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经常反复出现在梦境里的画面，她藏在门后，透过窄窄地门缝，看着莫天哲和一个老人起冲突。
  那个画面太过遥远了，遥远到她甚至都有些记不清那一幕是否真的发生过。
  但是此时，当老人用这种冰冷陌生的眼神看过来时，那些曾模糊的画面，陡然便清晰了起来。
  是了，她确实曾见过他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这个老人曾掐着她的脖子，看着她时的眼神，与此时一模一样。
  冷漠，厌恶，欲除而又不能。
  莫小满忽然笑了一声。
  莫老问：“你笑什么。”
  莫小满笑咳了几声，咳出了血也不在意，随手一抹，迎上老人的眼神：“没笑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段往事。在我很小的时候，您就想杀掉我，却一直把我留到现在，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莫老倒是没有隐瞒，或许在他心里，这种问题根本算不上是个问题：“如果不是你和你母亲，天哲不会背叛我，更不会有那种荒谬的念头！他竟然会觉得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更好！”
  他嗤笑：“庸庸碌碌一辈子哪里好？我能给他权利地位，财富女人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们能给他什么呢？”
  所以，他想杀她。
  但是当年护着她的莫天哲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留下的一切，仍能保护她。后来又有了霍苍，让莫老又发现了她的利用价值，于是便留下了她。
  而她的母亲，便在当年就被抹杀了。
  莫小满沉默了几秒，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踏上和自己父亲一样的道路。
  有些人，哪怕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我突然有点可怜你了。”不顾莫老的反应，她径自说道：“爷爷，身为一个人，你真是太可怜了。哦，不，抱歉，我忘记了，你从来都以神自居，大概从来都不在乎人生该是什么样子。老实说，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愚蠢最失败的人了。”
  莫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微微笑道：“你……可怜我？”
  多么可笑啊，这个浑身是血的小丫头，这一辈子都活别人的操控之中，被别人玩弄在掌心，如今……却来可怜他？
  这种神情，这种口气……
  莫小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人扼住了喉咙！
  面前的老人失去了平时的从容，如同厉鬼般钳着她的脖子，死死地盯着她，却像是透过她，在盯着另一个人。
  他反复地重复着那一句：“你可怜我？你居然来可怜我？”
  “是啊，我可怜你……”莫小满被抵在墙上，清晰的听见了老人手指收缩时骨头摩擦的声音，迎上那双杀人般的视线，她竟从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脑海中有闪光一闪而过，为什么对方会这样愤怒呢？
  有人曾在他面前说过同样的话。
  而那个人是谁，毫无悬念。
  她叹息般开口：“父亲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吧……”
  “说没说过又如何呢？”老人松开了她。
  莫小满伏在地上咳的几乎断气，老人站在旁边睥睨着她，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怒火与杀气，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但他的双眼，却愈发冰冷：“去杀了霍苍，我让你带着孩子离开，过逍遥日子。”
  听到这话，莫小满咳的更厉害了，边咳边笑，一边笑一边擦去嘴角的笑。笑得累了，终于在莫老濒临爆发的边缘，她坐直身子，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吐出两个字：“不去。”
  莫老没料到她会拒绝的这样干脆，愣了一下：“你留下来不就是想救他们？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他看着莫小满，后者也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满不在乎。
  “爷爷，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你觉得我受你威胁的几率有多大？”就像普通的爷孙俩聊天一样，她语气平常，甚至还很轻松：“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可您呢？您一手创立神祇，甘心看着它就这么倒下去？你不甘心。”
  她指了指自己，“我，我对您来说，只是把刀而已。没有了我，如果你从现在开始韬光养晦，在您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的情况下，或许您能把我的一双儿女培养成您手里的刀，就像利用我一样利用他们对对付霍苍或者别人……可惜，您应该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了，霍苍也不会让您有翻身的机会。所以您现在还能倚仗的……大概就只有我这条贱命了。”
  莫老慢吞吞的道：“所以你就认为，你可以反过来威胁我？”
  莫老现在就是一条快要被逼疯的狗，莫小满可以试探，但绝不敢威胁他，或是挑衅他的底线。她惟有赌一把，赌莫老目前还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那么以他的性格，就永远不会轻易的除掉手里可利用的棋子。
  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喜欢把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自大狂妄且独断专行。每一个被他握在手里的棋子，他都会物尽其用，不会浪费任何一个。
  就像对自己一样，哪怕他恨她入骨，在他心里她是毁掉他最长时间的儿子的人，他也依然选择利用她，到现在仍然想要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她到底是不敢彻底激怒他的，缓了口气，哑声道：“让我见他们。”
  “可以。”莫老眼底划过一丝轻蔑，抬了抬手，随即一老两小便被推了进来。
  他们眼睛上都蒙着黑布，许是太久没有见过光线，蒙眼黑布被取下来的时候，全都闭上了眼睛。
  大宝小宝最近一直被关着，消瘦了不少，圆圆的两张小脸瘦成了瓜子脸。这么久都没有人搭理他们，今天突然被带出来，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一看到近在咫尺的莫小满，两个小家伙高兴的唤了一声，撒丫子朝她扑去：“妈妈！”
  莫小满没想到莫老早就把人带过来了，看到两个小家伙，她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直起身接住扑上来的小家伙：“大宝小宝！”
  房间里灯光昏暗，莫小满身上又穿着暗色衣服，两人都没有发现她受了伤。
  莫小满被撞的闷哼一声，却稳稳地接住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