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节
作者:纳兰十七      更新:2024-05-19 21:01      字数:3958
  太后坐在上首,眼中泛起异彩:“《春山远居图》?”
  “不错。”欧阳昭明的声音带着笑意,复又响起,对上首的太后说,“正是画圣赵显清的《春山远居图》,臣几经辗转,寻得真迹,又请高人修复,作为贺礼献与太后,不知太后可喜欢?”
  喜欢,自是喜欢。
  太后除了礼佛之外,就是爱好丹青。
  这幅在万宝奇珍楼连同另一幅《四时图》一起,拍出了一百八十多万两黄金高价的《春山远居图》一出,无论金贵还是太后的喜爱度,都将于贵妃的那座血珊瑚给比了下去。
  欧阳大人为何能够这般肆意妄为,还圣眷不衰,从他今日送礼的手笔就可以窥见缘由。
  众人看着这幅画上闪烁的九十多万两黄金的光芒,再考虑到当时画被拍下来是何等残破,欧阳昭明又是花了怎样的大价钱请了高人来修复它,只感到整幅画上面闪烁的完完全全就是这个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权臣标志。
  面对这幅画圣真迹,养气功夫好如太后,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喜爱的神色,而成元帝在旁更是忍不住感到羡慕。
  他望着自己的太尉,想着他既然能拿出《春山远居图》,那是不是《四时图》也落入了他的囊中,就等着修复好,在自己生辰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这要不是的话,成元帝可就觉得自己太委屈了。
  有了欧阳昭明珠玉在前,后面几位王公大臣再来献礼,无论拿出什么都显得黯淡无光。
  座中众人根本不想看他们都献上了什么,只期待着后面各国使团的表现。
  宁王他们的献礼不出彩没有关系,后面才是重头戏。
  这个献瑞环节不说其他,就光看各家挖空心思准备礼物,互相攀比争斗,就十分有看头。
  他们本国有于贵妃跟欧阳太尉拿出了这么有分量的礼物,现在众人最好奇的就是这些外国使臣会拿出什么来,是能把他们的贵妃跟太尉比下去,还是会远远逊色于他们。
  这么多个使团当中,第一个起身献礼的是南齐使团。
  南齐的席位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文臣正了正衣袍,从座位上起身,朝着殿中走来。
  宝意望着这清俊的中年人,她也听说了这次南齐来人,带队的这位是他们的大学士。
  一次朝贺,南齐的新帝就派了自己的大学士来带队,可以说是非常重视,也非常有诚意。
  看到这位大学士走到殿中,宝意的目光朝着他们使团的其他人移去,然后在座位的一角定住了。
  “十二师兄?”宝意低低地惊呼出声。
  “嗯?”沈怡君听见她的声音,还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怎么了?”
  “没、没事。”宝意忙道,目光仍旧停留在那个方向。
  她看着十二师兄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仿佛他就是南齐来使中的一员,见到宝意发现了自己,他还朝宝意眨了眨眼睛。
  “……”真的是十二师兄!
  宝意收回目光,忍不住想,他怎么跑到南齐的使团去了?
  白翊岚跟着他的师父离开,十二师兄就留在了北周。
  他在北周活动的时候,大多数是跟谢易行在一起,当他单独脱离出去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人认得他。
  哪怕他先前跟宁王一起去过秋狩,成元帝也见过他,不过显然帝王对这样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宁王故人之子也没有太多的留心。
  因此,他坐在南齐使团的位置里,似乎就只有宝意一个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见他在那里坐得心安理得,不像是偷偷混进去的,宝意也就没有再多担心他。
  她同其他人一起关注着南齐使团要送上来的贺礼,见那带队来北周朝贺的大学士站在台阶之下,对着上首的成元帝和太后抬手行了一礼之后,就拍了拍手。
  外面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有许多人在将什么重物抬进来。
  方才于贵妃的血珊瑚由四人抬起来,声势已经足够浩大,而南齐送来的贺礼却是足足用了十六个力士合力才抬到了殿中。
  这些力士抬着一架青铜编钟,步伐整齐地来到殿中,呼喝一声,将编钟放下。
  沉重的底座接触到铺着厚重地毯的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落在这架青铜编钟上,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南齐青铜铸造工艺顶尖,不曾断代。
  他们这次朝贺送来的这副编钟由十九个钮钟、四十五个甬钟组成,分八组三层悬挂于钟架上,气势宏大,壮观无比,上面饰有兽纹,还以错金铭文标明各钟的发音音调。
  见到众人的反应,大学士脸上的神色依旧清淡,同上首的成元帝和太后介绍道:“这架编钟是由我大齐工匠耗费时间心力铸造,赠与太后娘娘的生辰贺礼,抬钟的力士一人之力能抬起两百公斤,要抬它进来,需要十六人之数。”
  众人心算着这编钟的重量,想着难怪这次南齐来了这么多人。
  这样规模宏大的编钟他们几乎只在典籍中见过,更不知该如何演奏。
  大学士说着一抬手,这十六个力士就退了下去。
  之后,又有六个作乐师打扮的人上来,手持丁字形木锤与长形棒。
  “这些都是我们大齐的宫廷乐师。”他说,“接下来就请陛下和太后欣赏大齐为太后寿辰,准备的贺曲。”
  第188章
  殿中,曾担任成元帝与宁王夫子的岑大夫占据一席。
  岑大夫年事已高,头发花白,他在年轻时曾出使南齐,听过他们的编钟之乐,回到北周三月不知肉味,可见齐国的古乐是如何的至善至美。
  南齐使团现实这样声势浩荡大抬上这么一架编钟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们要送给太后的贺礼。
  哪里想到这只是一件载体,真真正正的贺礼还在后头,是他们即将演奏的乐曲。
  这乐声一起,众人就听见了殿外传来其他乐器的声音。
  南齐的宫廷乐师不止来了殿中这五六人,还有数人在殿外,操持着不同的乐器。
  乐章以编钟为主,当编钟在殿中奏响时,殿外的其他乐器就为辅。
  因为跟这里面隔得远,所以不会喧宾夺主,编钟大气浑厚的音调依然清晰地回荡在殿中,让人可以一闻这只存于典籍中的乐曲。
  宝意听着这乐声,从其中还捕捉到了年幼之时奶奶给自己唱的那南方小调的几节旋律。
  南齐的宫廷乐团演奏的贺寿之乐一共分为三段,第一段就如同他们先前同成元帝、太后一起到街上去接受万民景仰一般,庄严肃穆,到尾段更有万民朝拜的虔诚热情。
  曲子进入第二段,曲调变得越发欢乐激昂,在殿外加进来的曲声变得突出,殿中编钟的声音也减去了底端的浑厚,突出了上层的轻快。
  这第二段,让人一听便知描述的是此刻在殿中欢聚,仿佛可以听到觥筹交错,人语谈笑之声。
  殿中,年事已高的岑大夫眯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
  “妙哉妙哉。”他的唇边露出笑容,“多年未听这南齐的乐曲,还是如此的完美动人。”
  这正是南齐前来朝贺,献上的最高礼节。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一片热闹过去,最后一段还是要归于沉寂。
  宝意沉浸在其中,正想着下一段会是如何,就听见外面一切声音都撤去,变成了只有殿中编钟交响。
  当其他的乐器都去掉之后,编钟独奏,就像是来到了宁静的深夜。
  热闹过后,钟声再起,正是脱离了其他人,只有太后与自家亲人相聚,在月色中摆上一桌,与成元帝母子对酌,膝边还有孙儿环绕。
  这正是在那样一番热闹之后,身为母亲,身为长者,太后最想要的一幕。
  太后听着,沉醉地闭上了眼睛。
  曲行三段,终于在最后一声撞钟声中结束。
  乐师结束了演奏,而众人却久久才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来。
  太后于上首睁开了眼睛,望着站在台阶之下的南齐大学士,说道:“友邦厚赠,这是哀家这么多年收到最珍贵的一份礼物。”
  成元帝也道:“景安帝用心,大齐的深情厚谊,大周铭记在心。”
  景安帝就是南齐新帝,是景隆帝的弟弟。
  算起来,南齐同他们北周一样,都是弟继兄位。
  景隆帝十岁继位,在位还不到十载,却将南齐治理得十分好,正如他的封号一般,胜景昌隆。
  他会选择退位也是因为身体原因,从他决定退位到新帝登基,定下年号封号,不到两月就完成了两位帝王之间的平稳过渡。
  无论是景隆帝,还是景安帝,年纪小得都可以做成元帝的儿子。
  不过他们从来不以君王的年纪大小就来评估国家的实力。
  国家是否安定,是否强盛,需要贤君,也要能臣。
  正像东狄曾经有过岳衡那样的定海神针,北周有继承他义父意志的欧阳昭明,南齐同样是文有正在殿中的闻大学士,武有年、卿、元三大将军,就算新帝平庸些,大齐的江山依然稳固。
  南齐献上寿礼,稳固了与大周的友谊,而且又借成元帝之口向在座众人提及了新帝,他们此行来到的目的总算是达到。
  这一套编钟又由那十六位力士抬起,送到了北周存放这编钟的地方,一并送上的还有闻大学士所编的乐谱。
  大学士带来的宫廷乐师会留在北周一段时间,将这编钟的演奏方法彻底教会了他们再离开。
  闻大学士从场中退开,回到了南齐的席位之上,再下一个上来献礼的就是东狄了。
  宝意看着先前自己在人群中注意过的那个黑发蓝眸的少女从座位上起身,绕过了桌子来到殿中。
  容嫣公主立于台阶之下,以东狄的皇族之礼向着坐在上首的成元帝和太后行礼。
  这上来献礼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男性,这样青春鲜活的少女站在这里,还是在皇子公主之后第一次见。
  太后望着这来自东狄的容嫣公主,神色先柔和了不少。
  等到容嫣公主开口说完祝词以后,太后便说道:“公主从东狄一路来辛苦了,在使馆住的有什么不习惯或是缺什么就只管说。”
  众人都知道太后对她这样温柔和善,是因为他们大周的几位公主正好也在这个年纪,太后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孙女。
  “谢太后。”
  容嫣公主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在宝意听来就同月重阙一样,若是不看他们的脸,只听声音,叫人完全听不出这是东狄人。
  谢过太后之后,容嫣公主有抬起头来,有几分犹疑地道:“这次来大周为太后贺寿,我带来的贺礼同方才一位大人很不巧的重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
  众人看了只觉得同情。
  东狄也太难了,这献礼的次序排在南齐之后,南齐拿出了那样的重礼,论用心,谁还能越得过它去?现在他们带来的贺礼居然还跟前面的人献上的有所重复,难怪她会这样犹豫。
  成元帝见状开口道:“是有些巧合,就算是同前面某位大人有所重合,公主也不必介怀。”
  皇后也笑道:“是啊,公主远道而来,已见盛情,巧合当是佳话,哪里会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