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作者:刺蘼      更新:2024-05-19 19:35      字数:5986
  第34章
  星涟在承乾殿时总不能越矩到和皇上用一张书案。桓肆便让江德彦在他御座旁边另设一张特制的小桌子, 右上角特地高出一点, 能放下几只小碟子, 方便盛她的零食和糕点。
  有外臣来时便打开屏风将她整个儿挡上,他们也不会知道星涟的存在, 她被动地听了不少朝中大事。
  最近桓肆看星涟的眼神怪怪的,也不像以前那样总喜欢拿话刺她了, 跟她说话都温声细语的。有时候星涟写字或者看书累了,一抬头老是看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得她浑身发毛, 心脏莫名其妙的乱跳。
  现在的桓肆简直拿她当女儿一样宠, 她随口说一句喜欢什么,要不了多久就送到她手上了。若是宫里没有的东西,也不到十二个时辰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长这么大, 就是最溺爱她的祖父祖母对她也没这么有求必应过。要不是他比她大不了几岁, 她都快怀疑自己其实是他的私生女了。
  想不出桓肆突然对自己这么好的理由,星涟仍将此归结为自己是沾了哥哥的光。谁让他们是好兄弟呢,桓肆代替他来疼妹妹也不是不可以, 她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独一无二的待遇。
  桓肆上朝还没回来,星涟坐在自己的书案后面, 无聊地翻看着一本鬼故事,有一颗没一颗地往嘴里扔蜜饯。
  正看到得趣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她正纳闷桓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抬头竟看见罗小白领着紫云进来了。
  经过他师父江德彦提点, 罗小白知道这水生身份不一般,深得皇上恩宠,和他们这些奴才是两种人。他长得那么好看,又成天与皇上形影不离,搞不好是皇上的禁脔。罗小白一方面鄙视这种人,却隐隐有些羡慕,背靠着皇上这尊大佛,只要不自己作死,将来他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要星涟不排斥,罗小白是很愿意巴结他的,和他攀上关系,总有一天能得到好处,就算哪天自己犯了错,有人求情也好呀。
  一般不经允许这承乾殿是不准别人进来的,就算皇后来了也要通传。不过现在里面就星涟一个人,紫云来找她,代替师父守门的罗小白就大着胆子把她带进来了。
  “紫云,你怎么来了?”星涟奇怪地问。
  等紫云走近了,她才发现她哭哭啼啼的,两边脸上各印着一个通红的手掌印。
  “你怎么回事?谁打你了?”星涟丢开手里的东西,霍然站起来,走上前去,两手捧着侍女的脸左右细看,发现她嘴角都微微有些破裂,打她的那个人下手可不轻。
  紫云一脸委屈,被她一问,眼泪又忍不住地往外淌,哽咽着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谁打了你没看见吗?是不认识,还是不敢说?!”
  江德彦手下的宫人都挺知情识趣,知道紫云和她绑定的,都不敢明着刁难她。而紫云向来安分守己,从不主动惹事,就是这长乐宫里有些宫人看她不顺眼,也找不到正当理由来欺负她。
  这么久与她相依为命的姐妹,她连重话都不忍心说一句的紫云,居然被人打了耳光。不管对方是谁,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今日你出去没多久,洗心阁就进来一位姑娘,她也没自报身份,就要闯进屋子去,奴婢上前拦她,就被她打了……”紫云抽泣着摇头:“奴婢不认识那位姑娘,此前也从来没见过她。”
  “你傻呀,被人打了不知道打回去?”星涟要气死了,打人脸可谓是最侮辱人的打法,换了她可受不了这窝囊气,管她是谁,打回去再说。
  “可是……她长得很漂亮,穿戴华贵,不像是宫女啊……”紫云无措地揉搓着衣角,星涟是从小养成的不能受委屈的大小姐脾气,她却是被上级打骂习惯了的,害怕反抗会招来更严重的惩罚。
  星涟偏头想了想,冷哼一声,道:“皇上没有姐妹,太后皇后也不可能随便跑到皇上寝宫随便打人吧?她打了你之后往哪去了?”
  至于其他人,就算是哪个大官家的闺女,她也不怕,找到了让她道歉,否则照打不误。
  “奴婢不知,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可能是要去找江总管吧……”紫云嗫嚅着回答。
  星涟拉了她手腕就往外走:“好,我们这就去找她算账!她要是拿不出话来说,她怎么打你的,咱们就怎么打回去。”
  紫云惊慌倒退,将星涟往回拉:“万万不可,紫云低贱之身,犯不着为我冒险出头,要是对方是咱们惹不起的人岂不是害了你?”
  “不怕,咱们有皇上撑腰。”星涟笑出两个小梨涡,自信地抬了抬下巴,“宫里还能有谁比他大?”
  桓肆承诺过她,只要不是犯了不能饶恕的错,不管她在这宫里得罪了谁,都坚决站在她这一边。
  一边的罗小白这时却上前来,一只手臂横在她身前,劝解道:“水生师兄,使不得,这么冒冒失失地找上去,说不定要吃亏的!师父让我照应着你,你可别冲动啊!”
  他一开始叫星涟师弟,不过认清两人之间的差距,立马乖觉地改口叫她师兄了。星涟用着假身份,在外人面前自己也叫江德彦师父,没跟罗小白纠结称呼问题。
  罗小白对她一向狗腿得很,这次却破天荒阻止她,星涟觉得奇怪。
  “此话怎讲?你知道打紫云耳光的是谁?”她皱眉问他。
  罗小白嘿嘿一笑:“我虽然没亲眼见到,不过听紫云姐姐所说,已经猜得**不离十。有这般泼辣不讲理行事作风的,咱们长乐宫里就那一个人,不好轻易开罪她。”
  “你说的是谁啊?有那么厉害的?”星涟不高兴地撅了噘嘴,怀疑地盯着他,“总不能连皇上也怕她吧?”
  罗小白咽了口唾沫,心道水生这小子不但长相小白脸,连神态也跟个姑娘似的,还真是好看,比那几个娘娘都漂亮,怪不得皇上最近对他千依百顺。
  “那倒不是,不过若那个人真的是常姑姑,我看皇上多半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罚她的。”罗小白闭眼摇摇头,似乎在说紫云的冤无处可伸。
  “常姑姑?那又是谁?”星涟和紫云互相看一眼,几乎同时问道。
  她们来长乐宫这么些天,既没见过这个“常姑姑”,也没听过她的大名。罗小白挽起一截衣袖,像说书人一样讲起常姑姑的来历。
  桓肆的生母瑾贵妃是在他三岁的时候去世的,只给他留下了一个乳母万嬷嬷。先帝把失去亲娘的桓肆交给了当时的齐皇后抚养,对桓肆母子忠心耿耿的万嬷嬷也跟着到了皇后宫里。
  为了不辜负主子的嘱托,万嬷嬷照顾桓肆比对自己的孩子还用心。嬷嬷怕年幼的他被宫中有心之人暗害,每当桓肆要进食之前,都让自己的女儿先试吃,确认无毒才喂给他。
  常玉彤就是那个每天给他试菜的女儿。
  齐皇后对桓肆虽然也不错,但还有自己的两个亲儿子要看顾,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万嬷嬷才是真正尽心竭力把他养大的人。若是没有万嬷嬷,他不知道被先帝后宫那些女人害死几次了,根本不能长大成人。
  桓肆感念乳母养育他的恩情,长大后一直将她们母女当亲人奉养在身边,登基后也将她俩接进宫里。她们虽仍算宫人,地位却比其他人高,连江德彦见了常玉彤也要尊称她一声“姑姑”。
  常玉彤比桓肆只大半岁,桓肆感恩念旧称她一声“彤姐”,她就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了,忘了自己原本只是一个奴婢出身,飞扬跋扈作践别的宫人。
  因着母亲的便利,常玉彤小时候常与皇子们玩在一处,对桓肆暗中存了一份别样心思。她自恃容色不输那些王公贵族的女儿,总盼着哪天皇上能发现她的好,将她纳为妃子。因此她到了该出嫁的年华,桓肆本想出丰厚的嫁妆,帮她找一户好人家,她却抵死不愿嫁人。
  万嬷嬷也不舍得女儿,桓肆便由着她留在宫中,一直蹉跎到现在,已经二十余岁了。长乐宫总管是江德彦,但常玉彤很喜欢掺一脚,指挥别人做这做那,久而久之便不得人心了。
  “这么说那个常姑姑还挺有分量的嘛,你们都怕她。哎,为什么我来长乐宫都没见过万嬷嬷母女两啊?”星涟奇道。
  罗小白又说:“万嬷嬷身体不好,刚好在你们来之前一个多月得重病去世了,常姑姑扶她的灵柩回乡安葬,今天早上刚刚回宫。因此我才觉得紫云姐姐说的人是她……”
  “哦……”星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这常玉彤来头不小,她们母女算皇上的恩人,闹起矛盾来,她还真不敢肯定桓肆会站在她这边。
  罗小白见她听进去了,也安了心。师父教过他,要想好好过日子,最好就别瞎搞事,若是长乐宫内部有什么矛盾,有能耐就尽量化解。长乐宫好了,皇上待着觉得不烦,他们这些人才能好。
  “紫云,跟我出去,我们去找她。”星涟再度拉住紫云往外拽。
  “还要去啊?”紫云和罗小白双双吃惊。
  罗小白心道这小子还真是有够头铁,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就不怕真干不过跟皇上有二十年交情的常玉彤吗?
  星涟脚步不停,冷笑道:“干嘛不去?先发制人懂不懂?难道要错失良机,等着她先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吗?”
  一出承乾殿门,还没决定往哪边去找,他们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桓肆过来了。他左后侧跟着江德彦,后面几个随侍太监,右手边却是一个装扮得花蝴蝶般色彩缤纷的年轻女子。她一边走一边仰着脸与桓肆说话,满脸笑容。
  大概是占有欲作祟,看见桓肆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低首回复她,星涟心里极度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专属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8号要晚点更,手速跟得上的话就是两章,跟不上的话就……希望我不要卡文吧。
  第35章
  “美人, ”紫云凑到她耳边悄悄道, “就是她, 皇上身边那个。”
  “紫云,你真的没有先挑衅她?”星涟认清人, 回头再次向紫云确认,以免误伤了。
  “奴婢今天一直在洗心阁照顾兔子和花草没出去过, 要不是她自己来找事,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是非?”紫云垂下眼, 咬咬嘴唇, 拉住星涟哀求, “美人还是不要为了奴婢与人结怨了,那位姑姑与皇上关系不一般,咱们这样会叫皇上为难的……”
  换做一个懂事的人, 如果遇到今天这事, 多半会看在皇上面子大事化小。况且只是一个奴婢受辱,在宫里连个小事也算不上。但星涟从小到大就不懂事,让她当不知道做缩头乌龟是不可能的。
  “你我是一起来的, 要是被人欺负却闷声不响的自己忍了,人家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以后谁都不怕来踩咱们一脚。”星涟嫌她不争气,甩开她,“以前在冷宫是为了活命,没有办法只能仰人鼻息,现在都出来了, 做什么还怕这怕那。有问题我哥顶着,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再回去,怕什么?”
  那个常玉彤也不过是个宫人出身,不比其他人高贵到哪里去,托了她母亲的福才能活得如鱼得水,凭什么那么盛气凌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似乎感应到到星涟带了刺一般灼灼的视线,桓肆略一偏头,抬眼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望见星涟,唇角不自觉地加深弧度。
  只是小丫头今天却虎着一张脸,头顶阴云密布,也不知道谁惹着她了。星涟性格不似一般女子温顺,动不动就炸毛,不过她的火气一般来得快去的也快,好生哄一哄,很快就消气了。
  桓肆摸透了她的脾气,有时候故意逗她生气,没几句话又能把她重新逗笑。自她来后,终日清冷的承乾殿总算有了温度,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脚步停下,等着星涟过来,身边的常玉彤看他不动了,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见之前在洗心阁外遇见的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正朝他们走过来。
  宫女和一个小太监神色紧张,畏畏缩缩地走在后面,领头的小太监却板着个脸。对着皇上也敢这样摆脸色,他莫不是活腻了?
  “皇上?”常玉彤看向桓肆,惊讶地发现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看着他们走近。不,他应该是只看着那个脸色不好的小太监,专注到眼睛一眨也不眨。
  常玉彤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她今天才回宫,一回来就听与她好的小宫女们说皇上最近被个娘们唧唧的太监迷住了,每天下朝后和他形影不离,还把先帝建的洗心阁赐给他住。这份恩宠别说哪个宫人,就是后宫几个金尊玉贵的娘娘也没有谁享受过。
  她一直以为皇上不召幸后妃是因为他继位不久,一颗心都扑在国事上,无暇儿女情长。如今看来,那些后宫佳丽不入他的眼,不过是因为皇上根本就对女人不感兴趣!
  她一心追求的东西,竟然被一个卑贱的阉人轻易得到了。皇上居然有个这么见不得人的嗜好,这个猜想让她心口撕扯样的痛起来。再看那小太监美目流转,一副天生的祸水样儿,常玉彤不禁又恨又妒,连想到两个男人之间的腌臜,就觉得他恶心死了。
  当然让常玉彤恶心到的只有水生一个人,皇上嘛,自带光环,做什么都没错,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喜欢她。
  三人走过来,一同向皇上行礼问安。
  “你怎么出来了?不高兴么?谁惹着你了?”桓肆下意识的又想摸摸她的头,突然想起身边还有外人在,不好对星涟太亲昵,便收回抬起一半的手。
  星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常玉彤急忙上前一步,抢先问道:“皇上,听闻您将洗心阁赐住给一位水生公公,莫非就是此人吗?”
  “彤姐刚回宫就知道了?”桓肆对她消息如此灵通感到有些不悦,嘴角的笑意微微收起。
  常玉彤抿嘴笑了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都说红颜祸水,古时候好几个昏君因沉迷美色而亡国,可我看这水生小公公生得比女儿家更美,岂不是比祸水还要祸水?”
  桓肆闻言一笑,双眼眯起,像一只狐狸,语气轻快地调戏星涟“的确生得祸国殃民,说不定以后还真能让人在史册上记一笔”。
  就是性子野了些,远没有古时候那些妖妃艳后的风情,但他就喜欢这样的。
  看桓肆表情如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常玉彤又说:“这本是皇上的私事,别人不应置喙,不过宠信阉宦,自古以来就是帝王大忌……皇上是明君,这些道理理应比我懂。忠言逆耳,我娘要是还在,只怕也不想看到皇上如此堕落。”
  她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不畏强权直言善谏的形象,把亡母也搬了出来,希望让桓肆对她刮目相看。却不知道,不是所有的明君都听得进这种逆耳的“忠言”。
  桓肆瞬间便懂得了她的意思,眼神都冷了:“乳娘刚去世,尸骨未寒,彤姐这么快就收拾好心情关心别人了么?”
  这些根本就与他人无关的事,他不喜欢有谁来指手画脚。虽说常玉彤不赞成也没法左右他什么,但听到耳边有人多嘴多舌的,心里仍会觉得烦躁。
  再说常玉彤的出发点是出于她的嫉妒心,而不是真的忧国忧民。
  或许是因为常玉彤从小与皇子们长在一起,对自己的定位不是很清楚,有时候简直把自己当成长乐宫的女主人了。以前万嬷嬷在的时候还会对她进行管教约束,如今万嬷嬷过世,没有人再提点她,她越发得意忘形。
  这些年提供给她们优渥的生活,幼时常玉彤为他试菜的恩情,桓肆自觉已经还的差不多了。之所以还在容忍她,完全是看在万嬷嬷的面子上。带他长大的乳母只有这一个孩子,嬷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求他照顾女儿,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有负所托。
  常玉彤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不由略低下头掩饰不自然的脸色,讪讪道:“我也是为了皇上的名声着想……”
  星涟刚才冷眼看着这女的当面说自己坏话,现在连桓肆都生气了,她还不知道自找台阶下,估摸着打紫云那两耳光她也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
  她再也忍不了听常玉彤继续胡说八道了,暴脾气上来,上去就是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她大腿上。
  “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星涟把她踢翻在地,无视周围一圈人震惊的眼神,双手叉着腰怒斥,“你一个女子,什么都不清楚,就乱嚼舌头把别人说得这么不堪,真以为谁都跟你想的一样龌龊吗?”
  “皇上……你看他、他竟敢踢我!”常玉彤从没挨过打,被她这一踢整个人都懵了,腿疼得站不起来,泪眼盈盈地看着桓肆哀呼。
  星涟看着生气,还想上去再补一下,却被桓肆拉住了手腕。
  “星涟,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桓肆双眉微皱,不赞同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