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的档次很高，菜肴精致。餐前好茶，餐中好酒。
  一开始两家上年纪的几位都没说啥，只是随意吃菜。
  有卫妖精紧挨着小米，主动和这孩子嘀嘀咕咕，帮他往塑料碗里拿吃的、往吸管杯灌喝的；兰泽发现自己只要管好豆子和小麦就行了。对面的两个小女孩，有卫夫人照应，用着大人的餐具，吃相十分文雅。
  吃到一半，卫阿姨站起来敬酒。她不敬别人，单敬兰老爷子：
  “龙哥哥，您对我一家大恩，这辈子我都是还不清的。”
  “怎么又提这事，不是说过多少遍了嘛。”老爷子一时之间伟光正之光附身，但是快乐的小眼神把他出卖了。“不是我个人对你们有恩。要感谢国家、感谢政府、感谢共产主义。回报国家就好。”
  “那是自然的。”卫夫人笑着说，“改变我一生的，却是您个人。这您不否认吧？今天重提，也是因为有这些小辈孩子们在场。孩子们应该知道这些事。您说对吧？古人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话还是我小时候您教我的。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卫夫人咕咚咕咚喝干了之后，又倒满了，再次开口说：
  “我小时候可崇拜您老了。那时候一直以为你是老爷爷呢。”
  “现在可不就是老爷爷嘛。”兰老爷子无奈。“我早就是老人了。”
  “既然现在是老爷爷了，那就祝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卫夫人没再说什么废话。老爷子横跨半个桌面和她碰了杯。这老阿姨又咕咚咕咚地喝干了。
  “你妈，喝这么多没事吧？”兰泽悄悄问卫妖精。
  “随她。”
  紧跟着卫夫人之后，卫汉应老头子也站了起来，手里也是满满一杯。
  “我俩就不说什么了。感谢的话太多，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兰老爷子看着他：“你少喝点。一把年纪你不怕血管……”
  “嘿嘿，今天这样的日子，我往后可不多了。趁机良机，聊表敬意。”
  卫老头也不废话，满满一杯，直接灌了下去。
  “胡来！”兰老爷子把手里杯子放下之后，忙把凉拌的小菜挪到卫老头面前，“赶紧吃点解酒的。”
  卫老头吃了几口菜，精神有点萎靡：“龙哥，多亏了有你……”
  “算了，以前的事别提。”老爷子郑重摇摇头，“当年你走之前，把一家老小都托付给我。不过我……呵呵，真没帮上什么忙。”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家小姑娘那时候也大了，确实本事挺大。可我那儿子是你亲手带大的。”
  “你儿子？在哪了？”兰老爷子装模作样回头找人，“哪有你儿子？那是我儿子！”
  道士、风水师兼建筑师白权明，端正坐好，尴尬傻笑。他没法开口，一开口就有毛病。站谁那边都不对，谁那边都不站更不对。于是他慌张地把视线挪到身边的小麦身上，借着替小麦夹菜，全心全意地装傻。
  “龙哥，这你就没意思了吧？”
  “没什么意思？哪能没意思呢？”
  “得了……”卫老头闭了嘴，又和老爷子碰了杯。
  按照他们家的起立顺序，下一个该轮到卫妖精了。
  兰泽听着他们敬酒，听得脑袋疼。他家的辈分也太混乱了，任何一个强迫症都不能忍。卫夫人管兰老爷子叫哥。卫汉应也叫哥。不知底细的人，很容易把他们当成兄妹；但是图书翰墨，卫阿姨的儿子名字就别用翰这个字了，不行吗？卫瀚扬的瀚字虽然加了调料，读音还是一样的，字形也几乎没变。
  那么……问题来了，卫瀚扬该管兰老爷子叫啥？
  答案很快揭晓了。
  “兰伯伯……”卫妖精起身敬酒。
  然后是俩小女孩，端着红红的番茄汁代替酒。
  稍微大点的那个中规中矩：“祝老爷爷健康长寿。”
  小点的那个就厉害了。出口成章，一长串词，吐字清楚，都是押韵的。甭管是不是好诗，这孩子才几岁？按照卫妖精的年纪判断，小孩最多也就五岁吧？卫书韵女士教孩子挺有一套。
  饭吃到中途，所有人都不专心吃东西了，聊天敬酒变成了饭局的主要内容。兰泽不沾酒精，喝的东西和几个小孩一样，都是番茄汁。他放下杯子，再看三个小男孩，发现他们也有点坐不住了。
  话也说不清楚的小孩，想参加活动谁理他们？
  小米是哥仨里话说得最好的。他举着吸管杯，找身边的卫瀚扬：“啊！伯伯。啊！碰！”
  卫妖精和他碰了一下杯。于是小米满意了。
  “我带他出去玩会儿吧。应该吃饱了吧？”卫瀚扬低头看看小米，问兰泽。
  “嗯。我自己来吧。把他们都带出去玩会。”兰泽回答。
  所谓外面，只是离开饭桌，到包厢外面而已。外面不长的走廊，连接着一个雅致的小厅，有软沙发和茶几，几样家具看上去都很敦实；地面踩上去是软的，铺了厚实的地毯。兰泽把三个孩子鞋子脱了，放在这玩，不怕他们摔跤。这里看着挺安全的。
  卫妖精也跟在他身后出来了。
  “对了，我才想起来。李仙女找你有事。”卫妖精忽然说。
  “她怎么自己没和我说？”兰泽纳闷。
  这一年多，他和仙女李碧如之间，联系得还挺多的。毕竟他们共同为核工业部工作。他去年年初就加入了仙女的聚变微小化项目组，虽然从没出过什么力，但仙女和他一直都熟。她有事，一向都是直说的。
  “私事吧。估计还要鼓起点勇气。”卫妖精笑笑。
  “什么事？还要勇气……得了，我以后自己问她吧。”
  既然说是私事，在公共场合讨论总是不对的。于是兰泽也不问了。
  1700
  兰泽和卫瀚扬两个大闲人，看着三个小男孩在沙发爬上爬下，忙碌得呼哧带喘。
  过了一会儿，卫瀚扬的俩女儿，也出来了一个。是出口成章那个。独自站在墙边，也不过来，远远看着他们。
  “你女儿。”兰泽没出声，用口型通知卫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