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作者:
挑兰灯 更新:2024-05-19 11:25 字数:4183
待扶苏照做后,阴嫚压低了声音问:扶苏哥哥,韩先生是不是想要你告诉父王,不要灭韩?
扶苏:......
扶苏默默扶额,韩先生的小目的,已经明显到了阴嫚都能看出的地步么?
他摸摸小妹妹的头,温和道:阴嫚,这种事情呢,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千万不要在韩先生面前说出来。
在秦国待了一年的韩非,看到秦国目前似乎没有发兵的迹象,他便还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的想法很好,可现实不会如同想象中那么顺利。秦国筹备这么多年的大业,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公子的进谏就停下来?
这是近一年相处后,韩非和扶苏互相默认的事实。
韩非没有开口,无非是因为若提了,便会打破某种默契,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只能在平日的课业中,潜移默化告诉扶苏他的想法。譬如在撰书之时,会让不小心让扶苏看到《存韩》一类的篇章。
扶苏心知肚明,却冷眼旁观。然后在某些适当的时刻,告知在秦国没有任何消息渠道的先生,关于他母国国君的丰功伟绩和韩国百姓的生活情况。
跟因为扶苏提供的基建经验,生活已经逐渐改善的秦国百姓相比,韩国百姓的状况要差太多了。
扶苏知道,父王甚至已经打算等到天下一统后修改秦国原本过于严苛的律法。
但是这里面的道道,都不是现在才五岁的阴嫚能看清楚的。
扶苏张嘴,想要问阴嫚你怎么知道韩先生想说什么的。
话到嘴边,他又想起当年关于阴嫚那个凄厉的梦,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距离那惊天动地的一哭已经过了很久,虽说小孩子长得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但阴嫚的变化委实大了些。
原本她该跟着母亲学习女工之类的技艺,她的母亲会一手相当娴熟的辫子绣针法,一手飞凤纹绣得栩栩如生。
不过扶苏早就打算让她跟着自己读书,小姑娘家家天天蹲在屋子里头看针对眼睛不好。荣禄上午也不在,小姑娘难免寂寞。
他干脆让阴嫚也提前启蒙,和他一起听韩先生授课,正好阴嫚也不乐意学那些所谓女子应该学的。
什么是女子该做的,什么是男子该做的,为何会有这样的区分呢?
彼时扶苏去接阴嫚,正好听到他的小妹妹这么说。
为何男子读书习武可成王拜相,女子读书习字却只能偏居一隅安分守己?阴嫚认真说,我偏不。
就连读书习字,也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才能有这个机会,更多的女子没有这样的机会。
譬如她的母亲,名义上是齐国的王姬,可她连名字也没有的,只被人唤做田姬。
阴嫚是秦国王女,她生来就比平民有更高的起点。
这一世,她不想做咸阳宫中的柔弱鸟雀,没有他人庇佑就再也活不下去的柔弱王女。
阴嫚说完,看到自己的母亲面上复杂的神色,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留在咸阳宫中的母亲,得知她与荣禄俱亡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大约等不到那魔星来折磨,母亲会自尽来寻他们吧。
阴嫚回头,看到她的兄长正站在不远处,含笑地望着她。
阴嫚起先有些心虚,后来又想了想,上辈子扶苏哥哥可是能帮她瞒着她穿男装出去打架这这种事,甚至会避开父王偷偷带他们出宫玩耍。
她的兄长扶苏,从来不是迂腐之人。
小王女又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出嫁前,她于外人眼中实属有些离经叛道的行为,大都是建立在父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及兄长的纵容之下的。
扶苏招招手,示意阴嫚过来。
小王女就着长兄的动作,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那是她遥不可及的过去里,再无法感受到的温度。
而今阴嫚在长兄面前垂眸而坐,目光落在了身边四散的白纸上,略有些放空的目光微微一怔。
这莹白如雪的纸,是一年前父王派宫人送来的。
有工匠改良了昔年蒙将军制作出来用以传信的毛笔,炼出了更适合写字的墨,配成了整套笔墨纸砚交到了扶苏手中。
因为能做出这个效果的纸并不容易,一开始都只是父王和几位心腹大臣,再加上扶苏哥哥这里会有这样的纸使用。
但是等到工序熟练后,他们手里也有了。
过了不久,比这稍次一些的纸就风靡了整座咸阳城。
听扶苏哥哥说,父王打算将它推向全国,甚至宣扬得六国皆知。
纸张装订成册后,一本薄册能记载几十卷竹简上的内容,这种新式书写工具实在是轻便。秦王如今的政务能够更快更轻松处理,也对亏了它。
还有那能在阳光下发出七彩光辉的琉璃,用它们打造的物件也成了王公贵族中竞相追捧的宝物。
更有出现在后宫中的纺车,已经成为了她母亲和一干后妃的新宠。
阴嫚从前纵然不曾接触过任何政务,却也能敏锐发觉,这些东西的出现会给秦国带来怎样的机遇。
纸的消息宣扬出去后,有很多他国的大家带着他们的弟子和一车车竹简,跋山涉水来到秦国。
那些在秦国王公贵族中也算珍贵的琉璃摆件,被流水般送出咸阳,通过各方人物送到六国贵族手中,换来一车又一车的金块珠玉。
琉璃本该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可在父王和兄长眼中,似乎与路边的沙土没什么分别。
可若真的毫无分别,又为何除了宫中他们几个公子王女的地方,唯有秦王得力重臣才会被赐下琉璃制品呢?
更重要的是,上一世,阴嫚从未在秦宫中见过这些东西。
在她醒来的这两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目前为止,这些改变都朝着对秦国而言有利的方向。
阴嫚隐约记得,曾经有一次她在扶苏哥哥这边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看到她的长兄站在窗前,从他手中飞出的鸟儿有着幽蓝色的羽毛,在天光下泛着水色微光。
上一世扶苏哥哥也很招鸟雀喜欢,那时阴嫚恍惚间想起来,抵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
而现在,阴嫚端坐在长兄面前,弯起的眼眸如同月牙,笑得分外清甜。
她尚且不愿告诉自己年幼的兄长,他们曾有过那样血腥的结局。
既然现在的轨迹已经和上一世不同,有人不经意间改变了未来。
那她是不是也要对她的目标乐观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女想要她的亲人都活下去。
你们猜猜,扶苏知道阴嫚是重生的不?
☆、第20章 太子丹
日子就在扶苏带带人类幼崽,给老父亲搭把手中不平不淡过去。
如果忽略扶苏身边的新宠,那还是真的挺平淡的。
旭日初升,扶苏踮起脚推开窗户,正瞧见那喷薄而出的阳光照在晨雾余雾之上。庭中梧桐舒展着身姿,在天光照耀下愈发挺拔。
一只通体幽蓝的鸟儿正收回翅膀,在梧桐枝上昂首踱步。
阿鸾,你今日来得可真早。
扶苏举手朝着梧桐树上兢兢业业蹲着的暗卫打了个招呼,接着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向那低头梳理自己羽毛的鸟儿伸出了手。
那体态优美的鸟儿并未让他等太久,很快梳理好羽毛后,它清鸣一声,从枝头掠下来,轻巧地落到了扶苏手臂上。
扶苏噙着一抹笑,顺着鸟儿的背脊轻抚着漂亮的尾羽。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今晚我空下来,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鸟儿抬起头,亲切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这是一只罕见的鸾鸟,算是凤凰的一种。
扶苏是在某个夜晚抚琴之时发现它的。
彼时扶苏正在重新整合自己独特的情报网,那些飞散于长空的鸟雀是他最好的伙伴。只要运用得当,它们都会成为他一个人的耳目。
令扶苏有些发愁的是,这些鸟儿虽然对于有人类可以听懂它们的话非常好奇,但并不是每一只都乐意为人类所用。
他需要一个能够管理这些鸟儿的帮手。
扶苏左思右想,暂时想不出要找谁来帮忙,毕竟能听懂鸟雀和其他非人生灵话的,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个而已。
想不出来,扶苏干脆翻出了渥玙之乐。
烦躁的时候,扶苏喜欢弹奏这七宝十三弦琴。放空心思沉浸在这泠泠琴音中,会让他整个人冷静下来。
这鸾鸟就是在他抚琴的时候来的。
扶苏弹琴之时,它正好在咸阳宫上方经过。
鸾鸟闻得宫中有琴声,更胜蓬莱岛上散仙拨弦,遂将身形缩小,降落于公子扶苏身边。
扶苏睁开眼,正好瞧见这鸾鸟翎羽舒展开来,上有水色微光。
它说,它乃五凤之青鸾,自东海蓬莱而来。
青鸾很喜欢听扶苏弹琴,便留在了他身边。作为回报,它愿意暂时为扶苏所差遣。
对于自己弹个琴就能引来鸾鸟这件事,扶苏并不意外。
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能因为随便拨了几下琴弦,引得冬日百花盛放。
正经弹首曲子招来鸾鸟又怎么了?
本着出过报酬的想法,扶苏理直气壮把特殊情报网交给了青鸾。
前几日,秦王在查阅扶苏近期课业时,忽而淡淡说了句最近会有个故人前来。
扶苏挺直了身子坐好,从自家老父亲的语气中熟练辨认出对这个故人该有什么态度。
知道了父王,我会和将闾他们乖乖待在宫里,哪也不去的。
扶苏还是蛮好奇父王这个即将到来的故人是谁,不过看情况,父王是不会多说了。
但是这并不能难倒扶苏。
毕竟秦王很多政务都未曾避讳过他,经常被老父亲抓来帮忙的扶苏很快就能想到近期发生的事情。
燕王喜为了保存自身,将他的太子再度送到秦国为质。
没记错的话,燕国太子丹,似乎也在赵国为质子过。
他父王以前也在。
难怪父王不太乐意搭理对方,这是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啊。
身侧传来鸾鸟清鸣,在暗卫眼中,这只是一只看起来比较华美,声音婉转动听的鸟。
但在扶苏耳中,却是鸾鸟在一一告知他那位太子丹的情况。
嗯?
扶苏听到了个超出目前掌控情况的事情。
他把小青鸾举到眼前,说:竟是如此吗?
*
韩非觉得,他的学生今日有点...过于兴奋了。
长公子...为何...这般看非?
先生今日仪容正好,扶苏瞧着欢喜。扶苏笑眯眯道,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他已经很了解这位先生。
尤其擅长如何忽悠对方。
当然,并不是说韩非不善辩,相反,这位能写出犀利文章的大家从不畏惧与人辩论前提是,用写的。
当面说,总归还是有点不方便。
在不涉及对方底线时,扶苏偶尔也会占点无伤大雅的口头便宜。
韩非默默摇摇头,对于这个学生时不时冒出来的各种夸奖,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也不知道谁给他灌输的观念,认为所有成年人也如同孩童一般喜欢被夸奖。
当然并不是说夸奖不好,成年人即便是再含蓄,听到有人夸赞自己还是会高兴的。但他这个学生,似乎对此的认知产生了一点细微的偏差。
还有就是,扶苏开口夸人时,必然心里打着别的主意。
公主...今日...韩非磕磕绊绊开口,今日小王女不在,还不知这位长公子打算做什么。
阴嫚今日有事,只有扶苏来听先生的课。扶苏弯了弯眼眸,听说先生受邀去见一位贵客,扶苏可以与先生同去吗?
韩非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太子丹...曾是...非旧识...邀非...前去一会,公子...不必...
天下皆知秦王嬴政和太子丹少时同在赵国为质,如今太子丹来到了秦国做质子,你的弟弟妹妹们都安安静静缩在宫中,只有你非要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