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退休再就业的老人，一般也都不太老。
  正常人六十岁退休，或者六十五岁退休。高危高风险职业，五十岁退休养老。
  老爷子是退役的军人。打过仗，算是高危高风险职业。
  不管是九十岁的退休再就业，还是五十岁的退休再就业……都一样是退休老人。
  五十多岁的人，不甘寂寞出来上班，还有几个学龄孙子，似乎很正常。
  不仔细看老爷子的出生年月，谁会把他当成上寿之年的老人？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该拄着杖，以时速一公里以内的速度小步移动。移动速度快的，全靠轮椅辅助。这个年纪穿鞋都需要小心翼翼。动力外骨骼之类需要固定在身体各个位置才好使用的装备已经不适合他们脆弱的关节。
  追着一大帮小小孩打雪仗？
  五十岁绝对可以，六十岁也凑活。七十多岁的硬朗老人敢这么玩的已经不多。
  “爸爸你……不会就是为了带孙子练武术调来这里的吧。”
  想想也不对，老爷子的孙辈，早就超过一百了。十七个儿女，一百五六十个孙辈总该有了。
  “那倒不是。”老爷子微微羞涩。“我这几十年和你妈住在南方。年轻时打仗那些年，一直在热带。小时候是住在城里。我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片的雪地，最主要是，以前不知道玩雪还有这么多花样。”
  兰泽品出来了。老爷子就是想好好玩雪。
  冰雕，雪雕，溜冰场，冬泳……这些地域名片一类的东西，人人都看到过。课本上都有的东西，多看几遍课本，也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有的东西，课本上没有。比如，看上去过于普通的，雪。
  北方的雪就和大海的水一样，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生活的一部分。
  “这里真好。我和本校老师沟通了一下。他们一年四季带孩子玩的项目太多了。无怪乎我孙子和他俩的小表哥小表姐都不愿意离开学校。”
  看来，老爷子已经见过风风和南南那两个孩子了。说不定还见过了孙子的姥姥姥爷。
  “接下来还有课吗？”兰泽问。
  “没课，我先休息一会，再出来带下一班。老师和学生一样，不让一直在雪地里。”
  “你来干嘛的？”老爷子又问了他一遍。“豆子不是想训练吗？”
  “哦。我不找他们。我来看看你的训练课。”
  “那走。看你们俩缩成什么球样了。喝点热水去。”
  老爷子带着他们俩从电梯口直接到地下。
  电梯间出来的大厅，是教师休息室，里面很温暖。进来需要脱外衣。房间里有水有躺椅。还有一屋子衣着横跨四季、膘肥体壮的男女老师。都是在冬天带孩子活动课的主力。
  老爷子已经混熟络了。自在地打了招呼，刷开柜子挂了自己这三个人的外套，然后从饮用水源旁边的消毒箱里取了公用杯子给儿子和小姜接水喝。
  水杯直冒白气。兰泽吸溜了一小口，冻得一哆嗦。
  冰水。
  他确信老爷子是刚刚才入职的了。
  大西北，苦寒之地，其实有一点很神奇。因为自古以来地下水的水质好，一般人喝水直接喝冷水。外地人来工作的，也很快被同化了。除非是外地人扎堆的小团体，不然很少有人喝热水的。
  热的饮料，可以是各种茶：绿茶、红茶、花茶、奶茶，女孩子喜欢的茴香茶、姜茶；也可以是各种纯奶，调味奶；可以是果汁，可以是酒。正常情况下，没有热的纯水这个选项。
  兰泽正好口渴。既然不是开水，他几口就喝掉了。从头到脚，一阵冰爽。
  大冬天的，在温暖的室内喝点冰水，太开心了。
  小姜奇怪地看他一眼，也喝了一口。
  “唔……”
  小姜愉快地喝光了冰水。
  老爷子给自己接了一杯，喝了一小口。
  “！”
  老爷子看看手里冒白气的杯子，一言难尽。
  “嗯，没错。”兰泽小声说。“这是常温的水，从室外绕了一圈回来的。室温的水是旁边的龙头，你看那上面没水珠。”
  房间里的老师太多了，他不敢大声，担心老爷子觉得难堪。
  “居然没热水的吗？”老爷子压低声音，不可思议地问。
  “有。茶。”
  热水标了“茶”字，可以用来冲泡各种东西。
  不过休息室里的茶字水龙头，紧挨着洗脸池，方便大家泡茶前后清理杯子。老爷子可能当成洗手用的了。
  “爸，你是今天才来学校里？”
  “来了几天了，今天正式上班。”
  兰泽琢磨着，得离开这个挤满人的房间，让老爷子自在点。于是说：“爸，我想看看你的课怎么样了。你看找个什么地方放投影？”
  “跟我来！”老爷子兴冲冲地带路。
  地下建筑盘根错节。
  不看地图，五分钟之内保准迷路。
  兰泽只管跟着老爷子，跟进了地下深处的一个小房间。
  他们一进来，坐在靠门口桌前的男老师立刻发现了。
  “老班长来了？”
  “嗯。我的小儿子不放心我录的课。我带他看看你们。”
  房间里挤满了设备，从里面一张堆满东西的桌子后面，又伸出个帅气的脑袋：“老班长好！你们好！”
  老爷子介绍，这二位都是退役的蓝盔兵。蓝盔兵是神州的海外任务部队。难怪他们热情而友好。因为老爷子本人也是退役士兵。也在海外驻扎过，也曾经亲身打过仗。虽然年代相差几十年，他这算是遇见战友了。
  在童校遇见退役的将士一点也不奇怪。很多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在退役之后，都被安排进了学校里工作。他们担任各级学校的保安，校警，活动课的老师……
  特别是见过血的那些人，会被专门安排进幼儿园或者童校。
  还未到青春期的小孩子，可以为经历过艰苦血腥生活的军人提供心理治愈环境。几年之后，退役的老兵也可以结束这份“心理治愈”性的工作，重新选择喜欢的职业，离开相对封闭的学校环境，完全回归社会生活。
  这里的两位，以前是在南欧战场上玩激光炮的，打到处乱飞的苍蝇蚊子。机器玩得特别好。在童校里，他们也负责操作校内各种机器、维护各种器械。已经拿到了基础级的教师资格证，算是彻底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