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勾唇笑了下，微微颔首。
  身后，被他救醒的孩子忽然说道：“妈妈，我长大了也要做医生。”
  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格外坚定，稚嫩的童言随风飘到耳朵里，“我也要治病救人，好酷啊。”
  孩子母亲忍俊不禁，“好好好。”
  周围人也跟着善意地笑了起来。
  弯弯却注意到陆泽脚步微顿了下，神色也似乎有点怔忪，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陆泽眼皮轻垂，遮住里面的神色，再抬起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陆哥哥，我们要去吃饭，你要去吗？”弯弯忽然出声邀请道。
  陆泽有些诧异，然而肚子确实是有点饿了，便点了点头。
  这里临近商业区，陆泽先买了件新衣服换上，湿衣服放在袋子里拎着，几人一块找着吃饭的地儿。
  附近餐厅很多，弯弯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指着一家说：“这家我舅舅带我来吃过，味道不错，去这家可以吗？”
  “嗯，可以。”陆泽点头，他对吃什么并不是很挑，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陆哥哥，你刚刚在想什么？”想起他刚才的反应，弯弯想不太明白，索性便直接问了出来，“就是刚才，那个弟弟说将来要当医生的时候，感觉你的反应有一点点奇怪。”
  “被你发现了。”陆泽轻笑一声，捏了捏眉心，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涩意和迷茫来，“他说，想当医生，是因为酷。”
  弯弯没懂他的意思，想了想，说道：“是觉得治病救人酷吧。”
  不光是他，就连她刚才看了他的救人手法觉得特酷。
  她知道他刚才按的是穴道催吐的，院长奶奶会拔罐，房间里也挂着穴位图，她小时候就记住了，只是她用的穴道还是打架多，打哪里会让人麻，按哪里会让人沉睡，但是救人按哪里，她不会。
  “都一样。”差不多的意思。
  正好服务员来上菜，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陆泽沉默地吃了两口，忽而主动提起之前的话题来，“弯弯，你将来想做什么？”
  “画家。”脱口而出的答案，毫不犹豫。
  “为什么？”
  “因为喜欢呀。”
  陆泽忽然发现他羡慕的就是这份纯粹，因为喜欢，所以要去为之而努力奋斗。
  目标明确，从不迷茫。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弯弯挠了挠头，试探道：“陆哥哥不喜欢做医生吗？”
  “不知道。”
  弯弯懵了下，“不知道？”喜不喜欢，自己不清楚吗？
  “嗯，不知道。”陆泽点头，放下筷子，胳膊撑在桌上，慢慢按着太阳穴，“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学医的，我从稍大一些就开始接触这些，我的父母叔伯都说我天赋不错，所以给我安排了更多的课程，大概是真的还算是有点天赋吧，学起来并不累，毕业后也曾做过医生治病救人，只是，我不知道其中的意义是什么。”
  不是不知道治病救人的意义，而是不懂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似乎从一生下来，事情都安排好了，一眼望得到头的未来，让他有些茫然，心底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抗拒。
  面对那些上门求医的病人，他的心也变得麻木起来。
  他苦笑一声，“有时候我甚至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每天起来睁眼就是给病人看病，没病人就看医书，没意思。”
  最后的三个字，说出了他的心声，颓丧而无奈。
  弯弯看着他，苦恼地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索性陆泽本来也没指着一个七岁的小孩安慰他，只是突然想说了，也就说了。
  心情似乎好了点，他重新拿起筷子，“快吃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哦。”弯弯吃着饭，美食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烦心事。
  最后吃得有些撑了，她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秦盛给她点了杯山楂汁让她慢慢捧着喝着。
  酸酸甜甜，这味道她很喜欢。
  陆泽喜欢养生，或者更准确地说，这是一种习惯，见小姑娘吃得撑了还要用吃的来消食，不由有些好笑，难得出言调侃道：“你是为了喝山楂汁故意吃撑的吗？”
  弯弯眼睛瞪圆了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
  陆泽哑然失笑。
  弯弯也不恼，笑眯眯放下杯子，倒了点给他喝，“陆哥哥你尝尝，可好喝了。”
  小孩子喝的饮料他不感兴趣，也从来不碰，陆泽刚要拒绝，忽然又改了主意，他抿了一口，酸甜可口，难怪她喜欢。
  不过，“里面有糖浆，还是少喝一点的好，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啊。”弯弯苦下脸来，“陆哥哥你怎么和哥哥一样呀，都喜欢看着我，他也不让我多喝。”
  听到这话，陆泽视线往她身旁的人移去，少年年纪不大，但目光沉着，看得出来是心性坚定的人，清冷但不漠然，大概也是面冷心热。
  这会儿他看着弯弯，眸光柔和，是个好哥哥。
  只是突然和一个孩子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这经历也挺稀罕的。
  “我就喝这一回啊。”说完，弯弯还朝秦盛看了眼，举着三根手指头保证道。
  秦盛笑着点了点头，“嗯，喝吧。”
  弯弯顿时就欢喜起来，捧着杯子喝得惬意。
  她也要很克制，喝了一杯就停下了，没有再继续喝，也是实在喝不下了，就算是山楂促消化也需要点时间， 而且山楂汁不像是山楂果只有一点点，里面为了和开糖浆还兑了水，水占肚子，她现在一口水也喝不下去了。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秦盛想了想，带她出去走走散散步。
  “也行。”弯弯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前台，递了张卡过去，“姐姐买单。”
  “刷我的。”陆泽把她的卡塞回她的口袋，自己重新递了一张过去。
  “欸这……”
  “应该的，我一个大人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孩子请客，没面子。”
  弯弯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听到最后三个字又把卡收了回去，小舅舅说男人最重要的是面子。
  也不知道他们那么看重的面子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穿。
  哎，男人。
  她一本正经地叹气，惹得陆泽又多看了她两眼。
  走了一会儿，几人才分开。
  临走的时候，弯弯忽然说道：“陆哥哥，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医学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做护工去研究病人们在想什么呢？”
  陆泽愣住，“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陆哥哥，你要是觉得当医生不快乐的话，不如去做点别的，或许就能找到你想做什么了，想不想做什么是需要亲自去尝试的。”
  说完，她摆了摆手，“拜拜陆哥哥，希望你早点找到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