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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沫晨优 更新:2024-05-14 04:08 字数:2491
掌声如潮水那般一波波袭来,儘管身处在活动中心的洗手间内,仍能感觉到从舞台传来的欢呼声隐隐颤动着这里静謐的空气。
时间回到现在,今天是李予寻升上高二后的第二周。
迎新会当天。
镜子里,女生戴着一顶深色宽边荷叶帽,帽子底下是一只纯黑眼罩,化妆舞会上的那种。亚麻色的波浪假发披散在亮橘色的斗篷外套上,斗篷长度正好落在她腰际的位置,腰下则是一条深色紧身牛仔裤,及一双深栗色的v口短靴。
她取下手腕上的银錶,放进牛仔裤的裤袋里,然后转了一圈,再度检视了自己一遍。
紧身裤和高跟短靴将她身材比例拉得修长,荷叶帽和眼罩完美挡住了她的半张脸,斗篷外套的领子高度则完全遮住了她的脖子,抵达下巴边缘。
李予寻勾了勾嘴角,微笑看着眼前有现代版的魔女打扮,但几秒后,她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反正那时台下都是小高一,一定没人会认出你!』
希望如此。
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清脆响亮,敲出藏在眼罩下那双眼里的自信光彩。半晌,她拿起洗手台上的手提袋转身走出洗手间,袋子里装有她的制服、鞋子、隐形眼镜盒与化妆包。
一见她出来,在外面把风的宫安生立即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提袋,
她朝男生露出一抹笑:「谢谢。」儘管他可能看不见她的脸上笑容。
随后,她跟着他一起走到礼堂的二楼,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底下的学弟妹和师长,以及舞台上正在表演的社团。未表演或表演完毕的社团都待在二楼,包括负责筹备迎新的班联会成员,欢呼声几乎都是站在二楼的班联会发出来的。
一到二楼,她立时感觉到旁边的人侧目的眼光,但她不以为意,而是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尽量拉低帽沿,以免被人看清脸。
昏暗的活动中心里,只有舞台那块被灯光照耀得雪白刺眼。
女篮社的表演正好结束,但李予寻并没有同宫安生或其他人那样热烈拍手。
她靠着二楼栏杆,静静瀏览着底下的学弟学妹。她想起去年这时候的她,也和底下这群小高一一样,目不暇给地欣赏着各个社团的迎新演出。
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坐在舞台底下的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台上恋舞社学姊动感的舞姿。再相比之后热舞社学姊性感的身姿,她当下就决定要进入恋舞社,期待一年过后,升上高二的她也能和学姊们一样用舞蹈在舞台上挥洒青春。
也记得在最后,是热音社的乐团表演作为压轴,将气氛炒到最高点,为迎新划下美好的句点。
只是,想不到一年过去,最后能让她站上这个舞台的,不是当初动感炫目的恋舞社,而是只播放宣传短片的大传社。
开始录製广播后不久,大传社也迎来了「接干」。宫安生如期当上了社长;洪孟洁则被选为「网管」,负责管理社团的粉丝专页。
那时候,刚接下网管职务的洪孟洁便下了豪语,说:「我们这一届,一定要办成发!」
因为大传社已经连续八届没办过成发了。
在别校,大传社都是能和热舞社、吉他社那些大社并列的热门社团,成发往往办得盛大又感人。
然而,时和高中的「时音大传社」却是连成发都没有,甚至还有不少人是抱着混社的心态进社团的。这一直让洪孟洁和宫安生感到既费解又沮丧,并从那时起,就打算如果高二当上干部,要让大传社改头换面一番,脱离小社团的行列。
也从那之后,学长姊也逐渐将社内的大小事交给他们俩负责。包括负责将她录製好的广播在校内播放的工作,学长也一齐交给了宫安生。
而从那时候起,她对宫安生这个人多少也有些认识。
宫安生和学长都一样幽默风趣和负责任,只是学长是热爱演戏的演员,他则是热爱拍片的导演。他说,他未来的志向就是要当一名名导,打算在大学时就读电影相关的科系。
那时,宫安生正打算参加某个企业举办的创意短片大赛,需要一位会跳舞的女生,无奈他都不认识会跳舞的熟人。也就是那个时候,听见李予寻会跳舞,他的眼睛立刻为之一亮。
「要我拍片?」李予寻漾着笑容说,「这你真的找错人了,我完全不会演戏,也演不出来的。」
「其实也不是演戏,只是要跳舞而已。」宫安生解释,「只要在几个地方跳一段完整的舞就好了,不需要开口说话,剩下的我会剪接。」
「可是我觉得我的脸很不上相,舞技也没有很好。」她语带歉意,「而且我假日都要补习,怕没有时间。」
「不会花很多时间的,也许一天就会拍完了,而且我打算让你戴上面具,套上帽t,有跳街舞的那种嘻哈的感觉,这样也就不会拍到你的脸了。」宫安生恳求道,「不然拍一下也好,那时如果觉得没办法,不拍也可以,截止日快到了,现在要找到其他人来拍,怕来不及。」
当时洪孟洁也在旁边,于是鬼点子多的她,也提出了意见:「既然你不想露脸,不如像cosplay那样,扮装成动漫人物怎样?戴着假发、画着浓妆、再加上奇装异服,我想别人一定认不出是你,画面也比较吸引人。」
不过这个点子却立即被「导演」宫安生否决了,说他想拍的主角,绝不能是带有喜感的动漫人物。
儘管宫安生花不少时间跟她解释要拍怎样的影片,再三保证不需要演戏,但她仍旧不太懂宫安生究竟想拍甚么样的影片,也就没有很高的意愿帮忙拍片。
直到他随口拋出的一个问题,她的想法才出现了转折。
「可是你很喜欢跳舞吧?」
那道问题化作一颗小石子,轻轻向前一丢便能轻易激出水花,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波。
来回荡漾,往復平静。
令她心头一颤。
宫安生直勾勾地看着她,语气里虽有一丝不确定性,但她还能听出当中更深一层的,是同病相怜的同情与怜悯。
那是只有同样拥有热爱某件事的人,才能洞悉的心冷感受。
如果不是那一句话,她不会惊觉到,真正令她的青春感到心寒的,不是恋舞社的即将消失,更不是对高中生活的失望,而是在未来一年里,她可能再也没有能尽情跳舞的地方。
最初的最初,她是真的喜欢跳舞,才会毫不犹豫选择舞社。
可是,太多的期待都扑了空,存在回忆里的悲伤潮水又刚好涨潮氾滥,几度将她淹没在巨大的悲伤里,无法自拔,任凭自己在深海里堕落。
她失去得太多了,已经不知道还能拥有什么了。
所以,如果不是那句话,她不会真心答应帮他拍片。
更不会有机会成为如今眾人眼中的「柠檬」。
在允诺愿意以「柠檬」这身分答应演出的那刻,她甚至希望,可以连「李予寻」的存在都彻底抹去。
因为这样就能连同过去,一起丢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