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才能说服她留下来呢？”兰泽转头问道。
  “我们带她……去看我们做的那些大工程吧。”卫瀚扬认真地想了想，“密级不高的东西，比如民用空舰的制造基地可以看。超级脑没有深入参与，暂时看不明白。但空舰，她的专业底子厚实，一眼就能看懂。”
  兰泽点头：“我要先征得仙女儿同意。”
  仙女的更年期，变化有些剧烈。
  老天似乎抽取了她身体内部的某种东西。地球引力使得皮肤松弛。眉梢嘴角叠加了一层层对称分布的细纹，仿佛镂刻的纹身，精雕细刻，尚未完稿。
  导致现在……看上去有些慈祥。
  兰泽觉得，不光小麦他们夫妻俩可以去看空舰制造基地。似乎霄霄也可以一起去。
  他也有一阵子没见妈妈了。牵着一串孙子去看奶奶，一定很有意思。
  最大的三个孩子都上学了，仙女肯定乐意见一见。
  兰泽向仙女说明了情况，等她迟些时候回复。就接着听卫瀚扬往下计划：
  “艮社区的设计室也值得去坐坐，和一线人员聊聊。用作旅游区的兰岛虽然不够完善，依然可以当做样板社区来看。从建造者的角度登岛，就可以看到很多游客注意不到的细节。”
  兰泽点头：“这需要你这个设计者全程引导了。”
  “我只是概念的提出者，真正的设计者还不是我。”卫妖精忽然谦虚了。“可以改善和更新的地方有许多，这就可以征求她这个大系统工程师的看法了。”
  “你有把握吗？”
  “没有。”卫妖精摇头苦笑，“她的兴趣实际在自然保护区的综合维护治理。选择去未成年人学校，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因为不少未成年人学校，远离人烟聚集的大城市，位于自然保护区周边。的确面临着人与自然之间冲突与共存的问题。”
  兰泽若有所思，但他还没想清楚，也就没说话。
  “她选择了十来岁的大孩子，带着他们实践，传授给他们方法，传播自己的理念。等到这些年轻人进入大学之后，还会继续保持老师赋予的理念，并且运用各自的专业能力深度参与。她大系统工程的学位项目，做的就是这方面。她有理想，希望用毕生之力实现。不只是长得好看而已。而是真正的天选之子。这种人其实我熟悉得很，三十年前的我就是这样。所以……我真的没什么信心说服。”
  “我想到了！”
  兰泽忽略了卫妖精的自吹自擂，脑子里终于一闪。
  “带她去山里看我的发育池吧。还有，西北造物的东西，也可以全部看一看，都是商业级的，不涉及国家机密。我想想，可以从核污染治理和海洋物质清理开始，这丫头对生态恢复不知会不会感兴趣？”
  “参观西北造物，你怎么想的？”卫妖精有些警惕了，“发育池可以当成新型制造设备，看了也就看了。但西北造物里那么多人造生物的样品怎么办？万一她反对你们创造生物呢？别说什么化学自展开结构，不迷信宗教的正常人都看得出来，那些东西说不清是动物还是植物，但就是生物！”
  “那不正好嘛！真正有责任心的话，她就会放弃自然保护区，阻止我们毁灭世界！”兰泽一本正经地说。
  卫妖精哈哈大笑。
  兰泽等他笑完了，补充了几句：“如果没什么责任心，那就当成是一般的实力展示。拉过来帮我搞发育池。这东西越来越复杂，我不能光指望超级脑，确实需要有人统筹全局。”
  卫妖精点头：“好像真的可以试一下。发育池这个切入角度也不错。复杂工作压下去，她会很快成熟起来的。”
  俩人仔细讨论了一会，就还站到露台边上，看年轻人在楼下玩闹。
  未来永远难以确定。
  人类寝食难安，不断追求不可琢磨的确定性。创造出了哲学，宗教，和神。似乎把握住了世界的真相，于是觉得可以松口气，睡个好觉。
  ……或者，就带着宇宙的秘密沉入永夜。
  霄霄和宁宁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小孩子在他们附近跑来跑去。他们已经有了岿然不动的老人姿态。
  小麦和小民被末末和兰纾换下场。小狐狸紧挨着小麦坐在落地窗的台阶上，把大外套使劲往他身上罩。小麦比弟弟们大好几岁，但他自己没有孩子，就依然还像是个孩子。
  这一对小夫妻……怎么看也不像是靠谱的样子。
  “小麦一直没参与过我的事情呢。”兰泽有些感慨，“前几天末末还说，想到我身边读书。”
  “这不是好事嘛？”卫瀚扬奇怪地看他。
  “有点丢人。”
  “哦。”卫妖精不置可否。
  “像霄霄和宁宁那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他们有妈妈管。”
  “是这样？”兰泽有点怀疑。
  但仔细一想，恐怕真是这样的。
  “嗯。你的两个女儿有我。兰纾……虽然住校了，其实有哥哥管。小麦很负责任，教得也很好。你看他捱到现在才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
  这么算起来，只有小麦和末末孤苦伶仃的。
  “……小麦，他有天庭保佑。”兰泽认真地看了看天色。“他可是跟他妈姓的。”
  过年这几天，阳光和煦，天空晴朗，就连风都分外轻盈。
  “你迷信了，脑子坏掉了。”
  兰泽捏了捏拳头。
  不知多久没好好打一架了……但他一看卫妖精这副老骨头。
  欺负老人，胜之不武……又觉得没劲了。
  “对了，你家末末，现在跟你姓了。天庭还罩着他不？你打算怎么保护他？”
  “这倒霉孩子。”兰泽一想到他，就觉得脑壳疼。
  好好的漂亮儿子，硬是用最快速度，生生把自己长残了。真不知道他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
  在他心里，末末始终是个小孩子。实际上……
  “别担心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卫妖精安慰道，“你看小狐狸，今年也没多大。”
  “……我想起来了。你爷爷当年好像就是这么算计兰花的。”
  问题是，卫妖精现在还不到六十岁，老所长培养兰花的时候，可都是九十多岁的人了。
  “啊？未雨绸缪不是很正常嘛。再说了，我并不是想退休，只是想从琐事里脱身，专心搞鲸鱼所。”
  傍晚时分，兰泽收到了仙女的答复。
  她常年住在核工业部实验城，因此大年初三假期结束，她就打算正式上班了。
  春节期间，各岗位依然有人值班，包括她在内。同时，正式上班后的几天之内，依然有人回不来。
  因此，这阵子她都有空闲，随时可以陪同参观。下班之后见见儿孙，也是求之不得。
  有了她的反馈。兰泽跟卫瀚扬一起商量了个周密的行程。
  当天晚上他先找来了小麦。
  小麦和狗一起刚洗过澡。抱着黑狗，脑子有点迷糊，但答应得还算果断：
  “哦，好，行。没有什么严肃的事情吧？”
  “就是带着你们走走看看。了解一下我和你卫伯伯这些年做过的事情。”
  “我以前怎么没这待遇？”小麦提出了问题，自己蒙出了答案，“莫非我沾我媳妇的光了？”
  “没错，以后你尽心尽力好生伺候着吧。”
  小麦咧咧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