵘听着许父的指责，看了看楼梯尽头的房间。
  “父亲？”
  许子嵘忍不住呢喃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许父。
  “有父亲是因为许氏有利可图就非要逼着儿子娶不喜欢的人的？有父亲是看着儿子不开心，还要提出交易，达到自己的目的才同意儿子离婚的？有父亲是在儿子十岁那年，高烧不退差点再也出不了医院，还泡在公司里接待客户的？”
  许父瞳孔一缩，“你，你说什么？”
  许子嵘慢吞吞地走下楼，来到许父身前。
  平时没有察觉，如今许父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孩子已经长大了。
  与自己站在一起时，许子嵘的个头已经超过了他。
  看向他时，眼里已经没了仰慕，依赖。
  而是愤怒，控诉，以及坚定。
  许父忽然有些惆怅。
  “我说你根本就不配父亲这个词。”
  许子嵘回应着他的话。
  当清晰明了地察觉到他变色的表情时，许子嵘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快意。
  “在你眼里怎样才是个好父亲？”
  许父质问。
  “整天陪你嬉笑玩闹，还是什么都不管你，任由你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哪怕是一条不归路，我也不能查插手，就是你口中的父亲该做的事情？”
  “不用断章取义，在你眼里，许氏可比我重要多了。”
  许子嵘两手插进兜里，忽然长出了口气。
  就像是全副武装，即将上战场的武士，卸下盔甲，放下长矛。
  他看着墙上的壁画，漫不经心道。
  “没了许氏哪有现在的许家，哪有你昂首挺胸，走路带风的高贵，哪有你不惜一切都要维护的颜面。”
  “如果不是许氏，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许父忍不住笑，是在嘲笑许子嵘的天真。
  “你住的房子，穿的衣服，伺候你的佣人，你开的轿车……哪样不是用的许氏的钱？”
  “在你质疑许氏的时候，先看看许氏给你带来了什么，没了许氏你又会是什么样子，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这么幼稚地控诉自己的责任。”
  许父笑了笑，言辞却是锋利尖锐。
  “说得难听点，如果没了许氏，你连碰见白瑾萱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跟她交往了。”
  许子嵘梗着脖子，无话可说。
  许父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生气。
  伸出手，想要拍拍许子嵘的肩膀，可最后手掌却没落下去。
  “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其实不然，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等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再重新回许氏吧。”
  许父转回沙发边，一边坐下一边安排。
  “不过回了许氏，也重新从基层做起吧。要明白，许氏不是玩具，想要的时候，就玩玩，不想要的时候，就扔到一边。同样的，没有人会为你犯下的错误买单，除了你自己。”
  许子嵘听着许父拉长了调子，以一个过来者的身份自居。
  那轻缓音调，有些绵长，就像是睿智的长者在教育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呵呵呵呵……”
  许子嵘笑了起来，看得人莫名其妙。
  许母担忧地看着他。
  “子嵘，爸妈总不会害你，你听话，别跟家里怄气。”
  许子嵘不理她，只是看着许父，冷静道。
  “你会后悔的。”
  许父岿然不动，目光沉稳。
  显然并不认为许子嵘说的事情会发生。
  许子嵘的举动在他眼里，就像是蚂蚁撼树，痴心妄想。
  “你以为自己目光长远，睿智非凡，谁都比不上你。”
  许子嵘舔了舔唇，随后故作轻松得耸了耸肩。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
  许父还是没有动静，可许子嵘已经不想再与他争执下去。
  摊开双手，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台下，等待着看一出好戏的观众。
  而许父则成了高台上的戏子。
  许父皱皱眉，表情有些不满。
  还想敲打敲打，可许子嵘已经不想再听，转身就走。
  白梦洁看着他走向门边，还以为他要离开，忍不住轻叫唤了一声。
  许子嵘没有理她，直接让厨师给自己下碗面。
  在厨房里悄咪咪看一家人对峙的厨师，原本看着许子嵘向自己手来。
  还以为他要发飙的！！！
  听到吩咐的厨师如临大赦，简直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争取将一碗素面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有这样才能慰藉他被惊吓到的小心灵。
  “这都几点了，你还没吃饭？真是的，都说过了，饭一定要按时吃。”
  许母见儿子不是要走，脸上便有了笑意，语气也轻松起来。
  “飞机上的东西不好吃，那你可以在外面吃点什么东西再回来呀！去接你的人是怎么办事儿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嗯，一天没吃东西了。”
  许子嵘脱下外套，搭在椅子后面。
  屁股还没落在板凳上，许母就先惊叫一声。
  全是怪罪他不好好吃饭的话，对他到了b市的事情一字不提。
  在许母的催促声中，厨师赶忙把面给端来。
  一碗清汤面，绿油油的新鲜菜叶摆在碗边，上面还盖了一个金灿灿的煎蛋。
  没闻到味道还好，一闻到香味儿，许子嵘有些受不了。
  才不管这色相怎么样，抄起筷子就吃。
  白梦洁悄悄吩咐厨子将给自己炖的鸡汤盛出来。
  随后，才默默坐到了许子嵘对面。
  许母拍了拍白梦洁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白梦洁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安静地看着许子嵘吃完，放下筷子。
  “管家，让人把客房收拾出来。”
  还没等白梦洁说话，许母就先嗔地他一眼。
  “别听他的，哪有在自己家里，还住客房的？！”
  许母白了许子嵘一眼。
  “别整天想一出是一出，信不信我真的打你了！”
  许子嵘将碗筷递给收拾的佣人，慢悠悠地笑。
  “我粗手粗脚惯了，要是哪天一个不注意，不小心把您宝贵的儿媳妇给撞倒了，或者发生点其他什么意外……”
  “一定要记住，我不是故意的。”
  轻飘的言辞，像是在开玩笑一般。
  可背后代表的意思实在太过险恶，让人不由得心生质疑。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被撞倒……
  可要是万一除了什么意外……
  许母的脸色瞬间变了，剜了许子嵘一眼。
  “就不知道说些好话？平时你们俩住在一个房间里，怎么没见出什么事儿！”
  “意外意外，不就是因为突如其来，无可预料才可以说是意外么？”
  许子嵘抽出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
  许母暗暗瞪他，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她肯定直接赏他一个爆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