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系的学生最枯燥无味的一点就是：每天早晨都会用精神分析法解析昨晚做的梦。
  但关旭这天起来想起昨晚的梦境，竟然有种回忆般的真实感，在梦里他杀了自己的室友赵飞。
  “嘿，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吗？我梦见自己在天上飞哟！”赵飞一边穿裤子一边兴冲冲地说。
  关旭坐在床上，满脸阴郁：“在天上飞是个典型的性梦，很符合你原始的审美观嘛！”
  “那你做了啥梦？”
  “我……”他犹豫了一下，“不太好的梦，我梦见我杀了你，像真的一样！”
  “恩，只是被压抑的俄底浦斯情结的影射罢了。”赵飞若无其事地解释。
  “是吗……”关旭松了口气，在梦里，天阴沉而真实地悬在头顶，赵飞蹲在一个大垃圾箱前翻找着什么东西，满脸兴奋的样子。关旭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对准他的后脑重重一拍，赵飞倒在地上，半个身子压在垃圾上，然后关旭把他推了进去，盖上盖子。
  吃早饭的时候关旭还在想这个梦，心理学界长期被精神分析流派的解梦理论独霸一方，最近瑞典有个心理学家提出了预言梦的观点。但这并不是机械地预言未来，而是指梦会把你潜藏在心底对未来的焦虑释放出来，在梦里提前去经历一次，比如老死，比如结婚生子。
  如果这么去想，杀死赵飞真的是关旭心底所期望的？
  赵飞是个规规矩矩的人，每天都会叠被，整理桌子，牙刷从来都摆得整整齐齐，上课记笔记也一字不漏。在散漫成性的大学生活里，这样的习惯放给赵飞带来不少好处，比如优异的成绩，比如各种奖状，比如恋爱，每次看见赵飞兴高采烈地宣布自己怎样时，关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猛然心惊，原来是嫉妒！
  很快上一学年的综合测评要下来了，关旭之前已经听见风声，他要么是第二名要么是第三名，反正第一名肯定是赵飞。据说今年学校为了激励良好的学风，在奖学金上会狠下血本，那么这个时候杀掉赵飞会不会……
  关旭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急忙摇头驱散它。
  上完一天课，晚上关旭去图书馆还书，赵飞突然打来电话，没头没脑地在电话里叫：“狗狗，狗狗！”
  “靠，你骂谁？”
  “不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不知道谁把几条小狗扔在这，你快过来，我们有小狗啦！”
  “在哪？”
  “学校北边操场的垃圾箱！”
  垃圾箱？关旭心里一震。
  离开图书馆时，外面的天果然阴沉地压在头顶上，他来到赵飞说的地方，看见他蹲在那个大垃圾箱前，只露个屁股在外面，所有的一切都与他的梦如出一辙。
  他的视线向地上移，看见那里有一块砖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在这里杀掉赵飞推进垃圾箱，料想谁也不会知道吧。
  “喂！”关旭走上前叫他。
  赵飞回过身，手里捧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狗，乍一看更像只没毛的老鼠。他心疼地捧在怀里：“里面还有三只的，不过已经冻死了，还好我发现的时候它还活着，好可怜啊！”
  “得，快走吧，下雨前我们去超市给它买牛奶。”关旭松了口气，自己的善念最终还是阻止了他下手杀掉室友。
  赵飞给这只小狗起名叫皮亚杰，关旭听着他一口一个“杰杰”地叫，心想那位名叫皮亚杰的心理学泰斗若是地下有知，不晓得会不会吐血。
  另一方面，他的噩梦越来越厉害了，自从那天他放弃杀赵飞，新的梦又立即出现。这一次他和赵飞在一个山崖边上，赵飞蹲在边缘注视着远处，关旭从后面接近他，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但赵飞没有立即摔死，他气息微弱地呼喊着：“救命，救命……”一声小过一声，这期间关旭一眼也没有向下看，一直等到他不再出声，才转身离开。
  这个梦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像播放一盘录影带似的，每个细节都分毫不差，逼真细致。每次梦境结束，他的心里都会有种说不出的兴奋，以致于有一天早晨他醒来看见赵飞站在那穿衣服，自语了一声：“奇怪，我明明杀了他！”
  这个机会似乎终于来了，班里组织去天门山郊游，赵飞出乎意料地没有参加。
  上午，他们在山里做游戏，后来开始准备野炊，关旭被分配去河边打水。天门山就是李白写过的那个天门山，旁边有一条河流，为了取水他去了水质比较好的上流，却突然看见赵飞鬼鬼祟祟地躲在草丛里，像个特务。
  “赵飞，滚出来！”
  “被你发现了。”
  “你不是说不来吗，为什么又跟过来？”
  “一言难尽，你不知道啊，今天其实是晓琳的生日，她叫我给他个惊喜。”他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花环，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吴晓琳是赵飞的女友，相识一年了。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一向积极参加各种活动的赵飞会不来参加。
  “啊呀，这朵花真好看！”赵飞从山崖边探出脑袋，指着一朵浅黄色的小花给他看，“我把它摘下来哈。”
  关旭挑着眉头，赵飞这动作太危险了吧。他突然心惊，此情此景，不就是梦里反复出现的？
  山崖的落差有十米，下面是一片浅滩，五米开外才是河水，所以摔下去肯定完蛋。看着蹲在崖边撅着屁股的赵飞，关旭的手心都冒了汗。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水桶，一点点，一点点向他的背后接近……
  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杀人环境，赵飞出现在这里除了他再没人知道，而且又是交通不便的郊外，等被人发现他的尸体早就烂得不像样了。在梦里他重复过无数次这个动作，所以现在，杀掉赵飞他并不会手软。
  当他向着赵飞的后背伸出手的一瞬，一只小狗的脑袋从赵飞的肩头钻了出来，对着他一阵狂吠。
  “别闹，皮亚杰！”赵飞把小狗按进衣服里，转身看见关旭站在他背后，伸着手。
  “干啥呢你？”
  “你这样太危险了吧，我拉着你。”关旭扯着谎，此时背上已经大汗淋漓，“怎么把皮亚杰也带来了？”
  “哈哈！这也是惊喜的一部分啊，晓琳就喜欢小狗，不然我养它干什么？”他探出身子继续摘花。
  一场虚惊，关旭松口气，这时赵飞突然举起那朵花，兴奋地叫着：“采到了！”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关旭一狠心，重重地推在赵飞的背上，他惊叫一声，两只手无助地在半空中挥舞，然后摔了下去。
  盯着空荡荡的崖壁，关旭心中说不出的异样，他刚刚亲手杀了自己的室友！
  如同梦中一样，这时赵飞微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救命……救命……”
  关旭准备走，但刚刚迈开几步，那呼救声再次传来，让他心脏一紧。万一，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做贼心虚的他从崖壁探出脑袋，但他看见的却是两个人。赵飞仰躺在地上，姿势怪异，八成是腿也摔断了，头上有很大一个洞，还有一个人站在他身旁，双手抱着一块石头，对准赵飞的脑袋。
  这个人是同班的张潇，怎么会是他？
  张潇毫不留情地砸下，赵飞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裂开了，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弹了。就在这时，张潇不经意地抬头，与关旭对视了。
  糟糕！关旭的心瞬间沉入谷底。..