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兰泽和一帮老师，从生科院大楼的侧门出来。躲开了来面试的外地学生。这里不是什么专用的教师通道，纯粹是欺负外地学生不熟悉地形。
  外地考来的学生近年来越来越多，但敢来的学生都有两把刷子。所以，从学院方到老师们，全体为了他们而郑重其事安排路线躲着走。值得。
  小麦已经站在花坛边上等爸爸了。手上缠着狗绳。
  学术各院中，就属生科院离学生宿舍最近。三十多年前，兰泽努力跳出数学系的时候，就看中了这一点。遗憾的是，他没跳成功，卡门槛上了。
  冯川霸道，理学院霸道啊！不申请在数学系读博，就不给他毕业；不毕业，就没法在生科院读研。俩学院俩专业，就和现在带研究生的情况一模一样。水深火热。
  宿舍就在旁边，小麦遛着狗就过来了。又或者……
  身材魁梧的大狗小黑从树丛后面慢悠悠绕出来了。肩上驮个小娃娃，身边还跟着俩娃娃，跌跌撞撞地追着扯它的毛。
  “噢——噢！”小黑立定喊兰泽：亲爸好！
  “爸爸！”路边上站起一个霄霄。腰上也缠着狗绳。
  “你们哥俩都在这？”
  “听我三哥说你回学校了。”霄霄指向狗和几个孩子，笑了。“我带你孙子来看看爷爷。”
  “我孙子？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兰泽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世界充满魔幻。
  他蹲下来仔细看这三个小宝宝。
  大眼睛小鼻子，小脸肉嘟嘟，都是漂亮宝贝。没有一个像霄霄小时候那么丑的。
  “三个都是男孩子。巧吧。”霄霄跟着蹲下了，忍不住地乐。
  正常情况下，lan-02型突变的男性携带者，生女儿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只要细胞配对前不做性别选择，全是儿子很正常。霄霄第一次当爸爸，远远没有到发愁儿子太多的时候。
  兰泽想过很多次，自己应该快有孙子了，但没想到最大的孙子是霄霄带到世界上来的，而且一来就是三个。
  三个娃娃小得很，走路磕磕绊绊。狗身上那个滑落了下来，打个滚就爬起来了。对着大黑狗喊：“黑！黑！黑！”
  一看就是脱离发育箱没多久的状态。
  看着这三个孙子，兰泽就想起当年自己领养出三个儿子的情景。
  和小麦一起领出来的，是豆子和小米。
  他们居然，也曾经是这么小。
  学走路学说话的时候，也曾经是这么活蹦乱跳。
  隔了几个月，兰泽又领出了张一点。于是，三兄弟变成了四兄弟。
  “特别可爱对吧。我老婆不愿意领养出来。不过我想通了，有空闲就去幼儿园学着照顾他们，现在有资格带他们出来到处玩，也挺不错……”
  “你什么时候都有老婆了？！”
  “……也没多久。两年了吧。结婚了可以申请大一点的教工宿舍。”
  “你哥他结婚了吗？”兰泽抬头看看小麦。小麦兴冲冲地看着婴儿撕狗，眼神里充满猎奇，像看一窝小动物。
  “我哥？他结不结婚关我什么事？”
  “你这小子才几岁……怎么都有孩子了呢？”兰泽眼眶发热了。“带他们来，是嘲讽我变老了吗？”
  “爸……”霄霄酝酿了片刻，“你是更年期到了？怎么这么别扭呢？”
  兰泽抹抹眼。手有点潮湿。
  低头看看，还好水迹不明显：“……我饿了。”
  “……我也饿了。”霄霄跟爸爸，配合度良好。
  霄霄起身，一个个抓起三个儿子，往自己身上绑。
  三只小宝宝，吭叽了几声，挥舞手脚，稍微抗议。配合度良好。
  霄霄把他们脸朝外挂在自己身上。然后拎起了脚下的背包。
  三个孩子一边望风景一边蹬腿。其中一个正对着兰泽，开心地对着爷爷挥手。“噢！”
  小麦抓起狗，背到自己身后。
  小黑吐着舌头，趴在他肩头，快乐极了。
  “霄霄。等一下，你别动。”兰泽忽然发现，霄霄鬓角的长发白了一缕。
  霄霄身上绑着三个儿子，慢慢转过身来。
  兰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伸进长发，掀开里面。发根处，已经尽是银丝。
  “你到底几岁了，怎么都有白头发了呢？”兰泽脑子乱了。
  又是小孙子，又是白头发的，今天地球上的时间进度有点奇怪。银河系不会重启过了吧？
  “大概，留校以后工作压力有点大？”霄霄认真想了想。
  兰泽回头，懵逼地看向小麦：
  “霄霄头发白了，怎么你还是一根白头发都看不见呢？”
  “说吧！”爸爸质问儿子，“……你们俩是不是偷偷互换身份了？”
  “这事吧……听起来怪刺激的？”小麦背着大狗乱晃，对霄霄，“哎，叫哥听听？”
  霄霄：“哥。”
  “哎，乖。你看。”
  兰泽不死心。又伸手到小麦头上翻了一遍。狗头伸着舌头探过来给他捣乱，拍走了又凑过来。
  确认的结果，是小麦的头和黑狗头上，都没有一根杂毛。这哥俩毛色黑得彻底。
  祖孙三代以及安保和狗，都钻进兰泽的小宿舍里。不可能挤得下。所以姚组带人退了一步，顺便牵走了大狗。小套间里于是只剩下祖孙六个人。
  食堂买的菜，在餐桌上一样样摆开。
  兰泽趴在地上，忙着哄三个孙子。小麦坐在餐桌旁，专心看他的卷轴。霄霄号称要添个菜，在厨房里忙，不大功夫就端了堆得冒尖的一大碗葱烧海参出来。
  保鲜装的海参是他装在背包里带过来的，和他儿子的吸管杯挤在一起。吃掉这些海参，背包能轻一半。
  为什么非得带这么多，当然因为好吃了。
  兰泽把小麦赶起来，拿过他的椅子，两把椅子并排放，铺上桌布。把三个娃娃放到椅子上，让他们手扶靠背站着。自己取筷子夹了一块海参，尝了。点头：“大东是个好地方。”
  海参烧得简单。但食材好，好吃。
  小麦也伸筷子夹了一块。点头：“嗯，大东是个好地方。”
  “大东确实是个好地方。”霄霄紧挨着三个孩子站定了。给孩子们的小钢碗里捡吃的。
  这几年，没有豆子表演吃虫子，没有杰出的氛围营造者张一点营造美食气氛，没有小米用简陋的食材秀手艺，地面上的兄弟两人也少了观众，吃饭表演继续不下去。他们吃饭都不香了。
  到了现在。很显然，家族历史又进入了新的阶段。
  霄霄忙着喂饱三个儿子，自己吃得漫不经心。
  小麦倒是自顾自吃得非常愉快。兰泽所有活着的孩子中，他就是长子。
  “你现在清闲了？”
  “爸，”小麦没回答。“你要是再想接兰纾出来，起码得到他们适应期结束。那时候也该过年了。”
  “他能适应吗？”兰泽莫名忧虑。
  “怎么可能有问题。”小麦笑了，“棱角都打磨的差不多了。除了可能有点想我和狗，应该没别的问题。”
  “希望没问题。”
  “但我是真想他啊。遛狗，打饭，洗衣服，擦地。都是一把好手。又要我自己来了，真有点不习惯呢。”
  老父亲震惊了：“你是有多懒啊！”
  “我教会他的呀！”小麦理所当然地说。
  “我还教会你了呢！”
  “所以，你不开心了揍我，我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