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礼平静的看着他。
  “季青城，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渔民捕到了一个装有魔鬼的瓶子，但是放出那个魔鬼的时候，它却要杀了他。
  你知道为什么吗？
  魔鬼说：“渔夫，听一听我的故事，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是一个邪恶的神。我和天神作对，触怒了他。他劝我停止作恶，可我不听。于是，天神拿来一个铜制的瓶子，把我塞到里面，然后用锡纸封住口，丢进了海里。
  “在海里的第一个世纪，我对自己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他，让他一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可是，一个世纪过去了，没有人来救我。
  “在第二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想：要是在这个世纪里救了我，我必须报答他，替他挖出地下所以的宝藏。可还是没有人来救我。
  “到第三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解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他，满足他的三个愿望。’可是仍然没有人来救我。
  “我在海里待了整整四百年，我感到很生气，于是发誓：‘谁要是现在来救我，我就要杀死他。’”
  说到这里，夏初礼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缓缓看向他。
  夏初礼漆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他，轻声道：“我在那儿等了你一夜。”
  她曾经给过他一整夜的机会。
  “一开始被带走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现在就来救我，我就原谅你。”
  “可是你没有来。”
  “我被关起来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现在就来救我，我就原谅你。”
  “我等啊等，等到天都亮了，一夜过去了。”
  “可是你没有来。”
  “你不是好奇那天发生了什么吗？”夏初礼轻声笑了笑，“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把我带过去就把我关在那个铁屋里了。把我关进去的时候，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那里面放着放射性的材料，呆够十二个小时的话，就会对身体产生永久性的辐射。他们没有对我动手，他们就是让我活生生等死而已。”
  “孩子也是在那个时候流掉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我太害怕了……不过就算没有流掉，我也没法生下它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才缓缓掉了下来。
  那是她这辈子，最深的遗憾。
  她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也想要留下的孩子，终究还是没有留住。
  她这辈子福分太薄了。
  十年前的那场爱恋，或许早已经投资了她今生所有的福气，所以这十年，才会过得这样艰难。
  不过也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铁屋里的十二个小时，已经消耗了她对生的全部力气。
  她也曾希翼着季青城的到来，就跟十年前一样，他破釜沉舟的过来，把她从海浪里救了回来。
  然而这个人终究不是她的“阿城”，他终究还是没有过来。
  她已经彻底绝望了。
  季青城坐在她的身侧，他已经满脸的泪水。
  季青城坐在她的身侧，他已经满脸的泪水。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也曾给过他机会。
  那一夜的时间，是她给他的最后期限。
  然而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并没法预料到那些事情。
  他并没有赶过去，把她救出来。
  她原本不会得病的，原本不应该是如此的，她还这么年轻，她不应该经历这些的。
  是他把她亲手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无从想象那漆黑一片的十二个小时，夏初礼是怎么度过的，从生的希望到彻底的死心，他简直不敢想象。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感同身受，他所能想象最大的恐惧，或许也无法感受到她那天的万分之一。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寻求她的原谅，甚至不知道如何再去面对她。
  如果是平常人，或许这个时候，早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离开的远远的了。
  然而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等死，就算……
  就算她一辈子也不肯原谅他。
  他还是希望她能活下去。
  “夏初礼，”他沙哑着声音轻声道，“求求你，让我救你吧……”
  夏初礼缓缓看向他，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季青城，你曾经能主宰我的生死，但是现在，你不能——你已经没有资格。”
  她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阳光下，她的身体显得格外的单薄。
  “把我的护照还给我。”她看着他，“我想出国了。”
  季青城没有动静。
  夏初礼垂下眼，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厌倦：“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愧疚还是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对我做任何事情。当你选择把我去和夏之薇去做交换，当你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些人带走，你无动于衷的时候，你就没有任何资格了。”
  “我不需要你的愧疚，因为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你。”她闭了闭眼，轻声笑了一下，“说真的，我真的很后悔曾经遇到你。”
  就算他给予的温暖是真的，但是他这十年来给与的冷，却更是刻骨铭心。
  季青城说她恨他，或许是真的吧……
  这样强烈的感情，如果不是恨，还能是什么呢？
  “如果我没遇到你就好了。”她抬起手轻轻的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季青城，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泪被指尖拭去，她的心底缓缓的溢出了悲伤，曾经那么温暖的回忆，到如今只是拿来伤害自己的利器。
  没有遇到他，她的人生也就是那样吧，然而遇到他，他还是那个季青城，她却要早早的死去。
  这场感情，或许从开始就不公平。
  季青城紧紧握着手指，他需要克制住情绪，才能让自己冷静的坐在这里。
  夏初礼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刃一般切割着他的心脏，他像是要被她杀死了。
  然而他又能有多痛？
  或许还比不上夏初礼曾经的千分之一。
  他曾经给予的伤害，终于被夏初礼如数奉还，她曾经也是这样的痛苦吗？
  痛苦的恨不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