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作者:骨生迷      更新:2024-05-20 04:57      字数:6106
  大概又走了一刻多钟,走的宋瑶觉得新鞋都快把脚磨坏了,才到了主院。
  主院比老侯爷修养的院子大得多,也热闹的多,院子里来往洒扫的下人众多,宋瑶又遭受了一回各种明里暗里地注视。
  屋外廊下几个婆子正站着说话,一直到楚承昭带着宋瑶走到屋门外,为首婆子才好似刚瞧见他们似的,“十六少爷总算可回来了,这两淮一去就是月余,可把我们太太给念叨坏了……”说着话,婆子又把他身边的宋瑶上下一打量,“这娘子是何人?怎么少爷去了一趟外地,倒领回来这么一个娇俏人儿,老婆子活了这么久,可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呢。少爷可真是艳福不浅哪……”
  婆子的话一出,其余人一通哄笑,神色之前颇是暧昧。
  院里可都知道太太早就想叫楚承昭收纳通房,楚承昭总是不应,他们还都以为这少爷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如今去了趟外地公干,倒是突然开了窍。就说嘛,哪有年轻儿郎不贪花好色的,合着人是眼光高,瞧不上飞歌那种丫头片子呢。
  楚承昭面色依旧如常,等着婆子进去给他通传了,便掀了帘子进了屋。
  屋里炭盆烧的旺旺的,和外头是两个温度,宋瑶被热气猛地一熏,只觉得头昏脑涨。
  接下来就是正式战斗了!宋瑶打起精神,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而此时主院的正屋里,坐着不少人,楚承昭一一行礼,依次喊人。
  宋瑶也跟着依次福身,一边偷偷打量屋里的人。
  上首坐着的是一对中年男女,中年男人面皮白净,蓄着八字胡须,长相也算中上,一身文士打扮,穿一件藏蓝色绣竹纹的长袍,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虽然他打扮很是风雅,但眼睛浮肿,脸颊凹陷,是那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体虚模样。
  而中旁边那个中年女人,看着就十分不好相与了。她头戴一套老翡翠头面,发髻梳得高高的,身上穿着一件鸦青色立领团花袄裙,面容普通,看着约莫四十来岁,鼻翼两侧的纹路很深,颇有些威严,一对粗黑的眉毛倒是显得有些英气。
  屋里还有另两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姑娘,长相都随了中年女人,是略英气但不出色的普通长相,宋瑶想着这几个应该是这位当家太太的的嫡亲子女了。
  都说美女是需要衬托对比的,宋瑶觉得美男也很需要啊!
  她一直都知道楚承昭长得极好,可看他这一屋子亲人,打扮得个个都光鲜亮丽的,却都不及他衣着普通地往那儿一站,就鹤立鸡群地叫人难以忽视。他那气质,那气度,怎么看都比这家子高出好几个档次。也不知道他是这么长得,难不成他亲生母亲是个绝世大美人?
  正胡思乱想着,宋瑶就瞧见了站在世子夫人身后的飞歌。飞歌脸上看到她就对她得意地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飞歌在刚进门的时候就说要找人去给爹娘带口信,楚承昭便由她去了。此时她出现在这里,宋瑶也不出奇,这丫头什么都写在脸上,明显就是提前来告状,就等着当家太太来收拾自己了。
  “昭儿可总算回来了,这一去月余,可叫我们好想。只是我怎么听说你们一行人七日前就回来了?”世子夫人郑氏笑着,态度可以算得上是和蔼可亲。但那笑容不达眼底,看着很是违和。”
  她顿了顿,又自顾自地笑道:“想来是昭儿忙于公务,连回家给父母请个安的功夫也没有吧。”
  郑氏一边说话,一边眼神就有意无意地往他身后的宋瑶身上瞥,好像在说楚承昭回京之后废了礼数没给长辈请安,去沉迷女色去了。这越瞧,郑氏心里的无名火就烧的越旺——好一个妖妖娆娆的狐媚子!跟这候府里的姨娘通房一个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承昭如劲松一般挺直背脊而站,并不因郑氏无中生有的职责而动怒。他不卑不亢地道:“太太说的是,回京之后我便入宫述职了。因在宫中也没有歇息的好,便现在外宅修整了一日,这才晚了回来请安。”
  郑氏接着笑道:“你那外宅我倒是还没去过,改天我这当母亲的也该去帮你去收拾收拾,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然后又摇头无奈地叹息,似乎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这话便是宋瑶都听明白了,这是在骂她呢!
  她这来找茬的还没开口呢,这当家太太倒是先骂上她了!
  宋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郑氏脸上的假笑立刻褪了下去,‘砰’一声拍了桌子,拍的桌上茶盏都跳了起来,她厉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出声的份儿?”
  宋瑶抿着唇,明艳娇憨的小脸上丝毫不见惊慌,她娇怯怯地开口道:“太太说的好笑,妾身才笑出声来的。我们公子身边拢共就我一个,我自然是香的,那臭的,可不是只有太太给公子的飞歌么?”说着她又弯了弯唇,目光里满是同情地看向飞歌,“飞歌,原来太太很不喜欢你呢。”
  “你胡说!”飞歌着急忙慌地争辩,“太太明明是说你……”
  “你放肆!”郑氏一站而起,转身‘啪’一声给了飞歌一个大耳刮子,“没规矩的东西,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嘛?!”
  她一站,宋瑶才注意到这当家太太身量极高,身板也宽大,手更大得和蒲扇似的。郑氏早就不满飞歌了,废物一个,打探不出有用的消息不说,连个通房的位置都挣不着。是以那一巴掌打的十分结实,飞歌白皙的小脸上立刻红了一大片,扁着嘴要哭却不敢哭。
  宋瑶忍不住挑眉,合着这太太不仅是个会话中带刺的变脸派,还是个会打人的行动派呢!
  第12章 可怜
  宋瑶依旧不慌,这当家太太看着凶狠,但行事却是那种弯弯绕绕的。
  她想骂的明明是庶子,却是做出一副慈母模样,只能在话里暗中带刺,然后对着她这外室指桑骂槐。后头打飞歌,那也是杀鸡给猴看,想打的也是胡乱插话的宋瑶。这种路子,世家大族里常见,比直接羞辱本人还恶心。
  宋瑶做出惊讶状,用帕子轻掩住檀口,看着飞歌不敢置信地讷讷道:“飞歌,你不是同我说。太太是最好脾气不过人了,让我什么都不用怕,想到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怎么……”她吓得退后了两步,往楚承昭身后一缩,“公子,救救妾身,妾身不想被打啊……”说罢瘦弱的身子簌簌抖动,抽抽搭搭地又要哭将起来。
  郑氏恨恨地剜了一眼脸颊已经高高肿起的飞歌,她还纳闷宋瑶怎么这种外室狐媚子怎么敢在她这侯府当家太太面前张狂,原是飞歌这小蹄子从中传话挑唆!
  这种内宅的腌h手段郑氏可见过太多了,她自然是要为难宋瑶一番的,可不代表她愿意被飞歌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当棒槌使!
  被打肿了脸的飞歌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忙跪下磕磕巴巴解释道:“太太,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啊!”她吓坏了,嘴也因为被脸打肿了而合不上,眼泪鼻涕都止不住地往下淌。惹得郑氏嫌恶地把她往旁边踢了踢。
  “对,飞歌没有那么说,是我理解错了。太太,飞歌年纪还小,您且饶过她一回吧。”宋瑶在旁边低声求情。
  郑氏冷哼一声,“我们侯府的丫鬟怎么处置,哪里轮得到你这无名无分的东西来说话?”说着她便让婆子们把飞歌拖了下去。
  宋瑶绞着两弯i烟眉,一副也被吓到了的模样。
  “太太说的是,她同我一道无名无分,很不应当。”楚承昭出声道,“今日我回来就是要和老爷太太禀明我们的事情。她是忠良之后,因受我牵连才失了清白,我日前已去宫中请过了罪,圣上叱责了我一番,让我好好待她……太太,您看是是否……”
  “昭儿你糊涂啊!”郑氏又换上一副慈母面孔,痛心疾首道:“你日后可还是有大好前程的!如今弄出这么一个外室已是十分不应当,如何还能把这种事禀报宫里,你的官声不要了?前程不要了?”
  宋瑶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还把事情上报了宫里,看着现在的模样,是还想给自己一个名分呢!
  楚承昭依旧不紧不慢道:“吾等男儿,自有担当。既是我有错在先,便该一力承担。况且如今她腹中已有了我的孩儿,还请太太成全。”
  哇,这个更厉害了!宋瑶觉得楚承昭不去当末世前的电影明星真是浪费了。
  她那嫡母演的还稍微显得有些假惺惺,可他演的是真的好啊!孩子都搬出来了,要不是当事人是自己,宋瑶感觉自己都要相信了。
  高手啊,这两个都是高手。
  楚承昭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郑氏却只当听不出来,左一句‘我的儿你糊涂啊’,右一句‘我的儿你往后可如何是好’啊。全然不提为他们做主婚事。
  楚承昭再好的耐心也快被她磨没了。自从老侯爷病倒,这嫡母的真面目显示出来,便是如此了。一时一副慈母面孔,一时便拿他身边的人做筏子。你同她讲道理摆事实,她只当耳聋了,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按着往常的套路,若是他再追着要一个结果,他这嫡母就该或是扶额,或是捂着胸口,装晕过去了。
  这也就是郑氏的绝招了,毕竟楚承昭再有能耐,郑氏也是他的嫡母。本朝以孝治国,若他落下个不孝的罪名,别说是官声,连做人最基本的名声也不要想有了。
  宋瑶在旁边快紧张死了,这太太也是,不同意就赶紧说不行啊,在这扯什么犊子呢!
  “太太,您心疼心疼我吧。”宋瑶提着裙摆盈盈下拜。
  她身上的百花裙本就绚烂,如今在身下铺展,就让她仿佛置身于锦簇花团之中。宋瑶垂下眼睛,浓密的双睫宛如一对振翅的蝴蝶,在她巴掌大的脸上落下两道小小黑影。
  光是看到她这玲珑有致的身形,郑氏就觉得一股无名火从脚心升起直往上蹿。
  “太太,公子都已和圣上说了,您这要是不同意,可不好和圣上交代。”宋瑶虽跪着,说出来的话可不那么软和。她搬出皇帝来压郑氏,是觉得这郑氏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果然,她话音刚落,郑氏就冷下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圣上没有责怪昭儿,便已经是天大的体恤了。我虽然是个妇人,却不相信圣上真的会插手我们后宅的事情。你如今不过区区外室,如何就轮到你来质问我?”
  宋瑶不再言语,学着上次飞歌对楚承昭的模样微微垂首,衣领处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端的是弱风扶柳,楚楚可怜。
  “够了!”坐在一旁的世子楚清源烦躁地也跟着拍了桌子,“昭儿年纪也不小了,此事既他说了已上达天听,你还有什么好不应的?”
  这府里孩子多,他没有那个精力一一去关心。但他也不是狠心的人,也烦透了郑氏镇日里拿捏这些庶出的孩子,便难得地为了楚承昭说了句话。
  “你,你……”郑氏恨恨地瞪了楚清源一眼,“老爷这话说的实在冤枉妾身。老爷素来不关心庶务的,这偌大家业都是妾身在打理。昭儿年纪是不小了,可他排行十六,前头还有十五个哥哥呢。他那些个哥哥里头已经成婚了泰半,可从小九到小十五,也都没有着落呢!若是此番妾身应了昭儿,其他孩子该怎么看?他们会觉得老爷和妾身是因为昭儿有出息,所以格外偏袒他。老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妾身如何治家?”
  越说,郑氏心里也越恨的慌。她恨丈夫花心,姨娘通房一个个地收,恨那些狐媚子肚子一个接一个地大,也恨老侯爷从前把持着家业,将后宅看的跟铁桶似的……不然,她怎么可能让侯府有这么多庶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庶子长大?!
  庶子可不同庶女,困在后宅好把控,嫁出去也不过赔一副嫁妆。这些个小子长大了,可都是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的!
  郑氏的眼睛红了,却不是哭的,而是恨的。
  楚清源一看到她要发狠的模样也有些打怵,但因有小辈在场,楚清源不能露怯,便一脸气愤地拂袖而起道:“罢了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眼瞅着这俩人也要闹开了,宋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不想让这世子这么走了。
  她向前膝行两步,停在楚清源跟前,期期艾艾道:“老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到底是官家之后,清白良民,如今不明不白跟着公子,实在是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楚清源惯是会怜香惜玉的,看到宋瑶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求到跟前,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
  郑氏本就极看不顺眼宋瑶,这丫头比侯府里的通房姨娘更美,更妖娆,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天生为了勾引男人而生。此时看到楚清源为她而停住脚步,肚子里那股火气瞬时冲灭了她所有理智。
  “好你个小娼妇,勾引了小的不算,连老的你也不放过!”郑氏暴怒,猛地向前一步,抬手就往宋瑶脸上招呼。
  宋瑶暗叫一声糟糕,这蒲扇似的巴掌她哪遭得住啊!
  等等,飞歌呢?这太太不是都使隔山打牛的招数吗?怎么不先打飞歌!
  ……她忘了飞歌早让婆子拖走了。
  第13章
  宋瑶懵了,她就是想阻止世子爷离开,怎么落到郑氏眼里就成了勾引了?!
  蒲扇大的巴掌落到眼前,宋瑶刚要偏过头躲避,就看到横亘里斜插出一只手,挡住了郑氏的巴掌。
  “太太,您自重。”楚承昭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声音亦是冷到了极点。
  郑氏将门出身,早些年也是舞枪弄棒的一把好手,可楚承昭这看似随意地一挡,郑氏的手就无法前进半分了。
  宋瑶壮了胆子道:“太太这是打了我的丫鬟还不算,还要亲自打我的脸?公子说了,圣上已经默许了,太太不把我们公子的话放心上便罢了,如何连圣上的话也不听?您就这么看不得我们公子好?您打吧,打的我一尸两命。我倒想看看,到了那时候,外头怎么说,圣上怎么说……”
  嘴硬归嘴硬,宋瑶还是没敢往前,只缩在楚承昭身后。
  郑氏气极,当家做主这些年,除了早年她要在来侯爷面前装乖,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同她说话。可她也知道宋瑶如今确实是碰不得,刚她是想起了楚清源过去的糊涂账,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
  没得办法,郑氏只要又端起了嫡母的架子,“昭儿,她当着我们的面勾引你父亲,还如此顶撞我,你还包庇着她?你说你这大好儿郎,有着锦绣前程,何苦要和这样的妖精牵扯不清?”
  宋瑶这么一番顶撞,听得楚承昭心里很是舒服。若不是老侯爷自小教导他为人做事需得沉着慎言,他怕是一肚子更难听的话都对郑氏倒出来了。
  所以楚承昭只是面色淡淡地道:“太太,她只是向老爷求情而已。是您想多了。她也不是有意顶撞您,只是一时亲切,还望太太见谅。”
  “郑氏,你这是胡吣什么呢!”世子楚清源面子很挂不住。他虽然风流,但也不是那等寡廉鲜耻之辈。宋瑶是很美,可却是他儿子的房中人,他不过是下意识地停了脚,哪里就起了龌龊心思,郑氏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好,是我想多,我胡吣,你们父慈子孝,为了个小狐媚子一个二个都不给我留面子。”郑氏又坐了回去,捂着脸开始哭。
  “母亲,您别哭了。”
  郑氏的三个儿女一直坐在一旁不出声。父母素来不合,成日争吵不休的,他们这些当儿女的也很难办。直到郑氏哭了,她最小的女儿才怯怯地靠向她劝慰。
  眼看着重复了多年的闹剧又要展开,楚承昭扶起了宋瑶,知道今日这事情多半是不成了。
  “圣上的话我已经和太太带到了,太太若是得空,便为我们准备起来吧。”
  郑氏只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依旧只管哭。
  “不知所谓!”楚清源也气极,同楚承昭一道往外走去。
  到了屋外,楚清源拍了拍楚承昭的肩膀,“昭儿,这事儿是太太做的不是。你……你谅解她一些,她这些年也不容易。这几天府里有些事,她心情不大好。”说到这里楚清源也觉得有些难堪,侯府是最近是有事,那就是他又新看上了一个清倌人,需要一千两银子赎身。因这笔银子,已经闹了半个多月了。
  他清咳了一声,又接着道:“等太太心情好了,我自会再和她说的,到时候一定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
  楚承昭和楚清源虽然名义上是父子,但其实关系也没比陌生人好上多少。加上楚承昭又知道他这父亲花钱无度,老侯爷不过病了数年,他已经花掉了大半产业,如今偌大侯府还是靠着太太的嫁妆度日。是以楚承昭根本没对他抱什么希望,他道:“我这几年在宫里当差,俸禄除了交在公中的,也另攒了一笔。府里用度吃紧,兄弟们也等着成家,便不求什么银子了,只要太太应下,把名头扶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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