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恬道：“嗯。”
  他又说：“那……你想这么样就怎么样吧。”
  苏恬点头，说已经想好了，说完话头一转：“不过陈导……”
  她看向陈恪的身后：“您这童真保持得不错，在放风筝呢？”
  她看见陈恪的手腕上缠着一条丝线，丝线蔓延至他的身后的天空，牵引着一朵白白胖胖的云朵。
  陈恪走哪儿，云朵就被他拖到哪儿。
  这是云朵风筝？
  还挺童趣。
  陈恪猛然顿住，他的目光鹰一样锁住苏恬，道：“你看得见？！”
  苏恬看看那云朵，“啊”了一声：“难道我不该看得见？”
  陈恪：“……”
  苏恬后知后觉：“这该不会是……”
  她眨巴眼，“陈导，请问您今天的幸运指数是多少？”
  “……6%。”
  “哦。”
  “……”
  “……”
  苏恬佩服：“陈导，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幸运指数低于了10%还不慌不忙的人，好厉害！”
  陈恪沉默。
  起初他的确很慌，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云朵并不会伤害他，除了一直跟着他以外，一点也不影响他生的活，和传言中的“噩梦”世界相差甚远。
  所以他不慌了。
  他表情怪异：“好巧，你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可以看见别人的‘噩梦’世界的人。”
  苏恬：“……”
  陈恪想起了什么，问：“《桃花源》节目里，你打碎了李婆婆的花瓶也是因为你看见了那种东西？”
  他敏锐至极，立刻就由自身联想到了网上盛传的那个未解之谜。
  苏恬默认。
  她说：“如你所见，我不仅能看见，还能处理这东西，所以——导演，你要继续放风筝，还是让我帮你处理了？”
  陈恪自然不想继续放风筝，眸光闪闪：“不麻烦的话就拜托你了。”
  苏恬“嗯”了一声，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个礼花筒。
  她拉响礼花筒，下一秒一颗白色弹丸飞快冲向天空，咻地砸中那朵白云，不久，白云底下下起了只有他们两人看得见的淅沥小雨。
  雨越下越大，同时有声音在雨中响起。
  “阿宝你在哪儿？”
  “娘的乖阿宝，你被带去了哪里？”
  “阿宝等着娘，娘一定找到你。”
  苏恬一怔，她听出了这声音。
  几日前她遇到一个寻子老人，那人苦寻49年，翻遍146个城市，只为了找到她的儿子。
  这是那位老人的声音。
  她诧异地看向陈导。
  第37章 终点2 站在终点的你。
  苏恬在先后遇到了李婆婆和高逸之后, 其实对“噩梦”世界里出现的东西的形成有所猜测，她猜测那些东西极有可能是某种强烈情感的化物，又因为传言人们遇到那些东西后死亡率极高，所以她猜测那种情感很可能是一些负面的情感。
  但眼下她有些质疑自己的猜测, 因为陈导遇到的“噩梦”并不噩梦, 它相当温和, 当它化作雨滴滴落，那响起的声音更是与负面一点也沾不上边。
  那一定是某种极致的爱的化物，她想。
  从苏恬获得的信息来看, 这些情感并非凭空出现，它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问题来了——
  那个寻子老人的一腔浓烈感情为什么被寄托在了陈导身上？
  苏恬不由怀疑：“陈导, 有件事我想问你，你——真的确定你自己的身世吗？”
  陈恪没听清苏恬在问什么, 他震惊于自己在雨中听到的声音,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那些声音的情感的释放，让他这个最擅长捕捉人类情感的影视从业者都大为震撼, 那是他从未在镜头前捕捉到过的感情, 让他灵魂为之震颤。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甚至怀疑自己哭了。
  但没有，他没有哭，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难受。
  “这……”他哽了一下, 喃喃, “这到底是什么？”
  苏恬看他这样, 重新问了一遍：“陈导，你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
  这一次陈导听见了，听见了, 但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怔住：“什么？”
  苏恬说得相当认真：“我怀疑你的身世。”
  陈恪：“……”
  他面皮抽抽。虽然不合时宜，但请原谅他，他没忍住。
  他虽然把父母视为一生的阴影，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普通人也不会去怀疑好吗？！
  这孩子真的是……
  陈恪怀疑自己面前的女孩子有点不正常，直到他听她说了关于“噩梦”世界里的东西的猜测。
  沉默。
  不可置信。
  这是他在听完那些话之后的反应。
  他张了张嘴，再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他说：“所以……我很有可能不是我父母的孩子？”
  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但眼下他的脑子有些乱，无法说出更准确的说辞，也没那个心思。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在阴影中挣扎，试图摆脱父母强加给他的枷锁，他不断地质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讨喜，也不断地质疑父母这个角色，怀疑父母之情并不如世人所宣传的那样美好，但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所质疑的东西其实有个更简单的原因。
  陈恪听着夹杂在雨点中的声音，如果苏恬的话是真的，那这雨中的声音其实是……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震。
  他拔腿就跑，风一样从苏恬的视野中消失了。
  苏恬：“……”
  陈恪不是突然发疯了，他只是想去一个地方，因为太过急切，所以才忘记跟苏恬打招呼了。
  他去了医院，去501病房。
  他本来没想过要与自己的父母相见，也不屑，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得去找他们问清楚！
  必须！
  怀揣着一腔复杂，陈恪搭车赶到了医院。
  当他抵达，发现苏恬竟比他先一步到了，已经在病房外站着了。
  “我猜你会到这里来，所以过来看看。”苏恬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解释了一句。
  陈恪默然。
  苏恬将视线落在病房内，神色微妙，说：“陈导，这家人……”
  她欲言又止。
  陈恪正要问她想说什么，突然听见走廊另一端传来吵闹声，他看过去，看见两个老人正追着一名医生苦苦哀求。
  “医生，你们得救救我家孙孙，我们有钱，多少钱都治！”
  “医生，我家两个孙孙到底怎么了？他们得了什么病？”
  “医生……”
  这两个老人是他的……父母。
  两个老人追着医生去了另一边，但那哀求声依然不断传来。
  苏恬说：“在501这个产房出生的那对新生双胞胎似乎突然病了，奇症，忽然呼吸衰竭，已经住进icu了，目前没找到原因。”
  她来得早，听见护士站的人在传这件事。
  陈恪：“……”
  他忽然说，“当年我遇到车祸就没被这待遇。”
  当年他所奢求的，这对新生儿却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如此讽刺。
  他想了想，抬步踏进了501病房。
  病房里的妇人正在抹眼泪，看见有人进来愣了一下，问：“你是谁？走错了吧？”
  陈恪没出声，道：“我等人。”
  妇人问：“等谁？”
  陈恪道：“你父母。”
  妇人勉强笑笑：“先生，你认识我爸妈？”
  陈恪点头：“认识。六岁那年我出了车祸，被他们丢在了福利院，哦，在这之前我喊他们爸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